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擔憂】
第46章 【擔憂】
“沐陽,你臉色怎麽這樣難看?”趙麟坐在嚴陰郎的位置上,“昨天考試你怎麽沒來?是生病了嗎?”
沐陽臉上沒什麽血色,眼下烏青,似乎是生病了,臉呼吸都變得很輕,好像害怕扯到痛處似的。
“沒事……”沐陽神色淡淡的,手指靈活的轉筆。
趙麟問:“班長怎麽也沒來?今天也沒來……你知道他咋了嗎?考試都可以不來啊?”
啪嗒一聲,沐陽手裏的筆落在桌上,他抿了抿唇,眼神沉重,“沒什麽……他生病了,有點嚴重,需要養兩天。”
“噢,”趙麟又問,“你知道之前來學校鬧的是誰嗎?他和嚴陰郎有什麽換關系啊?為什麽………”
沐陽猛的起身,臉色很難看,眸光有些兇狠,瞪着趙麟。
趙麟:“……沐陽?”
沐陽:“我去洗手間。”
趙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麽了?”
宋一茗打了一下趙麟的腦袋,冷酷地說:“讓你八卦。”
“我八卦一下怎麽了?”趙麟捂着頭不服,“大家都好奇啊,私下什麽說法都有,我問問嘛,有什麽不真實的言論及時澄清啊。”
宋一茗冷淡地說:“不是什麽事都能八卦的。”
沐陽的快步走進洗手間,随便找了個隔間把自己鎖在裏面。
他呼吸困難,仰頭喘氣,背脊傳來的陣陣疼痛刺激的他的神經,眼前又浮現前天的驚悚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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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煙味,外面有三四個男生叼着煙,插科打诨說着不入流的黃色話題。
沐陽心情煩躁,靠着門蹲在地上,掏出手機點開嚴陰郎的對話框。
消息停留在昨晚他問劉勇南的情況如何,嚴陰郎沒回複,自從前幾天出事後就再也回過沒有消息。
煙味越來越濃,沐陽聞得惡心想吐,好些天了腹部依然隐隐作痛,什麽東西都吃不下。
上課鈴打響,外面的男生着急忙慌的滅掉煙,水龍頭嘩啦啦的沖着,想洗掉指尖和口腔的味道。
這節是體育課,沐陽不用上,他沒有動,靜靜地等着鈴聲結束,又過了五分鐘後,他撥通了嚴陰郎的電話。
一個、兩個沒人接。
三個、四個還是無人接聽。
沐陽心慌意亂,焦灼地咬着指甲。
他知道或許不應該打擾嚴陰郎,此刻他應該在照顧病人或者處理事情,怎麽樣都不該是接電話的時候。可他忍不住。
沐陽很想去找嚴陰郎,可他剛受了傷,爸爸們對他頗為擔心,而且他抵抗力弱,不能随便出入醫院。
他聯系不到嚴陰郎只能幹着急,沐亦宸也說出了車禍後家屬要着手處理很多事情,可能沒辦法及時聯系回複,讓他別擔心。
可他怎麽能不擔心?
嚴陰郎那個悶葫蘆,天塌了都不見得會多說幾句話的人,萬一他處理不好怎麽辦?別人坑他怎麽辦?仗着他一個學生好欺負怎麽辦?
沐陽不是沖動的人,可他一想到嚴陰郎沒法應付那些種種問題,他就冷靜不下來。
腦子裏把所有可能發生的事都過了一遍,越想越擔心。
嚴陰郎電話遲遲不接,消息也一直不回,他的擔憂就像個一直滾動的球,随時時間越久,球體越來越大,最後完全完全把內心站滿。
第五個電話仍然沒人接,沐陽執着的繼續打,結果卻都一樣。
沐陽坐在地上看着手機裏打出的十五個通話記錄,心裏沮喪又不安。
這幾天沐陽上課心不在焉,在班主任的課上都敢走神,鄧琳知道他受了傷,還是當着全班的面批評了他。
沐陽神色淡然,看不出什麽表情。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鄧琳把他叫去辦公室談話,讓他不要因為一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影響學習。
沐陽皺眉抵觸地反問:“與我無關?我和嚴陰郎一起在路上遇到他的養父,一起被打、一起目睹了他養父被車撞。就因為我不是他家的人,所有就成了我與無關的閑事?嚴陰郎是我同學、是朋友,他是因為保護我才和養父大打出手,我成了這件事的導火索,您讓我怎麽置身事外?怎麽當一切沒發生過?怎麽想才覺得自己與這件事無關?”
他聲音不大,沒有往日的嬉笑溫柔,冷淡的語氣裏夾雜着明顯的怒氣。
鄧琳低頭批改作業,對他尖銳的态度置若罔聞,“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提醒你不要上課走神。如果連你都不認真聽,你到時候又怎麽給嚴陰郎補落下的課程?”
