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江燃被送進了醫院,一頓檢查後,醫生下了診斷——軟組織挫傷,靜養一個月。
晚上,江燃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發呆,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後一波看望他的人,他累得想吃三碗大米飯。
周舟跑去菜場買了兩根大骨頭,說要回去給他煲骨頭湯,一會兒就送來。
江燃從七點等到八點半,知道今天大概是等不到這兩根大骨頭了。想也知道周舟這廚藝,不把廚房炸了都算是進步。
江燃又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拿起手機刷起了微博。
他今天從威亞上掉下來的消息被壓了下來,不論是劇方的廣場還是他個人的廣場,都沒有看到一點痕跡。
演員受傷之事可大可小,一來拖住了劇組的拍攝進度,二來這樣的負面消息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個劇組的工作人員是否專業。再者業內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傳言,如果一部劇還未開播就有了負面新聞,這部劇往往會撲得很慘。
就在他圍觀簡霖天和沉芷溪兩家粉絲大亂鬥之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大骨頭湯?
江燃饞得直流口水,視線飛快地向門口看去,在看到來者何人之後,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他怎麽會來這裏?
江燃緊張不安,藏在被子底下的手下意識緊握成拳。
席明淵一步步走來,他的皮鞋與地面發生清脆的碰撞,啪嗒啪嗒,一聲聲如同鼓點一般敲打在了江燃的心上。
一滴冷汗順着江燃的額頭滑落,正落在了席明淵看不見的陰影之中。
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既然遲早要和他斷得幹淨,倒不如趁着現在和他挑明吧。
江燃給自己暗自打氣,終于鼓起勇氣擡頭看向席明淵之時,對方卻先他一步開口了。
“燃燃,你怎麽樣了?腳還痛嗎?”
這聲音真是極盡溫柔,溫柔得都無法想象到是從一個涼薄之人口中說出。
若非在掉落之前看到了席明淵波瀾不驚的雙眼,江燃此時此刻一定會傻乎乎地感動極了。如今這話聽來,只令他覺得惡心。
江燃冷冷地道:“我很好,不勞席先生挂念了。”
席明淵坐到了江燃的床邊,朝着他蒼白的小臉伸出了手。在被他冰涼的指尖碰到之前,江燃主動扭過了頭。
席明淵嘆了口氣,問道:“燃燃,你又在和我鬧什麽?”
“席先生,我沒有再和您鬧,我也不敢和您鬧。”
席明淵皺了皺眉頭,道:“如果你是因為前段時間我和沉芷溪的那個熱搜而生氣的話,我可以和你解釋——”
“不必了!”江燃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席先生不必和我解釋,我知道您和沉芷溪之間并沒有什麽,以前是我多心了。而且就算您和她是真的,我也無權說什麽。畢竟沒有了沉芷溪,也還會有張三李四。”
“江燃!”席明淵眉頭緊鎖,狹長的雙眸之中湧動過幾絲怒氣。
江燃與他對視,眼中亦是憤懑不平。
兩個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席明淵先退了一步,他說:“燃燃,我們兩個月沒見,你真的要和我用這種語氣說話嗎?”
席明淵皺着眉頭,望向江燃的眼睛裏滿是無奈,還有深藏着的不耐煩。
離開之前,江燃還和他因為沉芷溪的事情大吵了一架,雖說他最後耐着性子哄住了江燃,可是這種事情有一次就夠了。
一次可當作調情,就像是一道美食之中額外添加的少量胡椒,可以增味。可是一旦加多了,胡椒的辛辣便會掩蓋食物本來的鮮美,這道菜就算做得再精細,也不如倒了重做一盤。
從前的江燃溫順體貼,絕不會同自己吵架。怎麽一下子就變了性子?
江燃冷着臉,說:“我覺得我這樣的語氣,正好适合席先生這樣冷心冷血的人。”
“江燃,你夠了!”
席明淵波瀾不驚的雙目中終于被江燃激發出一點怒火,不過片刻後,他便冷靜了下來,平靜地說:“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等明日我再來看你。”
席明淵說完這話,便起身離開,頭也不回地擡腳往外走去。
“席先生,您以後也不必再來看我了,我們就到此為止了!”江燃脫口而出,一張臉漲得有些紅。
席明淵回過身來之時,看到了一雙通紅的眼睛,如陷入困境之中的一只幼獸。
恍惚之間,他仿佛又看見了當年縮在站牌底下躲雨的那個少年。再堅硬的一顆心,也頓時柔軟了下來。
席明淵嘆了口氣,緩緩走回了床邊,溫柔地問道:“燃燃,你究竟在鬧些什麽?”
