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變化
第七十五章 變化
季君走了以後,喬橫林和季鶴的生活跟之前沒什麽兩樣,只是被掏空殼的書店暫時恢複不過來,支了幾張便宜的小茶幾,又批發了七八個蒲團,專門做茶水歇腳的買賣。
季鶴上午做家教,下午就開門營業到晚上,人雖不多,也總不至于讓書店從此斷流。
喬橫林辭了醫院附近的工作,找了離家近的超市打工。他跟季鶴講自己做前臺,其實還是在庫房搬貨,單為了多出的四百塊錢。
幹了沒多久,季鶴就非讓他辭了不可,要他專心準備體考和文化課。
喬橫林抓着季鶴的手指給他擦藥,這是他每晚睡前都不會忘記的事情,被琴弦劃破的口子慢慢愈合,只留下淡淡的印記。
他又偷偷買了兩百多塊錢一小管的祛疤藥膏,希望季鶴白玉一樣的指頭能痊愈到沒有痕跡。
他想要拒絕季鶴叫他辭職的提議,但沒忍心說出口。
喬橫林早早發現,季鶴待他變了許多,該說他脾氣變好了嗎,喬橫林形容不來,季鶴的眼神變得柔和,做事也不像從前那樣專斷,他有時候會用商量的語氣跟喬橫林講話。
以前被壓得狠了,完全沒有發表意見權利的喬橫林還敢口無遮攔,撒嬌抵抗。反而是“地位”提高以後,喬橫林愈發唯命是從,生怕一不小心就傷到季鶴。
他希望季鶴能早日變回從前的壞脾氣。
“我算了賬,貸款醫院花銷掉了兩萬多,即便現在全還掉,利息也是有的,那就先平其他賬,尤其是黃叔和邱老師的,雜七雜八也要去七萬,剩下一萬留着當頭年的學費。其餘的,我明天去談,看能不能直接還了,抹掉些利息。”
“學費也用不到,”喬橫林說,“我可以掙,暑假兩個月,我肯定能掙回來。再說——”
“再說什麽,”季鶴輕輕蹙眉,“你想說你可能考不上嗎?”
“沒有。”
喬橫林縮了脖子,盡管他心裏的确是這麽想的,體考他心裏都沒十分的把握,更不必提早不知道抛到什麽地方的文化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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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掙幾千塊錢容易,喬橫林壓根兒沒把自己的學費算進去,他只要季鶴能讀上大學便好了。
季鶴垂下眼皮,沒責罵喬橫林,只是說:“就當留着備用吧,手裏總要有些錢才好。”
喬橫林點點頭,幫季鶴把快幹的藥膏吹了吹,他捧着季鶴松松軟軟的手腕,眼神突然移到季鶴被睫毛半遮的眼睛上。
很小心地問他:“季鶴,你會到外地上大學嗎?我聽超市的理貨阿姨說,她女兒上的是最好的大學,可是不在這裏,要一個學期才能回來一趟。”
“你擔心我太久才回來?”季鶴輕聲問。
喬橫林搖搖頭,“我肯定是要跟你一起去的,不管你去哪兒。你肯定能上最好的大學,可是呢,我有點兒舍不得書店,要是我們走了,書店是不是要賣掉了,等我們回來,還能再買回來嗎?”
季鶴沉默拒答,轉而拍了拍喬橫林的後背:“把蒲團的毛粘一粘就睡覺吧。”
“哦,”喬橫林立刻彎腰去幹了,他聽到季鶴離開的腳步聲,心慌地回頭,“季鶴,你等我一起睡覺好不好,我做得很快。”
“我知道的。”
季鶴小聲答了一句,喬橫林才感到安心,他整理完蒲團和茶幾,又把地板擦了一遍,茶壺茶葉渣季鶴早些處理過了,所以也不費時。
他到卧室發現季鶴的頭發是幹的,有些委屈地跟他講為什麽不讓自己幫他吹頭發了。季鶴愣了愣,又拿起腿面的吹風機,遞給喬橫林。
“還沒有幹。”
喬橫林到他跟前,雙腿叉開含住季鶴并攏的細腿,站得高高的,他扒拉了一下季鶴的發頂,其實吹得很幹,吹風機在上面虛晃一圈兒就下來了,對準手心裏捧着的發尾吹了吹。
走完過場,喬橫林心滿意足地關上吹風機,纏好線,側臉轉到季鶴面前:“明天不許自己吹了。”
季鶴躺進被窩裏,他很守約,一直等喬橫林洗完澡換上睡衣,畏畏縮縮地跟他擠在一張床上,胳膊擦着胳膊,挨得很緊。
“喬橫林,有兩張床。”
“那張不舒服。”喬橫林貓似的地叫了聲,把被子提到季鶴和自己胸口,下巴壓着被單,立刻就把眼睛閉上了。
他沒有睡着,一直處于季鶴馬上就要開口把他趕下去的提心吊膽之間,可等到眼皮困了,季鶴也沒再發出聲響,甚至沒有挪動位置。
