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簡哥

第2章簡哥

宋簡禮沒去問陸虞他媽媽到底說了什麽,總歸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叫陸虞再說一遍也只會讓他更傷心。

他懊惱的是自己隔了一個月才發現陸虞的不對勁。

陸虞哭得很傷心,一月來積累的委屈終于在此刻得到了釋放,他一雙純澈的眸子哭得通紅,連指尖都泛了粉,淚水将宋簡禮的白襯浸透了一塊兒。

嗚嗚咽咽。

陸虞是一個很容易陷入到自我懷疑的困境之中的人,宋簡禮要做的就是告訴他,陸桑桑是有閃光點的,陸桑桑并不是一文不值,一直有人在乎陸桑桑。

河道拂過來的晚風終于不悶熱了,肆意掀動着陸虞額前的碎發,眉骨位置露出了一道淺淺的疤。

宋簡禮盯着那道疤,濃密的眉睫下面,眸色幽深又邃暗。

終于,陸虞止住了哭聲,羽睫濕漉漉的,眼眶裏閃着水花,白皙的臉染上了潤紅,抑聲抽泣着,不過好歹,他至少把宋簡禮的話都聽了進去。

“謝謝你啊,簡哥……”陸虞用手背抹去了眼尾的最後一滴淚珠。

宋簡禮皺着眉頭,眼底卷着一抹疼惜應,“以後遇到這樣的事一定和我說,知道嗎?”

陸虞仰起頭看他,宋簡禮生得好看,眉間溫潤又清冷,深邃的眼窩裏,嵌着一雙如黑曜石一般的幽珠。

看向陸虞的時候,唇間總會揣着一抹笑意,溫柔得要命。

劍一般的眉,眸子裏總蘊着一抹化不開的清冷。

很是奇怪,熟悉的人覺得他溫柔有禮,不熟的人就覺得他高冷疏離。

而宋簡禮總是用一副溫柔又親近的模樣面對陸虞,所以當他皺起眉頭的時候,陸虞只會覺得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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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哥,我不難過了,你別皺眉。”陸虞鬼使神差地擡起手撫上了宋簡禮緊蹙的眉心。

剎那間,他看見宋簡禮眸子微縮,也發覺了自己心跳不對勁。

于是他又慌忙把手拿了下來。

宋簡禮眉睫低下,羽睫将眼下掩出一片陰影,他看了一眼陸虞倉促往身後藏的手。

“走吧,回家。”他不談這件事,只揉了揉陸虞的發頂說。

陸虞點點頭,回去的路上,宋簡禮又給陸虞買了一個牛奶。

“簡哥,你真好。”陸虞突然擡起頭看向宋簡禮,認真說。

“我就一個陸桑桑,我不對他好,那我對誰好?”宋簡禮聲線很低,卻意外的柔和。

晚風徐徐,一根弦在空氣中崩斷了。

——

“這個病呢,對患者沒有實際性傷害,畢竟這是大腦對機體做出的保護措施,就是時間久了,你可能會把身邊人忘得差不多。”

“治療的話也不難,要去國外用專業的醫療設備長期治療,你趁早和家裏人溝通一下,畢竟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對普通家庭來說可能是一筆負擔。”

………

醫生的話回蕩在腦海。

與宋簡禮告別回到家裏後,陸虞就一直在房間裏待着。

書桌上的電腦界面是一條條搜索記錄——

“心因性遺忘會自愈嗎?”“選擇性遺忘會自愈嗎?”“心因性遺忘只能在國外醫治嗎?”“心因性遺忘治療療程需要多長時間?”“心因性遺忘治療麻煩嗎?”………

他低頭看着手裏緊捏着的檢查報告,白紙黑字,字字都表明了他的病不止是胃病。

還有一個叫做“心因性遺忘”,也叫“選擇性遺忘症”的病。

這就是他隐瞞的第二個病,胃病做了他的擋箭牌。

而這是一個他連聽都沒聽過的病,醫生說他可能會選擇性地忘記身邊的人或事。

陸虞頭有些發暈,耳邊嗡嗡作響。

中午拿到檢查報告後他就一直擔心不已,所以才會心不在焉,忘了與宋簡禮的約定。

他怎麽又生病了,怎麽辦,和爸媽說?可他們不在家。和大哥嗎?可大哥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陸虞的手在忍不住發抖。

