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修)

第13章 (大修)

席宅,燈火通明。

席明淵踏入客廳的一剎那,一個厚重的牛皮紙袋擦着他的額角飛過,啪的一聲落在了他的腳邊。

“混賬!”

随着一聲中氣十足的怒罵,一場父慈子孝的大戲跳過了前戲,直接進入了高潮。

席明淵皺了皺眉頭,偏過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席盛林。

幾個月不見,他的頭發又白了不少,寬松的毛衣底下是掩蓋不住的衰老軀體。不過他依舊保持着一副盛氣淩人高高在上的姿态,當真是人老心不老。

席明淵彎下腰撿起牛皮紙袋,拿出裏面的厚厚一沓文件。他緊蹙的眉頭在翻閱其中幾頁資料的時候,皺得更深了。

當年他和江燃簽下協議的時候,他就動用了一些關系将他的過去抹得幹幹淨淨。

自從兩年前江燃一夜爆火後,想要窺探他過去的狗仔、競争者不計其數,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查到他過去二十年的生活經歷。

這些年來,席明淵故布疑陣,誘導了這些不懷好意之人掉進他設下的陷進裏。

可是席盛林不是普通人,他執掌席家三十餘年,對他來說,調查一個人的過去簡直易如反掌。不管席明淵将江燃藏得有多好,這世上總有一些掩蓋不掉的痕跡。

席盛林安靜地坐着,垂着眼睛等着席明淵看完手中的文件,才氣定神閑地開口道:“我就當這是你犯下的一個小錯誤,我給你一次改正的機會,只要你——”

“你說什麽?”席明淵冷哼一聲,眼裏滿是不屑。

時至今日,他真想不通他的父親究竟有什麽底氣說出這樣的話。難道身居高位三十年,會令一個人徹底喪失最基本的判斷力嗎?

席盛林猛地擡起他渾濁的雙目,目光中的威嚴并不因為他花白的頭發而有所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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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只要你和那個小明星斷幹淨了,我可以不把這些醜事抖出來。”

“不可能,”席明淵将手中的文件丢到了茶幾上,“第一,我不會讓他離開我;第二,你手上的這些東西永遠不可能出現在媒體上。”

“哼,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明亦娛樂成立不過短短幾年,就妄想能夠左右所有的媒體了嗎?你別忘了,席氏手裏才掌握着真正的主流媒體。”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席明淵走近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看向他的父親,緩緩開口道,“在你不在的幾個月裏,我和席氏做了幾筆小生意。不過很遺憾,貴集團有幾個人手腳不幹淨,留下了不少證據。我本來打算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放過他們,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了。”

“你威脅我!”席盛林咬牙切齒,滿布皺紋的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是合作。”

“我告訴你休想!”

父子二人的面龐有七八分相似,一個怒目而視,一個目光冰冷,不像是父子,倒像是敵人。

就在他們劍拔弩張之時,席夫人端着兩碗酒釀圓子,快步走進了客廳。

“來來來,快嘗嘗我做的甜羹。”

席夫人一直等在偏廳,父子倆的争吵她聽得一清二楚。這兩個人每次見面就像是火藥遇上了炮仗,一點就燃。若非她一直從中周旋,席明淵怕是永遠不會回這個家了。

席明淵見到母親,語氣溫柔了不少,“媽媽。”

“來,快嘗嘗我做的這個甜羹,好喝嗎?”席夫人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幾絲淡淡的細紋。她被呵護得很好,歲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好喝。”

席盛林粗粗地哼了聲,吹胡子瞪眼睛的,對于妻子眼裏只有兒子的行為很是不滿。

席夫人:“好了老頭子,別氣了,沒忘了你的。”

席盛林還是哼哼。

席夫人坐到他邊上,用手輕輕地撫摸過他已經不再挺拔的背脊,一邊順氣,一邊低聲安慰。

席明淵正喝着甜羹,用餘光朝沙發邊上瞥了一眼,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難受極了,剛喝下去的酒釀圓子似乎堵住了他的嗓子眼,惡心得他想要嘔吐。

他見不得父母之間過分親昵的舉動,不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

一個陰險狡詐壞事幹盡的男人,在愛人面前表現得比小孩兒還幼稚,真不知道是該佩服他演技一流,還是該感慨人性的多樣性。

席盛林被夫人溫聲細語地哄了好一會兒,外加一碗暖胃的甜羹下肚,火氣漸漸小了下來。

席盛林粗着嗓子命令道:“這事情到此為止,我給你一段時間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孰輕孰重你最好心裏有數。”

席明淵心中冷笑,礙于母親拼命向他使眼色,他強壓下了反駁的話,冷着眼看老頭子表演。

“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麽,到了今天,我手中的這點股份你怕是已經看不上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作為席家的長房長子,你有你該承擔的責任。當年你既然選擇了這個身份帶給你的權利,今天無論如何,你都必須盡你應盡的義務。”

席盛林話音未落,就被席夫人吼了一嗓子:“老頭子,一碗甜羹還堵不住你的嘴嗎?好端端的,提這件事情幹什麽?”

席盛林沒說話,蒼老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席明淵,而後者的臉黑得駭人。

席明淵狹長的雙目中迸射出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數九寒冬裏刮過得一陣陣疾風。

權利?義務?一個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一個是捆住他手腳的鐵鏈。從始至終,他有過選擇的機會嗎?

