第26章 逸世淩虛
葉暮月的思考并不能解答她的疑惑,而走過一段路之後,黃石公口中所說的那位能夠為她指路的人又加深了這份疑惑。
對方儀容出彩氣度宛然,做着儒生打扮,腰佩長劍,舉手投足之間都顯露出一種沉着的風範。而那些無意間透露出來的良好教養,學識風采,都是更次一步的東西了。
他自稱張良,字子房。“姑娘如此稱呼便可。”帶着清爽的笑容,他這樣說道。
張良,字子房,韓國遺族,漢初三傑之一。
以出色的智謀,協助漢高祖在楚漢戰争中奪得天下,幫助呂後扶持太子,被封為留侯。
精通黃老之道,不留戀權位,據說晚年跟随赤松子雲游。去世後谥為文成侯。
據說道號是淩虛真人,葉暮月曾經聽過他得道後升天為淩虛天尊的傳說。
這樣一位在後世實在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突然出現在面前……為了不流露出什麽叫人生疑的痕跡,那一刻,葉暮月幾乎把自己剖成了兩半。
一半禮尚往來的做了自我介紹,姓葉,小字暮月,先生這般稱呼便好;另一半不可抑制的在訝異,竟然走在路上便遇到了這位名傳千古的先賢。
想來黃石公和留侯的緣分,也并非僅止于贈《素書》此事了。
心中有所思,葉暮月耳中也聽得那人問:“姑娘知道我?”
“之前路遇老翁,告我此事。”
葉暮月眼睛都不眨的把鍋推到了黃石公的身上。
雖說以後會有圯上受書,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才是當務之急。
張良得了回答,便也滿足了。葉暮月弄不太懂這滿足是真是假,只能按下心中思緒,假裝從容。
她自然是知道張良的。
誰能不知道他呢?謀聖、留侯,自他之後,對謀臣的最大贊賞便成了“吾之子房”,連荀令君那樣的風流人物也止步于此。
武廟十哲裏也有他。
那是玄宗皇帝在開元十九年為表彰并祭祀歷代名将所設置的廟宇,它以周朝開國太師、軍師呂尚為主祭,以漢朝留侯張良為配享,并以歷代名将十人從之。
這樣高的地位。
葉暮月知道張良這個人,也知道他的一些事跡,但她所知道的這些又算得上是什麽呢?只不過是基于史書上的短短幾行文字而得來的淺薄認知,或許其中也有正确的部分,但無法全部套用在真人身上這一點卻是完全肯定的。
就像是正史上絕不會說張良的佩劍叫做淩虛那樣。
葉暮月背在身後的手握緊了自己的佩劍,這把負于腰後的長劍的上一位主人是她的母親。柳五爺的掌上明珠從自家的藏兵之地中帶出了這把最适合自己的名劍,此後行走江湖四處闖蕩的十年十年又十年都是此劍陪伴身側。後來這把劍又同她有了呼應,于是便從母親的手中傳給了女兒。
——而更加遙遠的時候,的确是有這樣的傳說的。
這是淩虛真人的佩劍,野史上說。
張良後來跟随赤松子雲游修仙的時候,道號就是淩虛子。
這是她的師尊呂純陽說的。
葉暮月覺得這話肯定是真的沒錯了。
那麽問題來了,同一把劍的兩任劍主碰面,這時候該說些什麽比較好?
稱贊一下淩虛的好用嗎難道。不,這并不恰當,葉暮月苦惱的想,似乎什麽話都不适合。淩虛只有一把,兩把淩虛同時出現已經很挑戰他人的神經了……樂觀一點想的話現在的張良也許還沒有得到名劍淩虛,也許……
不,他認出來了。
“劍身修颀秀麗,通體晶瑩奪目,青翠革質劍鞘渾然天成,雖為利器卻無半分血腥,只見飄然仙風……”尚且年輕的韓國遺族、未來的留侯張良品鑒着這把名劍,道,“空谷臨風,逸世淩虛,果然是名不虛傳。”
“子房好眼力。”葉暮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誠心誠意的誇獎道,“此劍的确名為淩虛。”
“寥贊了,子房不過是讀過風胡子大師所寫的的劍譜罷了。”
葉暮月靜然微笑,并不多言。
她得說,張良若是想要同一個人交好的話,世上幾乎沒人能拒絕他的好意。葉暮月并不是什麽活潑的性格,交朋友處感情也都是屬于慢熱的情況,但張良……分明只是同行了一段路罷了,她竟然就已經能夠将自己珍愛的佩劍給他看了。
雖說并非主動,而是因為對方的請求,也是因為對方于己有帶路之恩……但這也足夠葉暮月奇怪了。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不能憑着那些史書上的記載去評判一個人的全部,但這時候,葉暮月的心中也的确無法控制的湧出了疑惑。
書上沒說留侯這麽能交朋友啊!
主動開口的攀談叫人無法拒絕,短短一段路的談話,字字句句都能夠惹起她的好感……葉暮月在心中輕輕的嘆了口氣,覺得算是長了見識了。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啊,完全的符合自身的喜好,談吐也好風儀也罷,思想也好氣度也是,都引不起半點的惡感。
這種類似于一見鐘情的心情……葉暮月想,她現在可算是明白了當年她爹娘初遇時候的想法了。
簡直宛如命中注定一樣。
“暮月姑娘。”一身書香氣的儒生溫聲說道,雖然到這時候才問迷路之人的目的地有點奇怪,但是思及他才把人從山林裏邊帶出來,似乎也就沒什麽不正常的了。“你欲往何處去?”
葉暮月道:“鹹陽城。”
聽聞秦國都城之名,這昔日的韓國貴族面上波瀾不驚,唇畔微笑依舊如同暖陽春風,徐徐宜人。他道:“若要從此地去往鹹陽,姑娘怕是要多花費些時候了。”
葉暮月問道:“為何?”
張良道:“路途遙遠……且多險峻之地。”
葉暮月表示理解,畢竟這裏并非是大唐。
大唐的交通十分便捷,隐元會的黑科技馬車就不說了,各大門派也自有自己的辦法,連平民百姓出行也是便利的。從河朔霸刀到西湖藏劍,若是趕得及了,幾天便能到。那秦朝和和幾百年後的大唐比,交通方面,差距未免有些過于慘烈了。
張良道:“在下也恰好要去鹹陽城……暮月若是不棄,與我同行如何?”
葉暮月沒能注意到張良改變的稱呼。
藍白道袍的女冠思索片刻,答應了下來。
于是同行這件事情便被确定好了。
不比葉暮月本就在行程之中,鑒于張良雖說要去鹹陽城,但行囊卻尚還未備好——當然也不是不可能存在他本來就是随口扯了個理由出來的可能,總之,今日之內,他們是上不了路了。
張良非常熱情的邀請葉暮月去他家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