怎麽辦啊,陸虞,快想辦法啊……

他心跳加速,呼吸都亂掉了。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陸虞放下報告單,見是宋簡禮打來的,他才接起了電話。

“簡哥。”陸虞低低地喚了一聲對面,不知道為什麽,在他慌措不安的時候,宋簡禮在的話就會讓他安心不少。

宋簡禮溫柔地應了一聲:“嗯。”

他的聲音通過手機聽筒傳出來,夾着一點點電流的磁音,很好聽。

“心情好點了嗎?”

陸虞悄悄嘆了口氣,他心情不好并不止是媽媽對他說了那些話,手裏的這份檢查報告更是燙手的山芋。

“早就好了。”陸虞緩聲說。

都十點多了,宋簡禮知道陸虞有回家記單詞的習慣,就沒有多打擾他,只叮囑:“早點休息,記得吃早飯,明天還一起放學回家。”

“好。”陸虞應。

“早飯。”宋簡禮感覺陸虞的回答有些不夠堅定,就再次強調了一遍。

陸虞正了正神色,“我記得啦,簡哥。”

宋簡禮忍不住想,為什麽陸桑桑又撒嬌。

“好,晚安桑桑。”

陸虞也回:“晚安簡哥。”

雙方這才挂斷電話。

等挂斷了電話,陸虞又重新拿起了身邊的檢查報告。

從小到大,陸虞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生病。

因為每一次生病,他得到的從來都不是他們的關心,而是責罵,他們會怨陸虞總是生病,嫌他耽誤了他們的時間,罵他太不懂事了。

但生病總得治吧,陸虞想。

現在爸媽不在家,這件事就只能和大哥商量,大哥從沒有在他生病這方面說過他,所以總得試一試吧,如果把大家都忘了……

想到這裏,陸虞準備開門的手突然頓住,忘掉了嗎?

那一瞬間,陸虞腦海裏想到了很多人,如果忘掉了他們,那自己是會開心還是難過呢?

他默默想,想着想着卻突然想到了宋簡禮那張溫柔的臉,所以這樣也會把宋簡禮也忘了嗎……

陸虞甩了甩頭,柔順的頭發跟着擺動,他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想忘記他們!

于是他打開門去到了書房,然後鼓起勇氣擡起手敲了敲門。

“大哥……”陸虞輕輕地喊了一聲。

裏面沒回應。

可書房的燈分明亮着,而且晚上這個點還不是陸謹律睡覺的時候。

陸虞只當是裏面的人沒聽見,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敲了敲門,聲音也提高了一些,“大哥,您在嗎?”

房門終于被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陸謹律那張冷峻的臉。

梳着大背頭,他應該是剛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一件浴袍,發尖濕潤,戴着銀絲邊框眼鏡,眼眸裏帶着商業精英的味道,他是一個天生自帶威嚴的男人。

陸謹律作為家裏最高的一個,陸虞要仰起頭看他才可以,強大的壓迫力撲面而來。

陸虞很明顯感受到了對方的不耐煩與生氣,他下意識往後退縮了兩步,是害怕的。

“什麽事?”陸謹律的聲音也是沒好氣的,周遭的氣壓瞬間低了三個度。

他陰沉着臉,表情很是冷淡,他對自己的這個三弟并沒有那麽好的印象,膽小又怯弱,說話沒聲沒氣,也不聰明。

陸虞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用雙手将檢查報告遞了出去,正準備開口的時候,陸謹律就先開口說話了:

“又是成績單讓簽字?”

