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校園裏比外面安靜了不少,主幹道兩旁種滿了茂密的香樟樹,早晨投下的影子略顯寒涼。

長廊上不少學生擡着書本嘴唇蠕動,支曉和封行從走廊穿過去,又在操場繞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走過一片草坪,封行下意識地側了一下腳,跨過去的時候才看到草尖下是一片水窪。

支曉輕輕“咦”了一聲。

兩人對視一眼,封行終于想起來進校門時怪異的感覺在哪裏了。

兩人同時動了,一起向校門口飛奔而去。

司見塵軟磨硬泡了半天,男學生都被他說的無語了,換了女學生來,沒說兩句他就只好認命的接過筆,準備在考勤本上胡亂寫個名字應付了事,筆按在紙上,突然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緊緊吸着他的手不放開,寫下了一個“司”字。

一只手伸過來按住他手裏的筆,筆尖在紙上重重劃過去,刺啦一聲把紙撕掉了一半,露出底下的前一頁。

司見塵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皮發麻。

半張紙從上到下都登記着他的名字,看筆跡還是他自己寫的,就像剛才那樣。

可他确定進了念域後自己是第一次進這個校門。

另一邊,支曉跑到了她打标記的樹幹前,這是一棵老樹了,枝幹粗壯,樹幹表面覆蓋着堅硬粗糙的樹皮,她擡頭看向頭頂往上半尺的地方,那裏樹皮被打掉了一小塊,底下稍顯鮮嫩的枝幹上密密地印刻着風刃劃過的痕跡,最少有七八道。

果然如此。

封行仿佛提前預知避讓開了的水窪,以及上過學的人站在任何高中校門口,大概都會有種熟悉感,但支曉不應該有。

一切怪異的地方,在看到紙張上司見塵寫過好多遍的名字,以及門口樹幹上支曉打過不止一道的風刃标記,都明明白白昭示着一個事實——

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站在這個校門口,也不是第一次進去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周圍猛地陷入黑暗,他們回到了剛從地鐵列車上下來的那個地方。

閃爍着燈光的列車在他們身後呼嘯着駛進黑霧,幾秒種後從另一個地方駛了出來,再次迅速沖進黑霧中。

“怎麽出來了?”司見塵懵懵的,“不對,我們應該在車上的時候就進域了,是我們沒察覺到。”

“唔,反應挺快。”封行皺眉看着黑霧,誇了他一句。

支曉沒說什麽話,擡腳往列車的方向走,她一過去,呼嘯而來的列車就停在了她旁邊,她退開,列車咻地駛走了。

她轉頭看向司見塵:“看,感應門。”

司見塵被她亮晶晶的發現了有趣東西的眼神閃了一下,撓頭憨笑:“确實像,這車門什麽時候變成自動感應了啊?”

“不。”支曉輕輕擡起手腕,“不是我們之前坐的那個列車了。”

她說着話,一陣風突然從三人腳底升起,越來越大,猛烈的風以三個人為圓心擴散,濃濃的黑霧被絞進風裏,沒一會兒就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司見塵這才看清一直來回不斷地“列車”是什麽。

說是列車,更像是連接成環形,不斷旋轉着的寬大的幾扇門,轉速太快,拉出的殘影看上去就像一列長車廂。

這是什麽?

“是走馬燈。”封行走上前。

旋轉的門停了下來,一共六扇,她停在其中一扇門前,門只有門框,門內一片漆黑,影影綽綽,像是虛無的。

“你把它理解成蟠螭燈就行。”他對支曉解釋,“人瀕死之際回憶生平,一切皆如走馬而過。”

是生前的挂礙,死者的執念所在。

“這麽多,六扇門啊。”司見塵有點絕望,“這個域會不會太多門了,什麽意思,我們不會每一扇都要進去吧。”

想要離開或者解開念域,最起碼要把域的主人找出來才行。

“每人進一個吧。”支曉說,“這樣快一點。”畢竟還有三個人困在其中,早點解了域,早點把人救出來才行。

“不行。”開口阻止的人是封行,他和支曉并肩而立,“現在還不清楚狀況,不能走散。”

“嗯嗯嗯。”司見塵拼命點頭。

他可不放心支曉單獨一個人,看她剛才用風絞散了黑霧,應該是能禦風當做器靈的守域者氏族,這一支據說什麽都好,耳聰目明防禦能力強悍,但單兵作戰不行,并且非常容易迷路,尤其是在域裏,所以經常要搭檔其他氏族的人一起行動。

剛好,他就是那個能彌補支曉作戰能力的人,按修仙小說裏的說法,他大概屬金一族,反正凝出的器靈都是刀劍類。

支曉卻誤會了司見塵的意思,以為他一個人會害怕,擔心困在門裏出不來,思索了一下同意了。

她當然是更喜歡也更習慣一個人行動,這麽多年都是如此,但現在有後人在,還是要多照顧的。

她随意選了一扇門,三個人一起走進去。

幹淨的街道,熙熙攘攘來往的學生,熱鬧的小食攤,被樹蔭遮了一半的學校大門……

“怎麽還是這啊?”司見塵崩潰,“運氣這麽好?”