沐陽垮着臉,倔強地說:“您就是這個意思。”
“我說了不是,你還來勁兒了是不?”鄧琳擡眼頗有威懾地瞪了他一眼,“你最近這個狀态不行,趕緊調整過來。行了,你走吧,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微風吹得枝芽晃動,秾麗的夕陽把操場照出一片橙光,沐陽無暇欣賞這份夏日昳麗的黃昏,步伐沉重的走出學校,沿着路邊的樹蔭,仍不死心的掏出手機給嚴陰郎打電話。
他只想聽聽嚴陰郎的聲音,确認他沒事。
餘晖落進沐陽黯淡的眼眸,他眼裏的落寞一覽無餘。
“喂。”
打了一天的電話突然接通,沐陽一時沒反應過來,心跳漏了一拍,低聲喊道:“嚴陰郎……”
“嗯。”
“你怎麽樣?”沐陽站在枝芽茂盛的梧桐樹下,樹葉随風而動,地上斑駁的光影如光圈般晃動。
嚴陰郎說:“沒事。”
他的聲音很幹澀、沙啞,盡管語調淡漠,可沐陽還是聽出了疲憊。
沐陽心情複雜,想開口詢問又不知道該如何問起,斟酌片刻挑了一個最平常的問題,“你養父,還好嗎?”
嚴陰郎沒回答,長時間的沉默讓沐陽以為他挂了電話,可手機上顯示的還在通話中。
“喂?嚴陰郎你還在嗎?”沐陽問。
“嗯。”
沐陽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淡,又問了一遍,“他……怎麽樣了?”
嚴陰郎還是沉默,話筒裏只有淺淺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嚴陰郎突然輕笑了一下,聽得沐陽心頭怪異,頭皮發麻。
然後嚴陰郎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他死了。”
沐陽一下就腿軟了,趔趄了一下,扶着樹才沒有倒下。
幾乎是立刻,劉勇南被撞飛的畫面和吳小川血肉模糊的場景瘋狂的占據大腦,在他眼前不斷的湧現。
天氣很熱,沐陽卻生出了冷汗,一種強烈的失重感讓他心悸,心髒快速的跳動,手腳發涼。
食道痙攣,胃裏抽搐,沐陽眼前發暈,不顧形象的在街邊吐了出來。
他最近沒食欲,吃的東西很少,中午只喝了一碗菜湯。現在胃裏沒東西可吐,只能痛苦的幹嘔,手指用力的摳着粗糙幹裂的樹皮,指尖發青、臉色蒼白。
“沐陽?”嚴陰郎聽到這邊的動靜,語氣立刻就變了,沉聲問:“你…怎麽樣?你在哪兒?”
梧城像個蒸籠,把所有悶熱潮濕的空氣鎖在裏面,密不透風。
沐陽頭暈目眩,嘔了好一陣才把心裏的惡心感吐光,靠着樹幹緩氣,啞着聲音問:“你在哪兒?”
“你先回去休息,我晚上去看你家———”
“你在哪兒?!”沐陽崩潰地失聲質問,眼眶發紅,嘴唇都在輕顫。
嚴陰郎:“……西郊陵園。”
沐陽挂了電話,強忍着頭暈不适,整理了一下口罩,招手随便打了一輛車去了西郊陵園。
二中在市中心,陵園在郊外,沐陽坐了一個小時的車才到。
他腳步虛浮,額間的頭發被汗水打濕,跌跌撞撞的在龐大幽靜的園區裏找一個身影,剛進大門沒幾步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嚴陰郎。
嚴陰郎站在樹下,雙眸沉靜漠然,看到沐陽出現後,眼裏的冰冷出現了一絲松動。
沐陽此刻虛弱的不行,每走一步肌肉酸疼,冷汗直冒,他一鼓作氣跑過去,撲進嚴陰郎的懷裏。
嚴陰郎露出茫然的神色,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伸出手環住沐陽的腰,将小太陽接了個滿懷。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沐陽死死的摟着嚴陰郎的脖子,好像害怕人消失不見一樣,粘稠慌亂的鼻息噴在嚴陰郎的頸間。
嚴陰郎摟着人,能感覺到沐陽的冷汗和顫抖的身子,動作笨拙生硬的拍了拍他的背,沉聲說:“對不起。”
他剛剛在電話裏吓到沐陽了。
沐陽确實吓到了,親眼目睹了兩個人的死亡,讓他的心理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內心深處對死亡的恐懼被無限的放大,加之嚴陰郎詭異的狀态讓他幾近崩潰。
他可以坦然面對死亡,卻受不了身邊的人離去,不管是朋友也好還是陌生人,生死無情,沒有任何餘地的帶走人的生命。
當知道劉勇南死的時候,沐陽除了惡心,心裏迫切的想見嚴陰郎。
想知道他是否沒事,确認他是否還在自己觸手可及的位置。
嚴陰郎結實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和沉重的呼吸讓沐陽有了安全感,身體裏的冷意漸漸被他的火熱的體溫驅散。
沐陽慢慢平複下來,啞着嗓子問:“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對不起。”嚴陰郎道歉,“沒看手機。”
沐陽吸了吸鼻子,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你為什麽不看?我會擔心的啊,這幾天毫無消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嚴陰郎愧疚地又說一遍,“對不起。”
二人在樹下抱了一會兒,天色漸漸變暗,陵園裏亮起了燈。
沐陽松開胳膊,望着嚴陰郎有些髒髒的臉,伸手替他擦了擦,“你養父……真的死了麽?”
嚴陰郎眼神深沉,暗影的天光把他的的臉分割的晦暗不明,猶如一個冰冷的雕塑。
這樣的嚴陰郎讓沐陽感到陌生。
———“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