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硬漢掉小珍珠

第4章 硬漢掉小珍珠

秦承腦袋一沾上枕頭,困意就來了,跟吃了蒙汗藥似的,三秒入睡。

周渡在客廳的浴室沖了個澡,研究了會洗衣機的用法,想洗襪子的時候半天沒找到秦承的。

他看着秦承半掩的門,走過去想問問他襪子扔哪兒了。

剛推開就看到了秦承“大”字型的睡姿,毫無防備的。

那個白色純棉四角褲團成一團扔在床尾。

“……”周渡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輕輕把門給他關上了,發出細微的“咔嚓”聲。

秦承迷迷瞪瞪地翻了個身,仰面改成趴着,“嘶”了一聲,窩着小秦了。

大齡處男的悲哀。

他龇牙咧嘴地轉過來,困倦戰勝了躁動,支棱着又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想着剛才好像有人開了他的卧室門,但大腦來不及運轉,周公照着腦門給了他一拳,徹底睡成死豬。

周渡最終在玄關矮櫃放鑰匙的小盒裏找到了秦承的襪子。

搓完襪子,把洗衣機裏的衣服拿出來曬上,鋪完床,周渡恍然地坐在床上發呆,看窗外天色逐漸變暗,看高樓裏亮起的燈。

江北,連晚上都是明亮的,小路上的石子都能看得清。

不像他的家鄉,到了晚上,眼睛瞪再大也看不見路,只有月光偶爾會照亮蜿蜒的山脈。

周渡的心沉甸甸的,別人的起點是他拼命才能追趕上的目标,他直觀地感受到了大山和水泥森林的差距。

母親送他上通往縣城的汽車時,對他說,“幺兒,出去了,就別回來了。”

周渡把臉埋在掌心中,久久沒有擡起來。

他要帶着母親和姐姐,一起走出大山。

秦承徹底睡醒時,天已經黑透了,他聽着外面的動靜,魚打挺般“蹭”得坐起來,想抄家夥的時候才想起來家裏多了個人,不是進賊了。

秦承摸過來自己的四角褲穿上,趿拉着拖鞋打開門,燈光進入視野的剎那,他有些不适應地眯了眯眼睛。

“好香啊,你做飯呢?”

秦承打了個哈欠,倚在廚房推拉門上看裏面忙活的周渡。

這感覺,真新奇。

可惜是個男的在給他做飯,這要是個女人,生活也太美好了。

“就是把中午的菜熱一熱。”周渡回身看他,欲言又止。

秦承讀懂了他眼裏的深意:你就不能好好穿個衣服?

真逗,穿個褲衩已經很給他面子了好嗎?

秦承平時自己在家的時候,都是跟空氣無阻隔擁抱的。

秦承看着穿得很板正的周渡,在心裏默默嫌棄他矯情事兒多。

周渡把熱好的飯菜擺上桌,兩人面對面坐着。

秦承餘光掃到周渡指關節上的繭子,“打拳很辛苦吧?怎麽想起來學拳擊了?”

“贏了可以拿獎金。”周渡很直白,沒隐瞞自己的拮據。

秦承“哦”了一聲,把魚刺吐出來,又問,“那你喜歡嗎?”

周渡這才擡頭看他,似乎覺得他這話問得很幼稚,“不讨厭,起碼沒人敢欺負我。”

秦承問完也覺得自己在說廢話,生存都是問題,哪來的喜歡不喜歡。

他狀似不經意地換了個話題,“我聽老秦說,你還有倆姐姐呢?真好,我也想我媽能給我生個姐姐,她們是不是特疼你。”

周渡攥緊了筷子,指關節用力到泛白,半晌才啞着嗓子開口,“我大姐已經嫁人了,二姐……在我出生後就被我奶奶送了人。”

秦承哽住,這些都是他在電視劇裏才能看到的情景。

周渡平靜地問,“承哥,你知道人血饅頭嗎?”

秦承不知道該怎麽回。

周渡沖他笑笑,但眼底又冷又深,“我就是吃人血饅頭長大的,小時候的奶粉是用我二姐換的,中學的學費是用我的大姐的彩禮錢付的。”

周渡對上秦承錯愕震驚又難以置信的目光,低下頭去。

他沒有為自己脫罪的意願,那年他回到家,家裏只剩下抹眼淚的母親和抽旱煙的父親,姐姐不見了。

但破舊的木桌上多了一沓錢,豬圈裏多了兩頭小豬,雞窩裏多了五只母雞。

那沓錢後來周渡數了數,兩千塊。

兩千塊,兩頭小豬和五只母雞,是他姐姐的價格。

像秦承這樣從小衣食無憂生活在良善有秩序的世界裏的人,是永遠無法了解人到底有多愚昧可惡的。

秦承不知道該說什麽,又能說什麽。

最後周渡站起來,“承哥,我在俱樂部住會更方便。”

秦承這才回過神,“周渡!你當時還小,不是你的錯。”

周渡喉間緊了緊,“可我是利益既得者,并不無辜。”

他沒說的是,那年他拿着錢瘋子一樣沖出門去找他姐姐,被父親抓回來,用皮鞭狠狠抽了一頓,他眉骨上的疤,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秦承的情緒又來了,他壓着眼眶摁了摁,“別扯,你敢搬走試試,打斷你的腿。”

周渡站着沒動。

秦承也不好意思當着他的面抹眼淚,“看屁看,坐下吃飯,吃完飯刷碗,不是給你白住的,眼裏有點活兒。”

他低着頭往卧室走,路過周渡的時候,轉身踹了他一腳。

周渡被他踹了一個趔趄,問他,“承哥,你不吃了?”

“我吃啊!我找找我手機,我手機放哪了?”他嘟囔着,走進卧室關上門。

周渡垂眸看着他反蓋在餐桌上的手機,漆黑的眸漾出一絲溫柔。

秦承連燈都沒開,揪出兩張抽紙,坐在床上開始擦眼淚。

他從小眼窩子就淺,學生時期跟社會上的小混混幹架,吵着吵着淚直接飚出來。

一邊打哭嗝一邊掄拳頭,鼻涕往人身上甩,小混混都懵逼了。

氣得他差點退學,被程蘭好一頓收拾。

這事元子和大喬沒少嘲笑他,每年都車轱辘似的念叨,跟春晚的難忘今宵一樣,估計會跟随他的一生。

一個響當當的硬漢,本來應該在江湖留下傳說的,但最後只留下了笑料。

可悲!可嘆!

可惡啊!

不過也幸好有這麽一出,當時年紀小總愛裝逼,要是沒這丢人的事兒,秦承估計會加入什麽幫派,直接追夢少管所。

他揪着紙巾哭了好一會,哭周渡被封建思想獻祭的姐姐們,也哭背負着那麽多枷鎖的周渡。

順便也哭了下老秦的初戀。

最後擤完鼻涕,洗了把臉,将眼眶的紅壓下去後,才走出卧室。

周渡也沒動筷子,一直在等他。

“等我幹啥?我是下飯菜嗎?”秦承的鼻子有些堵,聲音又悶又啞。

周渡低下頭,抿嘴笑了,下一秒帶着湯的湯勺便敲在了他頭上。

“笑屁笑!吃你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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