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姐弟

姐弟

頭頂的路燈閃了閃,昏暗的小巷內陷入一片死寂。

跟蹤辛睿許久的人被捉住了,卻不是想象中的兇殘模樣,相反,這甚至是名長得極很好看的少年。

少年瘦而高,在黑暗中,瓷白的臉更顯得突出,如同一顆墜入墨海的珍珠。他有一雙貓一樣的眼睛,眼尾上挑,眼下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

在距離這雙眼睛三厘米的地方,沈知年的拳頭被迫停下,手背青筋突出。

沈見歲沖上前,再次确認這少年的身份後,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質問:“怎麽是你?”

“怎麽回事?”沈知年幾乎咬碎牙龈,勉強克制着滿腔的憤怒,他看看沈見歲,又看看被自己揪着脖子的人,問,“你們認識?”

“他是我在英語訓練營的同學,就是我之前和你們說過的那個人。”沈見歲眼神惶惑,“我們是不是弄錯了?”

辛睿也走了過來,冷冷地說:“沒有弄錯。就是他。”

沈知年眉頭皺得更緊了,“你們……也認識?”

“介紹一下。”辛睿隔着一米的距離,冷眼看着那少年,“這位,是我的弟弟,陳睦。”

沈知年與沈見歲同時瞪大了眼睛,震驚到說不出話,沈知年立刻松開了控制住對方的手。

少年的脖子被掐得泛紅,他倚着牆,劇烈地咳嗽了片刻,終于緩過勁兒來,灰色的眼眸注視着與她有着三分相像的面容,啞着嗓子開口道:

“姐姐……好久不見。”

·

一行人走出昏暗的小巷,在深夜營業的快餐店內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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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餐店燈光明亮,播放着歡快地歌曲。周圍大多是圍聚在一起熱聊的年輕人,只有辛睿這一桌氣氛詭異,四個人的臉色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冷,坐下後許久,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沈知年不好意思白坐下不說話,去櫃臺買了三杯飲料端回來,辛睿和沈見歲是熱牛奶,他自己則是一杯冰可樂。

而陳睦的身前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辛睿雙手握着牛奶杯,感受着熱飲的溫度捂暖了她冰涼的手。

終于,她擡起頭看着陳睦,開口問:“你什麽時候從北京過來的?”

陳睦回望着她的目光,迅疾回答:“一個星期前。”

“不用上學了?”

“放寒假了。”

“家裏人不管?”

“他們管不了。”

“有住的地方嗎?”

“在附近的酒店。”

“什麽時候走?”

陳睦回答的速度終于頓了一拍,抿了抿唇,說:“我不走。”

他握緊了拳頭,像是再次下定決心了似的,又重複了一次:“我不走了。”

“你必須走。”辛睿站了起來,強硬而冷漠的語氣如同一道命令,“除夕之前我不希望再在東江看見你,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說完,她就握着手裏的熱牛奶,走出了快餐店,

“辛睿。”沈知年立刻追了上去。

陳睦注視着辛睿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緩緩垂下了頭。鴨舌帽的陰影遮蓋包裹着他的臉頰,隐藏表情與情緒。

而沈見歲仍坐在原地,眼前的飲料碰也不碰,目光好似看着桌面,卻并沒有任何焦點。

“抱歉。”

良久後,一直低着頭的陳睦再次開了口。

沈見歲她諷刺地笑了一聲,“為什麽要對我說抱歉?你說了抱歉之後,我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陳睦沒有回答。

但即使是沉默,卻也顯得諷刺而傷人。

“陳睦,從你在訓練營見到我的時候,你就想好怎麽利用我了,是嗎?”

沈見歲終于擡起頭來看向了他,那個曾在她口中光芒萬丈的少年,此刻卻坐在一片陰影之中,沉默、狼狽,但毫無悔意。

“我每次和你講與萬川有關的事情時,你總是會拐彎抹角地繞到辛睿的事情上,我不是沒有留意到你對她的關注,但我以為你是看了新聞,所以對她很好奇。但我現在才明白過來,你其實真正想聽的,從來就只有和辛睿有關的部分。想轉學到萬川什麽的,都只是借口。”

她反複翻閱自己的記憶,過去從未留心的許多小事與細節,在此刻變得格外清晰,一切困惑都得到了答案。

“就連那天你送我去辛睿家,也不是因為單純的好心吧。你本來就想去辛睿家看看,只是因為我,而有了一個更加正當的理由。”

