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很顯然,祝願沒那麽容易被說動,他側了側身體,默不作聲地朝姜至靠去,用屁股對着他爸。

祝願睜着一雙水洗葡萄般的大眼,眸中滿是希冀,姜至能想象到他身上好聞的奶香味,只要一伸手就能将這敦實的肉團子抱個滿懷。

他在等她承認,幾秒鐘的時間被無限拉長,眼看姜至不為所動,祝願的小臉表露出氣餒。

祝雲開被自家兒子的小動作氣笑,不愧是她生的,沒良心是遺傳。

為了一個才見過一面的陌生女人,連親爹都不要了。

他大步邁過去,單手将人抱起,為了讓祝願老實,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祝願這會知道裝乖了,無辜地努努嘴,大庭廣衆之下被打了屁股,他的第一反應是看向姜至,悄悄地紅了耳朵。

“不服憋着,回去再跟你算。”祝雲開又打了一下。

随着祝雲開的走近,那道侵略性極強的目光反而消失,接下來直到祝雲開抱走祝願,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米,他都未曾看向她。

姜至暗地裏松了口氣,呼吸重新變得順暢,也松開了被她掐得滿是月牙印的手。

天色愈發暗,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祝雲開抱起祝願往出口走,姜至聽他吩咐道:“把人帶回別墅。”

姜至緩慢地眨了眨眼,保镖換了張生面孔,客氣地做出“請”的手勢。

她邁開步子,該來的遲早會來。

四周個個彪形大漢,手臂能有她大腿粗,在這荒郊野外,以姜至現存的體力,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打算跑,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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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坐上車,姜至被黑衣保镖圍困在中間,寬敞的後座瞬間變得逼仄,空調口源源不斷地冒出熱氣,暖和了她凍僵的身體。

前排遞來一條幹毛巾,姜至接過并道了謝,擦拭淌水的頭發的同時,試圖捋清楚當下的處境。

她這是又穿了回來,還是沒穿?假如穿了的話,蓬夏青是怎麽回事?

車駛離墓園以後,沒有走她熟悉的路,選擇了相反的方向,姜至到現在還有種不真實感。

探究、詫異和懼怕……墓園裏無數道視線向她投來,比如此刻司機頻頻從後視鏡裏看她,不為別的,這人姜至認識。

她倒沒有敘舊的打算,準确來說事情發生到現在,一切都很突然,姜至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見到了闊別三年的祝雲開以及……祝願。

三年的時間,或多或少在每個人身上留下了痕跡,姜至見證了祝雲開從少年長成男人,五官深邃立體,仍舊是第一眼見到會被驚豔的程度。

就是和她的想象貌似有點出入。

車開進隧道,車內安靜無聲,姜至身上像被車碾過,又累又困,腦子裏一團漿糊,但有一點不變:她首要該擔心的是自己。

姜至猜得沒錯,早在祝雲開甫一坐定,就對趙秘書道:“給我查,她的姓名、年齡……越詳細越好,到家之前我要看到。”

“收到。”

好在趙秘書有先見之明,先一步布置了下去。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超出預料,趙秘書也說不準是個什麽感受,他小心翼翼地觀察祝雲開,沒有發覺異常。

祝雲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眼睛倏地睜開,快速抽了張紙巾,擦去祝願嘴邊的口水。

“都多大人了還流口水,你也不嫌髒。”

嘴上說着嫌棄,動作卻很誠實,祝雲開又抽了張紙覆在他鼻子上,用手指捏住他的鼻翼,“用力。”

幫兒子擤完鼻涕,祝雲開拿起他冰涼的小手裹在掌心幫他捂熱。

“爸爸,媽……姨姨和我們一起回家嗎?”

“你還學會得寸進尺了是吧?”

小孩子演技拙劣,想要什麽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祝雲開沒有正面回答,捏了捏祝願的臉,手感很不錯。

祝願也有惱的時候,包着兩泡眼淚,要掉不掉,“願願回去要告訴喻爺爺,爸爸欺負願願。”

“告狀?你盡管去,下次要買玩具別找我撒嬌。”

祝雲開不吃他這一套,拿起一旁的帽子扣到兒子頭上,等會生病了,折騰的還是他。

趙秘書看着父子倆的相處,眼眶發酸,不禁想要是太太還在世,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該有多好。

……

祝雲開手裏拿着一沓資料,自從踏入這間房起,他在祝願面前的笑意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冷肅。

窗邊的那道身影纖瘦羸弱,濕透的灰色運動裝恢複到半幹狀态,散開的頭發挽起,衣裳和人都對應上了兩個字:單薄。

她像是被人剝奪了五感,察覺不到冷,靜靜地伫立在窗前。

門“咔噠”一聲合上,姜至被驚動,她睡了一路,精神狀态更差了,頭隐隐作痛。

記得來這的緣由,絕不是來做客的,她回到椅子上坐下,雙腿并攏,等候他的問詢。

“你媽是蓬夏青,你爸是姜朝,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

“是。”

“會說話啊,我還以為是啞巴呢,”祝雲開語氣輕嘲,“也算有件省心的事兒了,不啞巴就行,方便你我他。”

“叫什麽?”