鬧?一次次,都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一樣。
江燃冷笑一聲,說:“席先生,我沒有和你鬧。我現在非常理智地告訴您,以後除了公事,我們私下裏不必再見面了。”
話音落下,一室陷入了死寂。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映照進床尾。
席明淵就站在光與影的交織處,他深邃的雙眸之中湧動着紛亂的情緒。
半晌過後,席明淵坐到了江燃的床邊,單手擰過他的下巴,冷淡地說道:“江燃,你是否忘了,我們的合同還沒有結束。”
這句毫無情緒的話,如同兩耳光抽在了江燃的臉上,将他僅剩不多的自尊心傾軋碾碎。
江燃的眼眶裏冒出了一點淚花,他笑着說:“如果我想提前結束合同,可以嗎?”
“不可能!”
席明淵心中的那顆火苗已經被徹底點燃,他不敢相信,江燃竟然要離開他!
他怎麽敢,怎麽敢?!
江燃垂下了眼睛,自嘲一笑,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再一次仰起頭直視席明淵之時,眼中的光已經完全褪去。
“席先生,我知道我們的關系由您主宰,除非您喊停,就不會結束。可是這一次,我想提前結束了。反正您對我的興趣也不會維持太久,現在結束,不好嗎?”
席明淵單手扣住了江燃的後腦勺,将他一張蒼白而潮紅的臉捧到了自己面前。
兩個人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噴灑在對方的臉上。一個急促躁動,一個緩慢而平靜。
席明淵心中的那團火愈燒愈旺,明明江燃離他這麽近,可是他為什麽會覺得他在一點點離開自己?
“江燃,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我永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席明淵緊握着江燃的手,他的力氣很大,似乎要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個永遠也抹不去的印跡。
“為什麽?反正您遲早也會厭倦我,為什麽不能讓我離開?您身邊又不缺俊男靓女,他們哪一個看來都比我更合适待在您的身邊。您何不高擡貴手,放我自由?”
現在停止這段扭曲的關系,至少還能給彼此留下一點體面。
江燃一個又一個的追問,就像是往烈火之上倒了無數桶熱油。
席明淵心中的火已經燃遍了全身,就連他腦中的理智,也被燃成了灰燼。
一定是因為簡霖天,一定是因為那個人,所以他乖巧溫順的燃燃才會變了性子,才會和他無理取鬧!
“江燃,你以為攀上了簡霖天,就能離開我嗎?就能和過去一刀兩斷嗎?我告訴你,休想!”
剎那間,江燃的胸口出猛地抽痛了一下,原來傷心到了極致,心真的會痛。
他看着眼前這個他曾經仰慕過,依戀過,甚至奮不顧身地喜歡過的男人,竟覺得面目全非。
“你在說什麽?我和你的事情,和簡老師沒有任何關系!”
“你這段時間倒是逍遙快活,你和他白天爬山游湖,夜裏火鍋燒烤,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
“你監視我?!”
席明淵并沒有回應江燃的質問,而是威脅警告:“我告訴你江燃,你休想和簡霖天在一起,我告訴你,只要我不說結束,你就永遠別想離開我!”
既然最後的一點體面也無法保留,江燃徹底放棄了心中的念想,決意和席明淵徹底劃清界限,斷得幹幹淨淨。
“席先生,您從前包養柯君淩的時候,也和他說過一樣的話嗎?”
他話應剛落,扣在他枕骨上的那只大手松開了。
他靜靜地看着席明淵的雙眸在眼眶內震顫,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他這麽慌張無措。
看來是說對了。
江燃繼續說道:“席先生,您當初包養柯君淩的時候,和他上過幾次床?和他許下過多少承諾?可是到了最後,您不還是舍棄了他嗎?既然如此,您現在為什麽不能放我自由?還是說您還沒有玩夠我,要等到玩厭了,才會把我一腳踹開?”
席明淵沉默了,他狹長的雙眸裏湧動過各種情緒,只不過這一次,江燃不願意再去猜了。
去猜一個人的眼神,去琢磨一個人的情緒,去讨好一個人的喜好,這樣卑微地喜歡一個人,他以後再也不會做了。
從此以後,他要堂堂正正地喜歡一個人,大大方方地交付真心,而他喜歡的那個人,也值得他全部的傾注。
江燃久久沒有等到席明淵的回應,便主動開口道:“席先生,我們分手吧。”
半晌過後,這間沉寂的病房之內響起沙啞低沉的聲音。
“江燃,要在一起過,才算分手。”
席明淵說完這話,甩開了江燃的手,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江燃倒在病床上,達成所願後,他覺得心口處有一塊地方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