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舒念的褲腳被拽了拽,小黃狗爪子扒拉兩下,又用腦袋蹭了蹭。
它什麽也不知道,就是敏銳感覺到,自家小主人有些不安,呼吸和之前不太一樣。
而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她,在離她最近的地方陪伴着。
“念念,不怕,我睡在門口,你睡在裏面。”小黃狗輕輕叫喚。
舒念沒了毛絨狗,這個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她根本不願意再躺回那張大床上。
這是她爸爸媽媽的卧室,鄉下的房間很大,裏面擺着的床也很大,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滾兩圈都滾不到邊。
不知想了什麽,舒念幹脆坐在房門口,看了眼小黃狗蹲着的位置,又不着痕跡往那邊移了一點。
真的就那麽一點點,約等于無的距離。
小黃狗卻看得清清楚楚,搖搖尾巴,主動靠近小主人。
它挨着舒念的小腳丫子躺下,腦袋正好枕在上面,“念念,你不睡覺嗎?我挨着你,我們一起。”
小黃狗有心陪伴,但到底是只小奶狗,困意襲來,昏昏沉沉閉上眼睛。
舒念在房門口坐了很久,可能一個小時,也可能兩個小時,她無聊的聽豬圈裏小豬拱槽的聲音,心裏默數“一二三……”
等聽到大公雞第一聲打鳴時,舒念終于感覺到困了。
她看了眼身後的大床,又看了眼腳邊的小黃狗,然後很輕很輕的躺下,将自己的頭挨着小黃狗的身體,兩手擱在胸前,慢慢閉上眼睛。
大清早,張桂花起床,走出卧室,一眼看到睡在走廊上的孩子。
她心裏頓時一個激靈,以為孫女又犯病了。
然而走近了瞧,孫女緊緊抱着小狗崽子,正睡得酣熟呢!
小黃狗察覺到腳步聲,已經睜開眼,知道來人是奶奶,又重新閉上。
“好困啊,念念抱的好緊,差點被掐死了。”
“不行了,好不容易被松開,要再睡一會兒,補補覺。”
小黃狗發出“咕嚕嚕”的低沉聲音,和奶奶訴說自己昨天晚上的悲慘,眼皮太沉,頭一歪又倒下。
張桂花自然是聽不懂的,見孩子和狗子睡得香,也不去打擾,放輕腳步自顧下樓。
舒念終于睡醒,但是意識迷蒙,感覺懷裏滿滿的,只以為是自己的毛絨狗。
等察覺到那毛茸茸熱乎乎的有溫度,這才猛地驚醒。
睜開眼,直接對上小黃狗水汪汪的大眼睛,“念念早啊!”
舒念愣住,自己怎麽抱着小黃狗睡着了?明明只是挨着邊邊而已。
可是怎麽辦,毛茸茸好可愛,好溫暖,抱着好舒服。
小黃狗也喜歡被抱着,甚至主動往小主人懷裏蹭,“念念喜歡,可以每天晚上抱着我睡。”
舒念頓時不好意思,手慢慢松開,臉上卻依舊面無表情,只自顧坐起來。
洗漱,吃早飯,一切都是和往常一樣,遵循自己的規律來。
中午,張桂花把毛絨狗拿下來,塞給孫女,“行了,曬得幹幹的,又白又香。”
舒念抱着毛絨狗,鼻子微微動了動,嗅到和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一樣的味道。
這個味道她不讨厭,但也不喜歡,在能接受的範圍內。
即便是大夏天,舒念依舊喜歡有溫度的東西,這和熱不熱沒關系,純粹就是一種由衷的喜歡。
毛絨狗一年四季不離手,哪怕是最熱的三伏天依舊如此,這也是舒玉華難以理解的事情。
然而在鄉下,舒念大夏天的抱着毛絨玩具,誰也不會說什麽。
唐慶國覺得自家孫女愛抱啥抱啥,要是孫女喜歡,抱一頭豬也沒問題。
張桂花則是看着小孫女白白嫩嫩的,抱着同樣白白的毛絨狗,只覺心都化了。
至于不符合常理?瞧着像是有毛病?誰在乎呢!
可是——
毛絨狗沒有溫度,不如小黃狗抱起來暖和。
舒念感受過小黃狗抱在懷裏的感覺,第一次覺得,懷裏的毛絨狗不香了。
好想抱着毛茸茸,一直抱着,走到哪裏都抱着。
這樣的念頭越來越強烈,直到中午午睡,舒念的欲望膨脹到最大。
今天是唐慶國陪伴午睡,昨天出了事,兩個人不敢大意,決定以後每一天都陪着孩子。
不就是午睡兩個小時嘛,往椅子上一躺,眯一眯就過去了。
但是一向乖巧、入睡很快的孩子,今天怎麽都不睡覺了。
“念念,咋啦?”唐慶國挪動椅子,靠過去。
舒念不說話,緊緊拽着毛絨狗,想了會兒,又主動松開。
動作幅度很小,毛絨狗依舊躺在她的懷裏。
唐慶國沒看明白,只以為孫女睡不着,于是開始講故事。
講了好一會兒,孩子眼睛依舊亮晶晶的,唐慶國就懵逼了。
這個事情,要怎麽搞?