她一直以為在那個陰雨天能夠遇見陳睦是一種緣分,可原來所有的緣分都是別有用心。

陳睦再次道歉:“抱歉,在我的計劃中,事情原本不必走到這種地步。”

他只是遺憾自己的計劃不周,卻并不認為利用了沈見歲有何不妥。

她聽明白了,所以連最後一點希望也隕滅,眼神徹底黯淡了下去。

“陳睦,你可真是了不起。”

沈見歲丢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

沈知年始終跟随在辛睿身後半米的位置,護送她回到小區樓下。

上樓前,辛睿終于停下了腳步,面朝着沈知年,問:“你不想問我嗎?”

沈知年歪頭道:“問什麽?”

“當然是問我,什麽時候憑空多出了個弟弟。”

沈知年面上閃過一絲得意,“其實我之前就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存在。”

辛睿果然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啊,聲明,我可沒有偷偷調查過你。”沈知年慌忙搖手否認,證明自己的清白。

“好,我知道你不會。所以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家不是擺了很多照片嗎?我都仔細看過。你的卧室裏有一張照片是你小時候和媽媽的合影,那張照片上,你媽媽的肚子大得很明顯。還有一張照片,被你扔在了客廳櫃子裏,玻璃上都起灰了,就是這張照片的最邊緣出現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小孩子,站在地上,牽着你的手。”

沈知年打了個響指,“所以我當時就推斷,你大概還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照片?辛睿努力回憶了一番。

家裏似乎的确有一張沈知年所說的照片,因為被擺在了櫃子的最上層,平常注意不到,日子久了,她漸漸地也就忘記了。不過以沈知年的身高,倒是正好能看到。

可是這個家夥……到底在她家裏亂逛了多久啊?

沈知年說:“我自己也是有妹妹的人,所以我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天然地關系很好。你從來沒提過這件事,可能是因為你和你的弟弟關系并不好,又或者是其他什麽原因,反正,你一直不提,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這一點都不奇怪。”

他的寬容和理解總是如此理所應當,像一團軟軟的雲朵,無論辛睿的身上有着多麽鋒利的刺,都能被柔軟地包裹。

辛睿垂下眼簾,卻還是有所猶疑:“但是我們這對姐弟,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奇怪很多。”

“那天,我看見那把藍色的傘,我就猜到是陳睦。那把傘很舊,上面的貼紙是小時候買零食送的,我親手貼在傘柄上的。那個時候我還告訴他,貼紙上面的兩個小人,就像我和他一樣。這件事我本來已經快忘了,但是看見那把傘的時候,不知為什麽就想了起來。”辛睿輕輕嘆了口氣,“人的記憶力,真的是挺奇怪的。”

“但有一點,我其實沒想明白,他後來為什麽要把傘拿走?”沈知年問,“如果他這段時間偷偷跟着你,是因為不敢直接出現在你面前,不想讓你發現他的存在,但送出傘卻又偷走,這種舉動不是更引人注目嗎?”

辛睿沉吟道:“可能他是把傘送出之後才想起上面有貼紙在,害怕我會記起這件事。但也有可能,他之所以把這把傘送給我,就是為了讓我想起他。他也許不敢直接出現在我面前,但如果,是我迫使他出現呢?”

沈知年揉了揉太陽穴,“好繞啊……我有點聽不明白了。”

“确實很難懂。雖然天下的兄弟姐妹不一定都關系好,但大部分人都像你和沈見歲一樣,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喜怒哀樂都很直接。”辛睿頓了頓,用很輕的聲音說,“而不是,像我們這樣。”

沈知年又問:“既然他現在已經出現了,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都不做。”

辛睿果決地搖頭。

“我不知道他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我也不想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繼續我的生活,而這裏,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沈知年點了點頭,沒有勸說,也沒有提出任何建議。

既然她已經下定決心,那他只要幫她完成就好。

辛睿準備回家了,剛走上兩個臺階,又想起一件事。

“對了。替我向沈見歲說聲抱歉。這件事本來和她沒什麽關系,沒想到會把她卷進來,她現在一定非常生氣。”

沈知年倚靠在樓梯欄杆上,不解地問:“生氣?為什麽?”

“你沒看出來嗎?”辛睿想了想,決定不再往下說,“那算了,我不能擅自告訴你。自己猜去吧。”

沈知年滿頭問號:“哈?”

辛睿已轉身往樓上走去,再沒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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