喬橫林心裏美滋滋,他向來得寸進尺,有了一回,就有下一回,季鶴似乎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容他繼續在身邊兒睡下了。
自那天季鶴彈琴把手指彈壞了,喬橫林就不許季鶴再碰古琴,後來手養好了,喬橫林也要他答應只要自己在的時候再彈曲,每天出門打工前都會囑咐一遍。
季鶴應允他,也從來沒破了戒,只是空閑時,會時不時望上一眼,他想起檀景執,那個外表體面行為卻乖張的男人,這把琴,實際上已經所屬于他了。
只是再沒來取,大概季鶴起先看得不錯,學古琴對他而言只是有錢人消遣時尋的樂子,不過多久,就抛諸腦後。
可季鶴仍希望他能再來一趟,他想把琴贖回來,再不賣了。
現在喬橫林工作辭了,安心在店裏照顧茶客,季鶴忙完家教回來發現喬橫林的書白白淨淨,題目沒做幾道,他兀自生了兩天悶氣,然後喬橫林發現季鶴不再去做家教了。
他全天候地看管喬橫林,早上六點就叫他起來背古詩文,一天至少要刷上半本的題,做完還要挨個跟季鶴說這道題用到了什麽公式和定理。
只要他稍稍猶豫,即便做對了也要把做題過程一字不差地寫一遍,以防他是悶頭蒙的。
這比打工做體力活要累得多,喬橫林吃不消,有次古文卡殼總是背不過,氣得咬爛了書角。
季鶴發現以後板着臉,他現在不訓人,至多就是不搭理喬橫林。
但偏偏喬橫林不怕訓,就怕季鶴不說話,低聲哀求着左哄右哄,晚上洗澡往頭上搓洗發膏時也要張着嘴哇啦哇啦地背一遍,他現在特別知道洗發水灌嘴裏是什麽味道。
白天沒空,晚上喬橫林會繞着出了小巷的大道來回跑幾圈,深夜沒什麽人,他盡可以提速。可他們住的地方偏,有些路燈年久失修,早就不亮了。
一刮風,喬橫林膽都被吓顫了,總覺得身後有腳步聲,于是季鶴開始陪他跑,他的體力約莫只跑半道就得停了,站在原地等人。
喬橫林往往擔心季鶴等太久害怕,所以後程的速度是前半程的兩倍,倒退的樹影子黑乎乎連成一片,再大的風聲,他也不害怕了。
明明往旁邊繞開多跑幾步就能剎車,喬橫林偏不,非要撞進季鶴胸膛,胳膊大展地攬住他踉跄幾步。
季鶴習慣他這麽做,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受影響,會在喬橫林碰到自己的零點五秒內摁下秒表,然後跟以前的記錄作比。
回店裏以後喬橫林照例端來熱乎乎的洗腳水,等季鶴泡完了以後才背過身把自己明顯大上許多的腳掌塞進餘熱的剩水裏。
他從來不覺得這水髒,但難得的是,季鶴也不嫌棄這種行為惡心了,偶爾還會溫聲提醒一句,水涼了就加點兒熱水。
不過要是喬橫林惡心巴拉地說上一句:“不加,加了就不純正了。”
季鶴依舊會氣到臉蛋和耳朵紅撲撲,走過去把喬橫林腿上的擦腳毛巾咚的一聲扔水盆裏,喬橫林只會嘿嘿笑,順服地撈出毛巾,慢慢擰幹就是了。
“真好。”
喬橫林感嘆道,想到什麽又趕緊解釋:“我的意思不是季君走了就好,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季鶴坐在床尾,低頭沒看他,“季君病的時候,你太累了。”
“不累!我——”
“不許撒謊,喬橫林,”季鶴戳了兩下喬橫林濕漉漉的指縫,“你總是撒謊……喬橫林,等我們上了大學,就不會這麽累了。”
“大學的作業會不會更難?”喬橫林合攏手心,指縫像剪刀一樣夾住季鶴的指頭不放。
“興許,”季鶴并不十分肯定,但他對喬橫林承諾,“只要你考上大學,所有的作業我幫你寫。”
“好哇,”喬橫林把手心絞得更緊了,季鶴吃痛後縮時,他又抓住人的手腕,看透了季鶴的詭計一般,“你也撒謊了,你就是哄我先考上,到時候你才不會幫我寫呢,肯定又要說——”
喬橫林模仿季鶴的語氣,癟成小嘴:“喬橫林,這個你怎麽還不會寫,公式抄五遍!”
“這麽聰明,看來考大學不成問題。”
季鶴既不惱也不否認,反而揚了長眉坦然道,腳一縮,躺進了被窩,眼睛也閉上了,喬橫林怕他自己先睡,急匆匆地抱着洗腳盆往衛生間跑。
那岔腿撅屁股的姿勢實在糟糕,季鶴忍不住提醒他別摔了,喬橫林回來得快,嘴裏說着不會不會,然後像魚一樣躍到床頭,擺弄擺弄枕頭上的長發,又躺到人家旁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