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降溫
降溫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萬川中學只上了半天課,從下午開始放元旦假期。放學時,許多住校的學生提着行李箱往外走,難得回一趟家。
辛睿放了學直接奔向銀行,确認了這個月的補助到賬後,又取了幾百塊錢。天冷得厲害,舊羽絨服穿久了不再保暖,不得不換件新的了。
推開ATM機的大門,蕭瑟的風如刀子般拍在臉上,辛睿冷得打了個哆嗦。她将手縮進了衣袖裏,正想快步離開時,聽見一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一個身穿白色長款羽絨服的高個男生走出了銀行大門,在冰冷灰暗的冬天裏,頭頂紅色針織毛線帽鮮豔明亮。
他一邊走一邊打着電話:“……嗯,三十萬已經彙過去了,我另外還取了一萬現金……明明是你說的,該花多少就花多少,前往別省錢,我這才是開頭,你怎麽就……”
辛睿眼看着沈知年從自己面前徑直走過,在兩米外的地方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對上了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回家再跟你說。”沈知年迅速地挂斷了電話。
他三步并兩步走到辛睿面前,“你都聽到了?”他頓了頓,“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我想的哪樣?”辛睿雙手抱胸,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意味深長地感嘆道,“啊~又是三十萬啊~”
“是宋霖的媽媽!”沈知年語速飛快,“他媽媽的查出長了一顆腫瘤,需要立刻做手術,我問過了我爸媽,他們說手術費可以由我們來承擔,我是來彙手術費的!”
辛睿平靜地點了點頭,“啊,這樣。”
“你……”沈知年本想說什麽,可瞄到她身上輕薄的羽絨服,卻突然皺起眉,“你怎麽穿這麽少?好歹圍個圍巾啊。今天好冷的,可能要下雪。”
辛睿不自然地摸了摸暴露在寒風裏的脖子,說回了剛才的話題:“你想幫人當然是好心,但是以宋霖的性格,未必會坦然接受吧。”
“這個我早就想到了,以宋霖那麽擰巴的性格,想說服他,太難了。”
沈知年搖了搖頭,“但以他們家現在的情況,這麽大筆的手術費肯定是拿不出來的。我們兩家以前是關系很不錯的鄰居,就算不是為了宋霖,看在舊相識的份上,也是應該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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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宋霖會怎麽想……”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能有人命重要嗎?”
辛睿原本準備了一肚子想要寬慰他的話,這會兒卻派不是用場了,“能這麽快就想開,看來沒白挨打。”
沈知年哼了哼,“大不了再打一架,除此之外,他還能把我怎麽樣嗎?”
“能有這樣的心态就好。”辛睿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像在誇獎一只聽話的大狗。
她又看了看日頭,忽然問,“午飯吃了嗎?”
“沒呢。本來是要回家的……但是不回家也沒什麽問題!”
辛睿揚了揚下巴,往街對面走,“那走吧,我請你吃飯。”
沈知年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她,“你請我?嗯……要不還是我請你吧。”
“校門口的面館我還是請得起的。趁我今天發了補助,舍得花錢,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你想好。”
沈知年毫不猶豫道:“我要吃大排面加兩個煎蛋!”
辛睿搖着頭笑了笑,“好。”
·
如沈知年所說,2014年的最後一天,東江下起了大雪。
江南的雪總是濕漉漉的,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第二天氣溫驟降至零下,地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辛睿本想出門買衣服,可還沒出小區門,就已經摔了三個屁股墩,她想了想,沒必要為了買衣服把人給摔傷了,扭頭便回了家。
在家寫着假期作業時,沈知年發來消息。
[沈知年:宋霖從北京回來了,我剛剛和他見了一面。]
辛睿立馬擱下筆,回複道:[如何?]
[沈知年:比我想象的情況好多了。]
[沈知年:這次他媽媽生病,好像真的讓他學乖了不少,他跟我說,他在北京打工吃了不少苦,現在才明白我那時候說的話是對的,是他不該死要面子活受罪。]
[辛睿:?]
[辛睿:你最好不是在做夢。]
[沈知年:是真的!]
[沈知年:他又是道歉又是道謝,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辛睿皺了皺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江山易改,可本性最是難移。
她在聊天框裏打下一行字,“你要小心”,可想了想,又覺得可能是自己習慣性将人想得太壞。
她将字都删掉,重新寫道:[恭喜你,現在終于可以解開心結了。]
·
然而,這個元旦假期,并不是只有好事發生。
晚上,辛睿接到姨媽的電話:
“睿睿啊,出事啦!你趕緊收拾東西跟我下鄉走一趟。你外婆今天從橋上走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把腿給摔骨折了。這天寒地凍的,你外公身體又不好,怎麽照顧得來?哎喲喂,你說說,怎麽元旦第一天就出了這麽個事兒……”
辛睿當即丢下手機,匆匆回卧室收拾了幾件厚毛衣,當夜便跟着姨媽下鄉回了老宅。
先是将外婆剛從鄉鎮醫院接回來,再照顧她吃飯、洗漱、吃藥,折騰了大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辛睿醒來後習慣性地想找手機看時間,這才發現,手機被她丢在了家裏,根本沒帶過來。
家裏一堆事等着忙活,辛睿無暇顧及手機的事情,很快就忘了這件事。
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姨媽不放心如如一個人在家,便讓辛睿先回市裏,帶着照顧表妹,自己則留在老宅繼續陪護。
等辛睿安撫好表妹再回家,已經是夜裏12點,距離第二天上學還剩不到6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她疲憊地倒在床上,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根本沒有注意到,被丢在沙發上的手機不停地發出震動,直到耗光最後一格電後,再也沒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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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後,辛睿并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對勁。
她一向睡眠很好,昨晚卻做了個一場混亂而不安的夢,醒來後雖什麽都不記得,碩大的黑眼圈卻說明了她的睡眠質量。
她疲憊而機械地進入校園,踏入班級,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困倦感讓她的全部感官都變得極為遲鈍,以至于她并沒有發現,這一路上,周圍的同學都在用怎樣的眼光打量着她。
“睿睿……”
早讀課後,方若晴小心翼翼地喊了喊她。
辛睿正在收語文作業,她打了個哈欠,頭也不擡,“什麽事?”
方若晴欲言又止:“就是……那個……你……還好嗎?”
“很不好。”辛睿說完,又打了個哈欠。
方若晴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麽誠實,吓了一大跳,眉毛擰成了八字,輕聲安慰道:“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知道你肯定很在意,但不管怎麽說……你還是得先保護好自己才行。”
辛睿滿腦子都是骨折的外婆躺在床上的樣子,下意識地以為她在說這件事,于是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她數了數收上來的假期作業,發現少了一個人。
擡頭,這才發現沈見歲的位置是空的。
辛睿問:“沈見歲又不來了?”
自打入冬後,沈見歲起床困難症發作,動不動就請假不上早讀課,周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辛睿對她的缺席已經見怪不怪。
方若晴說:“發生這種事情,她肯定不會來上學了吧……”
辛睿這時候才發覺有哪裏不對勁。
方若晴不是在說外婆的事情嗎?
不對,方若晴怎麽會知道外婆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提過這件事。
像是夜裏混亂的噩夢再次襲來,辛睿突然打了個激靈,擡頭看向方若晴,懷着不祥的預感,問:“你說剛剛‘這種事情’,是什麽事情?”
方若晴比她還茫然,眨了眨眼,問:“你難道不知道?沈知年和他媽媽,已經被罵上新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