半晌過後,席明淵斂起臉上的怒意,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了。”

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經想通了,同老頭子進行任何争辯都毫無意義。因為既不能辨出是非對錯,也不能争出一個高下來,只能把他們之間殘存的稀薄的父子之情消磨殆盡。

席夫人見狀頓時松了口氣,害怕老頭子繼續拱火,連忙說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好早點上樓休息去了。”

“我話還沒有說完。”

席盛林絲毫沒有離開的想法,在他眼中,他好不容易取得了這場争辯賽的上風,怎麽能就此離開?他得乘勝追擊,對着這不聽話的豎子好好訓斥一番。

席夫人一把攙扶起他的胳膊,催促道:“有什麽事情能比你身體重要,快點回去休息吧,有什麽話等下次明淵回來了再說。”

“下次?他下次回來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席盛林被愛人推着向外走去,經過席明淵邊上的時候,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虧你也知道明淵他不常回家,那你還這麽兇他。”

“我,我,我哪裏有兇他了?”席盛林替自己辯白,只是底氣非常不足,又挨了席夫人幾個白眼,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就算我兇他幾句又怎麽樣?哪有做子女的幾個月不回家的道理?大半年了,也不知道主動打個電話過來......”

席盛林被席夫人攙扶着走上樓,他蒼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了席明淵的耳朵裏,和普天之下的尋常父母一般,在抱怨着子女久不回家。

有一瞬間,席明淵覺得席盛林真的是老了,老到忘記了如何狠下心來,忘記了他曾經是怎樣的鐵石心腸。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十年前,他根本不會把自己叫回家商量,而是直接命人放出江燃的黑歷史,這才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人到了遲暮之年,再殺伐決斷狠厲的人也會變得優柔寡斷嗎?

思及此,席明淵嘆了口氣。

可是,橫亘在他二人之間長達十餘年的隔閡,豈會因為一個人步入暮年就輕易地消融?

席明淵的大腦一下子被過去種種支離破碎的畫面填滿,心口好不容易熄滅的火苗又重新被點燃。

不,不會的!就算這世上日月星辰倒轉,席盛林也絕對不會改變。他骨子裏終究還是那個自私自利、殘忍貪婪的獨裁者!

席明淵沒有再停留,擡腳就往大門走去,他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壓制了他十多年的牢籠。

就在這時候,席夫人從背後叫住了他,“明淵,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席明淵腳步一頓,轉過身問道:“媽媽,還有什麽事嗎?”

他并沒有朝席夫人走去,而是站在門口,一副随時要走的姿态。

“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就不能和我的孩子聊一聊嗎?明淵,我們有大半年沒有見了。”

席夫人走了過來,面對這個比自己要高上許多的兒子,竟然有些局促不安。

她舉起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後,最終輕輕地落在了席明淵的肩膀上。

“我從歐洲給你帶了一些禮物回來,已經打包好了,待會兒讓人放到你的車上。”

席明淵推辭不得,面對母親的盛情,他只好點了點頭。

席夫人又說了許多別的事情,東拉西扯沒有一個固定的主題。

“公司裏雖然有很多事情要忙,但一定要記得休息。有些事情就放手讓別人去做吧,不要累着了。”

“我會的。”席明淵刻意地低下頭看了眼手表,說,“媽媽,時候不早了,我明天還要出差,先回去了。”

“好的好的,那你先回吧。”

席明淵轉身離開,剛走出幾步,又被席夫人叫住了。

“明淵,”席夫人面露為難之色,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後,她終于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句話,“過段時間,帶那個男孩子回來讓我見見吧。如果你喜歡他的話,趁早定下來吧。”

席明淵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茫然,他恍惚地以為自己的耳朵産生了幻聽。

席夫人并未察覺到他臉上怪異的表情,繼續說道:“當年,當年的那件事情——”

“媽媽,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席明淵打斷了席夫人的話,眼中的光黯淡了許多。

席夫人點了點頭,擡起她微紅的眼眶,用極其溫柔的目光注視着席明淵,“好,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早點休息,我先走了,過段時間再來看您。”

“好。”

席明淵幹脆地轉身離開,快步拾級而下,直到聽到身後沉悶的關門聲時,胸中的一口氣才緩緩吐出。

這些年來,他和這個家一直保持着若即若離的關系,并非單單因為席盛林一人而已。

當年席夫人選擇了同席盛林站在了一起,站在了他的對面。将他推向懸崖邊上的幾雙手裏,也有她的一份。

所以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母親,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席明淵坐進了黑色轎車裏,一言不發。

秘書小吳從後視鏡裏看他眉頭緊皺的模樣,瞬間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席明淵終于發話:“去禦湖灣。”

“可是江先生現在在H市拍戲,不在禦湖灣。”

“我知道,還有,把去H市的機票時間改到明早。”

“好的,席總。”秘書小吳對于老板想一出是一出的行為已經習慣了,自從老板和江燃在一起後,他的工作量蹭蹭蹭地飙升。

“替我聯系那個人,讓他去查一查,最近有誰聯系過那家人。”

“可是席總,您不是已經有了那幾位席先生的證據了嗎?還需要做這些事情嗎?”

“當初老頭子踩着他的幾個親兄弟上位,你覺得他現在會在意這幾個不中用的遠房侄子嗎?他不過是在評估舍棄掉這幾個棋子會給集團帶來多大的影響罷了。等他想明白後,他會像倒垃圾一樣丢棄這幾個廢物。到時候,他就會騰出手來對付江燃。”

“他便是這樣的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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