祝雲開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一手搭着扶手,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腿邊,指尖輕點,肘部下方壓着她的個人資料。

姜至往那邊投去一眼,沒多廢話,“姜至。”

姜至和蔣致,祝雲開眼睫輕顫,聽見自己問:“幾歲了?”

“26。”

祝雲開擡起的手微頓,手指往上翹了翹,恢複了敲擊的節奏,意味不明地道:“是嗎?我看你長得像三十。”

“……”

他睜眼說瞎話,姜至這張臉怎麽看都只有20出頭。

“做什麽工作?”

“自由職業。”

多餘的是一個字也不肯說,姜至嗓音沙啞,整個人沒什麽精氣神,祝雲開身量更高,從俯視的角度看去,倒像是他欺負了她似的。

論氣質,祝雲開很難把她和記憶中的人聯系到一塊,恹恹的,可以用“死氣沉沉”來形容。

兩相無言,姜至默默地承受他的打量,祝雲開像才想起手頭有她的信息,随意地翻了翻。

往後看下去,他的表情越來越冷,“不愧是蓬夏青的女兒,完美得讓人挑不出錯。”

“準備得也很齊全。”

在母女倆徹底決裂之前,自打姜至幼時起,蓬夏青出門談生意都會帶上她,她小小年紀就跟着出席各種場合,許多人可以作證。

資料上關于這部分的內容很多,旁邊附上了照片,能驗證她的真假。

姜至和蓬夏青實打實的存在母女關系,排除了蓬夏青特地找個相似的人來接近他的可能,祝雲開卻高興不起來。

在無關的人看來祝雲開的陰陽怪氣毫無來由,姜至作為過來人能理解他的想法,他這是還沒放下對她的懷疑。

“那些話都聽到了?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嗎?”

祝雲開沒有深入了解的興趣,把紙張一卷扔進了垃圾桶,又拿出一份文件,是關于原料采購的合同。

“蓬夏青買通了我公司裏的員工簽下了這份合同,東西沒見着不說,她直接把工廠一關帶着錢跑了。”

怕姜至不懂其中利害,補充道:“害我白白損失了兩千萬,新品上市一推再推,又恰好碰上公司剛遭遇了一波危機,宣傳期的投入都打了水漂,導致我們被輿論反噬,你說我該怎麽做才好?”

“員工?叫什麽?”有這等權利的肯定屬于高層,姜至很可能認識。

“應陽秋,怎麽,你知道?”

姜至不能承認,垂下眼睫,“随便問問,沒聽說過,我和蓬夏青早就斷絕關系了。”

“你想賴賬?”

“我沒錢,也不會替她還,所謂的父債子償,等她死了再說。”

除非姜至繼承了遺産,才有還債的義務,蓬夏青将錢財揮霍一空,不禍害別人就不錯了。

聽見姜至咒自己的親媽去死,祝雲開挑了挑眉,“你還挺絕情的。”

“行,你不還可以,”祝雲開分外好說話,“但是你暫時不能走,在我找到蓬夏青之前,你都得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

“這要求不過分吧?”

姜至無異議,也沒資格談條件,明面上是蓬夏青虧欠他在先,她難免被波及。

祝雲開推開門去,姜至聽見他跟傭人說收拾出一間房給她住,複而折返對她道:

“外面找蓬夏青追債的不止我一個,我勸你不要動逃跑的心思,下次可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無視他的威脅,姜至站起身朝外走,“我不會跑。”

“請問我的房間在哪?”

“樓上,你适應得倒快。”

祝雲開笑不出來,在她經過身側時,鬼使神差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感知到不妥後立馬松了力氣,盯着她的側臉道:“你還有什麽別的話要跟我說嗎?”

像極了,偏偏臉上幹幹淨淨的,沒有那顆痣。

若是姜至此刻回頭,就會看到他的表情和祝願如出一轍,“沒有。”

祝雲開的手虛握了握,她很瘦,薄薄的一層皮包着骨頭,一用力就能折斷。

他不再自讨沒趣,眼眸浸上一層冷意,轉身上樓。

“等一下。”祝雲開剛邁上兩級臺階,姜至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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