“是新的。”支曉說。

她指向學校大門旁的那棵樹,之前她用風刃做記號的地方老樹皮長得好好的。

封行吹了個口哨:“往好處想,起碼這次沒有無知無覺循環了七八次。”

“嗯。”支曉點頭,“來嘗試一下吧。”

“只能這樣了。”封行說。

兩人一起往校門裏走去,司見塵迅速跟上,手中寒芒一閃,在樹上留了個記號,他用勁沒有支曉那麽精巧,又急着走,掃過樹幹的劍刃力量過于強悍,大樹被抽得抖了抖,嘩啦啦落下來一地碧綠的樹葉,驚起路過學生的一片叫聲。

這次誰也沒被攔下來,所有人都被突然抖落的樹葉吸引了注意力,加上他們的動作實在太快了,說跑都有點侮辱三個守域者的速度,執勤的學生還沒看清人,他們就已經不在門口了。

校園裏依舊和之前一樣,長廊上學生們三三兩兩的,有些在背書,有些在安靜吃早餐。

一直到早自習的鈴聲響起,沒有任何異常,也沒發現可能是域主人的東西出現。

鈴聲響過,支曉只覺得一陣眩暈,瞬息之間,他們就再次站在了早讀前的校門口,就像他們剛剛才踏進這扇門一樣。

司見塵:“……好短!”這個循環怎麽這麽短!

難怪之前那麽多次沒發現異樣,人家被困循環起碼都是幾個小時幾天,他們就那麽十幾分鐘,腦子還沒轉過彎呢就被迫重置了,這域主人搞什麽,急着去拯救公交車嗎?

不過如之前猜測的,這次他們都沒有忘記這是進來後的第二次。

“原來識破了就不會受影響了。”想起來自己多此一舉的留記號,要面子的高中生有點尴尬,沒話找話地企圖轉移注意力,“對了,我看你們都沒交流就都知道這次不會忘了,行動也很一致,這麽有默契的嗎?”

封行癱着臉,一副“用得着你說”的不屑樣子,眼底卻帶着笑看向支曉。

支曉:“碰巧而已。”

封行:“……”果然是個沒心肝的女人。

“不過這次好像不能靠識破循環就出去了。”封行看向四周,街景依舊,沒有出現旋轉的走馬燈。

“這次我們不進學堂裏去。”支曉說,“在這裏看看。”

“嗯。”封行就地蹲下,他手長腳長,穿着西裝褲和白襯衣蹲在路邊非常顯眼,之前襯衣上染上的血水淡了很多,乍一看像是一件粉紅相間的花襯衣,平白給他添了幾分混不吝的氣質。

配上他烏黑短碎發下的小辮子,很像是來收保護費的。

沒了他們闖進去的插曲,校門口一切正常,執勤的學生時不時攔住沒有帶校牌或者校服穿的不規範的,有的找出來戴上,有的被扣住登記名字班級,十幾分鐘很快過去,随着鈴聲響起,一切重置。

這段短暫的回憶對于域主人來說很重要,重要到執念成域,哪怕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也無意識地在此徘徊。

支曉想到走馬燈的六扇門,是每一扇背後都是這段記憶,還是不同的景象呢?

支撐念域的執念是域主人最深、最強烈的念頭,如此日常的記憶裏,藏着他怎樣的不舍和放不下?

支曉感覺手背被碰了碰。

封行食指敲完她手背,揚起下巴指了一下在校門口徘徊的一個女生。

是個怯生生的、不怎麽起眼的女孩,一看就是乖學生,她從校門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始終沒有進去,臉上有些焦慮,最後鼓起勇氣般一咬牙一閉眼,壯士赴死般往執勤的學生走去。

“咦?她沒戴校牌。”司見塵說,“我記得她,之前我被堵着簽字的時候她從我旁邊進去的,沒被攔呀。”

正說着,就有人出來給他解惑了。

一個男生沖出來拉着女孩後退了一步,擡手把自己的校牌別在了她衣領上,笑得滿不在乎的:“進去吧好寶寶,沒帶校牌也不至于這麽害怕吧,被記個名字而已。”

女孩顯然和他不認識,睜大了眼睛不解的看着他,更加不敢動了。

男生從後面推了她一把:“趕緊的,鈴要響了。”

女生踉跄幾步,低着頭被推進了校門。

男生這才慢悠悠的走到執勤的學生面前自首:“忘帶校牌了,三年一班……”

他低下頭去寫名字,眼角瞟到進了校門頻頻回頭看他的女生,得意地沖她揚了揚眉毛。

“找到了。”封行邪氣一笑,話音落地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掠出去,在鈴聲響起前沖進校門,一把抓住了剛才那個女生的手腕,女生驚恐掙紮,全身皮膚連同校服如同融蠟般化了,露出一張不一樣的臉,眼神空洞茫然,像是突然從夢中被叫醒,喃喃呓語:“……上班要遲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