“念念啊,你要是睡不着,咱就不睡了?”
唐慶國今年五十六歲,打從記事開始,就沒一天午睡過。小時候上山下河,抓魚釣蝦,長大了忙着掙錢養家,一天恨不得打三份工。
午休是什麽東西,那是有錢人閑得慌的調劑品。
唐慶國也沒見過村裏的孩子要午睡的,反倒是瞧着一個個娃娃,大中午的蹲在家門口玩泥巴。
之前覺得,自己孫女是城裏養大的,可能不太一樣。
但是自己這麽一句話,孫女竟然眼睛都亮了,唐慶國忽然意識到,孩子可能也壓根不想睡。
牽着下樓時,祖孫倆商量着去哪兒耍。
最後由舒念決定,去後院的牛棚,看自家老黃牛。
唐慶國給孩子在牛棚裏搭了個幹淨的草甸子,又搞了塊毛巾鋪着,這才讓人坐下。
雖然不曉得為什麽孫女喜歡看牛,也不明白牛吃草究竟有啥看頭,但是孩子樂意,他雖任由她去。
一連幾天,都是唐慶國陪着午睡,然後午睡的兩個小時,祖孫倆看牛看豬又看雞,每一天都過得不一樣。
第五天,唐慶國終于搞明白,自家孫女根本不願意午睡。
于是大手一揮,将午睡項目取消了。
張桂花聽完直搖頭,“那不行的,振傑說了,念念一天裏的那個流程都是有定數,稍微小改可以,但是大改,她會受不了。別到時候又犯病了!”
張桂花想起之前一次,自己進孫女卧室打掃,家具挪動了沒有歸位,孩子就死活不肯進去。
如今要取消午睡?
張桂花覺得,這天都要塌了。
唐慶國卻是哼聲,“你懂什麽,孩子有自己的規矩,咱照着做,那确實不能改。但是午睡這個事情,那是你那個沒腦子的兒子自己規定出來的。”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孫女壓根不想午睡,估摸着在城裏和她爹媽一起住,每天就應付着,為了完成任務而已。”
說完,唐慶國又搖頭,“可憐見的,還得小孩子遷就大人,那倆腦子是不是被驢給踢了?”
張桂花相信兒子,但她更相信自己的老伴兒。
一連觀察兩天,确實就像唐慶國說的,中斷午睡後的孫女,那是一點應激反應都沒有。
相反,還自顧玩得樂呵。
更甚者,沒事兒搬一把小矮凳,陪自己坐着摘菜撿豆子。
張桂花心裏熱乎乎,多乖巧的寶啊!
“念念,我去隔壁一趟,你和奶奶一起去?”
張桂花想起,自己得去鄰居陳阿婆家拿點花樣,但是自家小孫女好像從來沒去過陌生人家裏。
這個事兒吧,得聽醫生的,首先要詢問孩子的意思。
“念念啊,你要是不樂意去,奶奶給你拿點桂花糕,你就坐在這裏,奶奶一會兒就回來。”
張桂花說完,滿是期待的看過去。
舒念抱着毛絨狗,陷入糾結的情緒,做選擇題,對她來說是十分困難的。
去,不去,簡直就是一個世紀難題。
張桂花沒得到回應,想了想,又說:“那這樣,你跟着去,要是進了陳阿婆家裏,你心裏不樂意,咱就再回來。”
舒念沒反對,乖乖站起來,任由奶奶牽着走出家門。
小黃狗得知要去鄰居陳阿婆家裏,高興壞了,瘋狂安利對方家中的大秋千。
大公雞站在牆頭,聽到這話,“喔喔”兩聲,“小黃崽子,我看是你自己想玩兒,還撺掇念念一起,小心思蠻多哦!”
小黃狗被戳穿,絲毫不覺尴尬,反而狠狠點頭,“對的對的,上一次我跟奶奶去陳阿婆家裏,我一下子跳得老高,坐在那個秋千上,蕩來蕩去的,馬上就要飛起來了!”
“哎喲,是不是看我天天飛到牆頭上,羨慕了?”大公雞又說話。
小黃狗歡快搖尾巴,“那可不,會飛的狗子,多少厲害!”
舒念聽着聽着,腦海中浮現一幕:自己抱着小黃狗,坐在那個大秋千上,秋千蕩起來很高很高,好像能飛到天上去一樣。
那種感覺,是不是真的很好?
小區裏的小朋友,每一次蕩秋千,都哇哇大叫,原來不是被吓得,是因為很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