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封信
第十二封信
我的肌肉一天天萎縮,甚至沒辦法支撐住身體,所以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
他沒有請護工,也沒有去醫院。
我們繼續住在這家民宿,靠海的海景房,有時通風不好會潮濕,邢鶴南不知道怎麽做的,屋裏始終溫馨舒适,還有股淡淡的香味。
直到那天他推我出去,才看到陽臺滿牆的茉莉花。
“海邊,不适合它。”我說。
他在陽光下侍弄花草:“精心照料,也已經開花了,以後再小心一點就好。”
“開了花,也活不長的。”
我扯起嘴角:“你猜我和它,誰先死?
邢鶴南背影僵住,剪子滑脫手,掉在地上,靜止許久才蹲下身撿起它。
“不要說這種話好不好。”他幾乎是懇求的語氣。
我最近很喜歡看他被我刺傷的樣子,好像這樣才能找回一點活着的感覺。
“你到底什麽時候知道的?”我問他。
他轉過身來,放下剪子,柔聲道:“那你答應我,以後不再說這種話,我就告訴你。”
我冷冷盯着他不說話。
見我這副模樣,嘆息一聲,妥協道:“是你剛進門,被邢佑換藥,進了急診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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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陳秘書去找你的主治醫生了,他也是我爸的主治醫生。”邢鶴南靜靜地看着我:“我只猜到了一半。”
“另一半,不敢猜……”
他聲音有些抖,頭枕在我腿上,抱住腰,聲音沉悶:“即便如此,我也只求能陪着你就好。”
“我應該感激涕零嗎?”我這麽說着傷人的話,還是忍不住看他,撫上他的頭發。
指尖的觸感極其微弱,只有一點點癢意,還有陽光照在發間的溫暖。
邢鶴南已經對我的話免疫,甚至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天侍弄花草,照顧我,似乎成了他的本職工作。
可我還是沒有習慣如何做一個殘廢。
“滾開!”
手邊什麽東西都被我抄起來丢向他,有什麽砸什麽,他步履不停,一直向我走過來。
“滾開!滾開啊!出去!”
我哭喊着不讓他靠近,他卻不為所動,任由我将他砸破了頭。
“求求你了,出去吧……”
額角破了皮,我才後知後覺的停下手,盯着他嚎啕大哭。
“現在老實了?”他說着,蹲下身子擦輪椅底下的尿漬。又将我抱起來放到床上,換上新的衣褲。
“不哭了,什麽事都沒發生。”他吻掉眼角的淚水,摟上抽泣不停的我輕拍着入睡。
“邢鶴南。”我抓住他的衣襟。
“嗯。”
他對上我的視線,古井無波。
“給我安樂吧。”
我感覺到摟着我的人弓起腰,手臂顫抖将我摟的更緊,他埋在我的頸肩,一滴淚泅濕肩膀。
緊接着是他哽咽的聲音:“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我搖搖頭:“這次不是為了刺激你,只是太痛苦,讓我安樂吧。”
“祁菲。”
他擡起臉,眼眶布滿紅血絲,牢牢盯着我的眼睛:“我可以給你。”
“但前提是,我會陪你一起。”
我沉默了,有點想笑,也是真的笑出了聲。
“你是小孩嗎,還搞殉情這一套。”
他神色不改:“我很認真。”
“好,就算你不是說笑。”我總算感覺理智回來幾分,開始講道理:“如果你是我,如果我們身份互換,你又怎麽抉擇?”
邢鶴南說:“沒有這個假設。”
“就算有,我也只會慶幸你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這麽做,但我還是覺得不該這樣下去,這不是我。
我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祁菲。”
“如果我不曾那樣活過,或許我會茍延殘喘,可我曾經也是個優秀的人,你要我怎麽接受……怎麽接受?”
我捂住臉,眼淚脫了線一樣淌進鬓發中。
“我該怎麽接受變成廢人的事實?我甚至連基本的自理都做不到,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堅持下去?”
我抱住他:“我沒有家人了,邢鶴南,只有你,只有你才能簽下同意書。”
邢鶴南的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動了動,終是疲累的閉上眼睛,伸出手蒙住我眼睛。
眼前一黑,他的聲音很清晰:“睡吧。”
我摸索着撫上他的臉,果然滿手的淚痕。
“其實一直想問你,又說不出口。”我笑了笑:“為什麽初戀不說呢?”
他額頭貼了上來,夏日裏,偏偏像動物一樣取暖。
“因為是你。”他輕輕低語:“因為一直是你,怕被你看不起。”
“你問我開心嗎,我也想問問你,這十幾年,你開心嗎?”
“不開心。”我說。
“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