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神仙難為
網撒出,南小樓花了眼,黑夜中見着一白衣飄飄的美男從半空落在她跟前。
“在做什麽?”傾百裏目光挪向她手中的大網,網中困着成千上萬的蝗蟲。
這不是顯而易見,她在捉蝗蟲啊……南小樓奪過小黃手中最後一根蝗蟲烤串,獻媚般遞給了他。
“嘗嘗,這可是時令美味,難得一見。”
傾百裏略略蹙眉,看着遞過來的蝗蟲串,面露猶豫之色。
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思想鬥争這才勉強接過,堪堪嘗過一只蝗蟲後,這才神色緩和。
“好吃吧?沒忽悠你吧?”南小樓自顧自說着,“可惜這東西偶爾吃還成,一日三餐都吃這個,那可受不了。”
“總比餓肚子強,若災民們知道蝗蟲能吃,一定就能解決災禍了。”
彌太郎神色肅穆,猶記得它尚且年幼,家鄉長島鬧了饑荒,別說是河童平民,就算是皇族日子也不好過。
沒有魚吃,河童們都改吃了草,後來草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啃起了樹皮。
幸好都是妖,耐餓,才沒造成大的影響。
“所言甚是。”傾百裏表示認同,順勢盤坐在了火堆邊。
先前南小樓還鬧騰得厲害,這回大佬來了,她愣是沉默了不少。
她這是心頭有陰影啊!猶記得酷暑時節,她學着用術法制作造冰解暑,結果一個操作失誤造成棠梨院冰凍了三日。
傾百裏罰她大頭朝下,什麽時候能準确施法,什麽時候再掰正。
可這腦子都錯了位,哪兒還有心思練習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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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次,她偷懶将陳茶重新摻水端給了傾百裏……
往事不堪回首,她旁的事情沒記清楚,卻将傾百裏的處罰記得一清二楚。
這蝗災是天界罰下來的,她自然不敢妄想幫助災民消滅蝗蟲。
可偏偏彌太郎不長心眼,竟然順着傾百裏的話說。
這不是讓她成了罪魁禍首麽?這要是真一個不小心,天朝人民将蝗蟲吃得絕了種,她就是天界的敵人啊……
但她這般謬想,分明是腦子打結。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傾百裏忽然話鋒一轉,“要你練的禦物之術如何了?”
啊……南小樓尴尬不已,先是點頭,後又搖頭。
忽見傾百裏眉頭複又皺起,她才抱着腦袋吼道:“練了半個月,只會操控枯草。但是我真的盡力了。”
這一年來,她都在山神廟承接供奉和香火,沒曾想竟然修為大漲。
她嘗到了甜頭,每日都起早往廟裏趕,只怕哪一日傾百裏收回了山神印記,她失去了修行的捷徑。
但也不知傾百裏是有意為之還是失去了記憶,竟然從未提過要收回山神印記這件事。
論起來,傾百裏絕對是她的大恩人,可這個恩人委實喜怒無常,也着實令人害怕。
脾氣好時恰似春日暖陽,又似和風細雨,若遇上那一日他情緒不佳,那便是狂風驟雨,電閃雷鳴。
而此刻南小樓正等着他發作,然而等了許久,傾百裏也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蝗蟲。
這意思,是不打算生氣懲罰人了?她有些得意忘形,蹦跶上前便将一個個蝗蟲往樹枝上串。
“山神大人你放心,這裏的蝗蟲都交給我了,稍等片刻,美味立刻呈現。”她樂滋滋說着,手中不知不覺攢了一大把蝗蟲串。
蝗蟲在炭火上烤得滋滋作響,傾百裏卻忽然掀唇輕語:“既然禦物之術未有所成,那便關你在棠梨院,直到你練會為止。”
“什麽?”南小樓炸了毛,“我花了半個月都沒學會,你這是打算再關我半個月?不對,再來半個月我也未必能學會!”
她是這般的理直氣壯,又是這般的得理不饒人,“我只是想變成人,這和我能不能禦物有半個銅板的關系麽?”
小黃在一邊竊笑,卻發覺她手裏的蝗蟲串快要烤糊,“笨骨頭快翻一面,糊了糊了糊了!”
“你滾,想吃自己烤。”南小樓嘴上雖然這樣說,卻十分老實地将手裏的烤串翻了一個面。
“頂嘴,那便罰你将這南樓山外方圓百裏的蝗蟲都捉來。”
她聽見傾百裏這話的時候,一下子懵掉了……蒼天!方圓百裏是個什麽概念?
那蝗蟲不得上億?她骨頭一抖,連帶着聲音也悲戚起來,立刻就拽着他的胳膊哀求道:“山神大人我錯了,我再也不頂嘴了,我一定好好練習禦物之術。抓方圓百裏的蝗蟲,不如讓我去挖遍南樓山的土。”
其實她心中明白,傾百裏也是為了她好,這修行,需得培元固本,根基穩固,如此才能順當變成人形,這些她都在藏書閣裏學習到了。
可是修行好難,按小黃的話來說,若不是得了山神印記,她恐怕學上百年,才能略有小成。
這份恩情她時刻記着,所以平日忙過了山神廟的事情,她也盡力幫着打掃棠梨院。
盡管知道這不足夠報恩,但是……她一只妖精都算不上的爛骨頭能夠拿出什麽給他呢?
“你又頂嘴?”傾百裏淡漠地睇了她一眼,起身便抓住了她的手骨,飛身便往黑夜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吊着半空的南小樓尖叫着,直到傾百裏将她拽上雲頭,她才松了一口氣,可還是吓得發抖。
“你且看這片土地。”傾百裏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
“大哥我真不是我眼瞎,這黑燈瞎火,我看個啥?”她直言不諱,傾百裏略略尴尬,這才将手捂在她眼前。
他的手掌好大,她愣了神,嗅到他手上的梨花香氣。
可他不是要她看這片土地麽?捂着她眼眶那不就更加看不見了?
他的手忽然松開,她眼前換了一副場景,往下一看,漫天飛舞的蝗蟲仍在四處覓食,似乎從不停歇。
“荒年……”她動了動下颚骨,“荒年便是如此麽?寸草不生,到最後屍橫遍野,再到互為食物……”
“南樓,你可願見到餓殍千裏?”他忽然問她。
她這是該回答願,還是不願?上一次,他提起荒年的時候可是一臉冷漠,絲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可今天似乎換了個人一般,連帶着聲音裏也多了一分悲憫。
她忽然理解他,他是神仙,所以要守天規,幫了凡人,那就是與天界為敵,是要喪命的。
所以她想,他許是想要借她之手,相助這天下災民?
于是她在胸中練習幾遍之後,沉聲說:“不願。”
“可我又能夠做些什麽呢?”她急切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