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戰線(六)
和泉守兼定曾經認為, 男人只能流血斷頭,也絕不能流下一滴眼淚!直到他切完第八顆洋蔥,他才知道過去的自己有多麽天真——辣!真的太辣眼睛了!做飯簡直比嚴刑拷問還讓人痛苦!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全都是那座本丸的審神者和付喪神的緣故。他本來在幫忙押送回貨物之後,就找了個機會偷溜出去,想方設法的去吸引審神者的注意力,就差沒直接站在他們面前挑釁了。
但結果呢, 那幫人根本就無視了他!最可怕的是,還不知道在哪兒弄了一副撲克,坐在樹上玩起了抽鬼牌的游戲!
——你們也太沒有危機感了吧!還有國廣啊, 賭運差就不要玩了,頭發裏插的樹葉多得都像孔雀開屏了!
他觀察了一會兒之後,突然領悟到了他們的企圖:這絕對是在等着半夜再摸進廚房去偷食材做飯吃!你們這幫惡魔,對吃飯到底是有多執着啊!
一股絕望感席卷了全身, 但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放棄, 他得趕快去廚房徹夜看守那些食材才可以。他的人生,絕對不能與扛大米再挂上鈎!
于是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他在廚房裏兢兢業業的打着下手,被辣得涕淚橫流的時候, 樹上的付喪神們正圍着審神者、打撲克打得熱火朝天的奇怪場景。
“那振和泉守挺能幹的嘛。”鶴丸國永随手抽了張牌出來,然後又從自己所剩無幾的牌中拿出一張相同丢了出去,還不忘輕飄飄的拉一波仇恨值,“啊啊~這把看樣子又我贏啊, 下次再加點有意思的賭注吧。”
“你這家夥,不會是作弊了吧。”看了一眼他連一片葉子都沒有的頭頂,燭臺切小心翼翼的挑選着對方僅剩的三張牌,最終在“你真的要選這張嗎,可能會輸哦”的眼神中,堅持着抽出一張牌,結果當然是又上當了——這張牌他也沒有,于是手裏原本就厚厚一摞的牌中又增加了一張。
他嘆了口氣,搖着頭說道:“以後絕對不要坐在你旁邊了,總感覺被下了什麽詛咒一樣。”
随着他的動作,有幾片樹葉搖搖欲墜的晃動了幾下,他身旁的一期一振伸手幫忙重新固定好,才一邊抽牌一邊笑着提議道:“不如把賭注變成明天的近侍人選怎麽樣,這裏除了鶴丸先生,好像大家還都沒有過那樣的機會呢。”
“那為了保證公平性,鶴丸先生就不能參與輸贏的結果了。”堀川國廣順利的對接上了腦回路,然後無視白衣付喪神試圖抗議的表情,轉頭将手中的撲克牌遞向櫻井真弓,小聲提示道:“主人,該您選了……那個,我覺得左邊的第二張比較好哦。”
幼年的審神者聽話的抽出與手中匹配的牌面,又看了看剩下的四張牌和黑發脅差滿頭的樹葉,滿心迷茫的想道:這游戲看起來簡單得很,為什麽堀川一直在輸呢?
他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好懂了,連坐在身邊的五虎退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後又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一樣,紅着臉向他身後縮了縮。
玩鬧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眼,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新選組的居所亮起了溫暖的光,開了一天軍事會議的土方歲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似乎因為沒什麽胃口的樣子,所以有人專門将晚飯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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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工作顯然也進入到了最後的階段,做好的飯菜已經被有序的送上了餐桌,只留下略顯狼藉料理臺需要打掃。而精疲力盡的黑發打刀自然不能離開,就又主動攬下了活兒,在各種哥倆好的拍拍打打中,心累的萎靡成了一團。
現在回想起來,他只要在夜間躲在這裏看守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像個家庭婦女似的洗洗刷刷這麽久啊!現在不僅毫無形象可言,更是手抖得連刀都快要拔不出來了,這樣晚上還怎麽打?!
他抓狂了一會兒,就又溜達進糧倉裏,跟吝啬地主清點自家餘糧一樣,來回點了好幾遍數。在确定沒有少之後,他才将衣服裏小心藏好的東西拿出來放在地上,設定好覆蓋廚房面積的數值。
這是那個組織改良之後的産品,不再需要古老的物品作為媒介,而是用某種新型可放射性材料制作而成。比之前那版要方便許多,弊端就是覆蓋面積不大,而且需要使用者作為陣眼來維持運行。
簡而言之,就是一旦開啓,和泉守兼定将不能離開這裏。不過他有信心,不管是為了吃飯還是他這個敵人,那些人都一定會在午夜的前夕來到這裏。
雖然一打五(他完全忽略了看起來特別弱的審神者)完全是處于劣勢,但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贏,或者獨自活下去,而是為了換取土方先生和新選組的生存才來到這裏的。如果不是有那樣的信念在支撐着,他可能早就暗堕了也說不準。
畢竟在喚醒他的那個地方,失去神智的刀劍付喪神并不在少數,而且一直都在增加當中。最開始他還正義感十足的想要帶領大家逃離,結果也只是被毫無鬥志的同伴出賣,再被關進小黑屋裏反複教育而已。
武士的高潔在于無畏自身的死亡,勇于追尋心中真正的道路,所以他根本不怕死,卻在發現什麽事都做不到、哪怕連碎刀也不行之後,逐漸消沉了下去。
那個男人所說的話,就變成了他唯一可以追尋的信念——時之政府明明有大把的機會可以拯救無數英雄豪傑,卻打着維護歷史的幌子,一次次的放任他們湮滅。如果改變歷史可以走向更好的世界,那為什麽還要維護陳腐的運行軌跡呢?