陸虞眸子一縮,想搖頭解釋,對面卻繼續說:“陸虞,我真的不明白,同樣是陸家的基因,為什麽你可以蠢到這種地步?”

陸虞愣住了,突然覺得手裏的檢查報告有千斤重,重得他快要拿不住了。

“每一次拿着這點成績來讓我簽字,你不覺得丢臉嗎?”陸謹律說話毫不留情面,一種憋了很久的火氣終于宣洩了出來的感覺。

陸虞緩緩低垂下了頭,額前碎發順下來,蓋住了他最吸引人的眼眸,也遮住了他發紅的眼眶。

“你拿回去吧,我不想看見你的成績。”陸謹律說完就将陸虞的手揮開,檢查報告從陸虞的手裏脫落,三四頁紙散得地上到處都是。

接着,陸虞聽到了房門被猛地關上的聲音,“砰——”

關門的力道很大,風撲過來,将陸虞額前的碎發撩動了起來。

陸謹律其實在看到三四頁密密麻麻的紙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但他骨子裏的驕傲是不可能讓他拉下臉去探個究竟的。

如果這件事重要,那陸虞肯定會再來找他的。

陸謹律推了推眼鏡想。

算了,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外面的人卻低頭看着地上的檢查報告,安靜地想。

陸虞的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好歹沒有掉出來,他蹲下去把檢查報告一一撿了起來,模樣有些狼狽。

這時,他聽到不遠邊傳來一道“噗嗤”的笑聲。

帶着嘲笑的味道。

陸虞擡頭看過去,正好看見他的弟弟陸霖星關門的動作。

他又回頭撿起了最後一張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

總之後來他在書桌前坐了很久,也盯着那四頁紙的檢查報告發了很久的呆,一滴淚也沒掉出來。

最後,陸虞默默把檢查報告塞進了抽屜的最裏面。

忘掉所有人……

那是最好不過了,反正沒有人喜歡他,也沒有人在乎他。

那忘掉的所有人裏面也包括宋簡禮嗎?

陸虞默默想,可想着想着他的眼淚就開始不受控地往下掉,他用手背蹭去眼淚,卻越蹭越多,像斷了線的珠子。

可是他一點也不想忘掉宋簡禮啊……

他一邊抽泣着哭,一邊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個帶鎖的日記本,随後顫抖着輸入密碼打開了日記本。

默默翻到了日記本的第一頁,第一頁什麽也沒寫,只貼着一張彩色合照。

是陸虞被宋簡禮摟着脖子的照片。

宋簡禮對着鏡頭笑得肆無忌憚,他的長相很張揚,眉毛修長而濃密,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瓷牙,眸子熠熠生輝,散發着自信的光亮,少年氣快要溢出照片了。

而陸虞卻抿着嘴,唇角只上揚了一點弧度,根本不好看。

他拿出筆,終于在空白的第一頁留下了字跡。

「宋簡禮,很好很好,不能忘記」

剛寫完,陸虞就捂着臉哭得泣不成聲,他到底在難過什麽?

是難過所有人對他的态度,還是難過他要忘記宋簡禮了?

——

近深夜,明月幾裏。

宋簡禮剛用保鮮膜把他揉好的面團裹起來,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這是宋簡禮給陸虞設置的專屬鈴聲,宋簡禮連手上沾着的面粉都沒洗就接起了電話,“怎麽了桑桑?遇到不會的題了嗎?”

往常這個點陸虞給他打電話基本就是遇到不會解的題了。

所以宋簡禮開口第一句會是這樣的。

“……”對面只有嗚咽聲和抽泣聲。

宋簡禮心髒猛地一抽,他只手解下了圍裙追問:“怎麽了?是不是陸霖星又惹你了?”

一聽到宋簡禮的聲音,陸虞哭得更傷心了,他蹲在床邊,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哭得身子發抖。

最後用哭腔斷斷續續的擠出了兩個字:“簡……簡哥……”

聽筒緊接着傳來溫柔又有安全感的磁性聲線:“嗯,我現在在你家樓下,下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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