于是他就忍不住在想,土方先生要是活下來的話,絕對能改變之後發生的種種慘劇。因為那個男人身上就是有這樣的力量啊,是武士道精神最後的化身,是他最欽佩和向往的所在,是他終于可以從容赴死的理由。
為了信念而戰,死于厮殺之中,光是想象都足夠讓人熱血沸騰。
他握住本體的手緊了緊,随便找了個地方盤腿坐下,靜待着對手的到來。
待天色盡黑,新選組的成員也陸陸續續的回到房間中後,有幾道影子極快的竄進了廚房中。看着滿屋子的狼藉,他們倒是沒有在意,而是直奔糧倉而去。不過等推開門的那一刻,看着屋子裏的黑發打刀時,還是忍不住愣了愣。
不管是從氣勢還是坐姿上來講,都非常的具有大佬氣息,只不過能不坐在面粉袋子上嗎,看起來真的特別傻!
“你們終于來了啊。”還以為對方是被自己給吓到了,和泉守利落的往下一跳,擺出拔刀式,笑容中溢出幾許殺伐之氣來,“好,那就讓我們大幹一場吧。”
不過他很快就注意到,對手的視線正在越過自己,往他的身後看去。雖然想着有可能是轉移視線的作戰方法,但他還是忍不住跟着看了一眼,然後就發現剛剛被坐過的面粉袋子上還留着一個深深的……屁股印。
——!!!難、難道說,他的屁股後面還帶着面粉痕跡嗎?!不,就算是這樣,也要裝成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盡量不要轉身,以正面的姿态戰鬥吧。對,他本來就該是那樣帥氣的男人!
“兼先生,不如我們先談談吧。”趁着審神者還沒出手,黑發的脅差向前邁了一步,搶先說道:“如果你是被脅迫了,或者有什麽不得以的苦衷,只要說出來,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的!”
“國廣,別天真了,我的目标只有他而已。”和泉守的目光落在幼年審神者的身上,第一次與那雙血紅色的眸子對視。
只是遠遠看去的話,這孩子就像是只家養的貓咪,又小巧又柔軟;但直到這一刻,他忽然察覺到了些許不對來,硬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被獵人盯上的獵物一樣,不由自主的想要豎起全身的毛發一樣。
應該是……錯覺吧?
他努力把那種感覺從腦海中驅趕出去,繼續擺出兇神惡煞的神情來,大聲說道:“我們每個人追尋的道路都是不一樣的,你為你的主人而戰,我則是為了信仰而戰,這沒什麽好談的。所以拔刀吧,讓我們痛快的打一場!”
就像是怕對方繼續猶豫一下,他直接拔出刀來,向着幼年審神者的方向砍去。他原以為會被離得最近的堀川國廣和一期一振先擋住,但沒想到,審神者的動作更快,幾乎是在瞬間就拔刀向下一揮!
僅靠着揮刀時所帶起的利風,就将他的身體逼得退後了小半步。而更可怕的是,肩頭居然被豁開了一條口子,正從裂開的衣衫中湧出滔滔的鮮血來。
“啧,竟敢小看我……”他不在意的動了動肩膀,發現并不影響行動時,立馬又興致勃勃的再次揮刀而上,“那這一擊看你如何抵擋!”
他以為自己的動作很快,卻不知為什麽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一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幼年的審神者靠近,以攻擊之勢硬扛上他的刀鋒,就像是顆擁有可怕動能的炮彈一樣,快速的将他逼至牆角。
以身高的優勢,他能将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現在那個孩子昂起頭,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甚至還露出一抹完全不符合自己外表的、近乎愉悅的笑容,“并沒有小看你哦,相反,我還挺開心的呢。帶着必死之心去戰鬥的人,果然連靈魂都在閃閃發光啊。”
黑發打刀突然又感覺渾身發毛。他終于意識到,之前的感受并不是錯覺,這個孩子從頭到腳都透出了一股戰鬥狂的味道來!
是他落伍了嗎,這年頭的審神者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兇殘了?那還需要什麽付喪神保護,直接自己一騎打就可以了啊!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搖搖欲墜。
“總之,不管你為的是什麽,先跟我打一場就對了。”幼年審神者不自覺的繼續沖擊打刀付喪神的世界觀,還有些苦惱的補充道:“如果不是在餓肚子的情況下就更好了,不如我們吃過之後再繼續?聽堀川說你的刀工挺好的,要是能給燭臺切打個下手就再好不過了。”
和泉守兼定以一言難盡的表情看向昔日的小夥伴,結果得到了一個鼓勵的眼神,明顯還透露出“兼先生不用太感謝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之類的自豪情緒,讓他看得只想捂臉。
——今天第一次下廚的我到底是哪裏讓你感覺刀工很好了?是因為切洋蔥嗎!用這種不靠譜的事情刷好感度,國廣果然不正常了……話說,我們還是敵對的狀态啊,你們這麽毫無警戒性的狀态真的好嗎!這座本丸的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正當他想再說點什麽來拯救一下自己世界觀的時候,順着手臂往下流的血液終于掉在地上,而後發出了輕輕的“嗞啦”一聲,就像是滴落在高溫的鐵板上那樣。
緊接着,整個房間都劇烈晃動了起來,與此同時,廚房的入口以極快的速度收縮着,仿佛是被突然紮緊的袋子口一樣,連牆壁都跟着扭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