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別扭

第19章 別扭

明宵星君的神殿遍布琉璃海上下,越是富庶的地方,神殿越富麗堂皇。

金霞宗內的明宵殿更是紫貝珠宮,玲珑頂玉岫階,皓金築造的神像高達數十米,莊嚴肅穆,號稱是全天下最觀麗的神殿。

平玉原甚至有傳言,說在金霞宗裏的明宵殿許願一定能被明宵星君聽到,畢竟數百年前明宵星君就是從金霞宗飛升成聖的,金霞宗也算是神君的故鄉。

常人對那神殿心馳神往,季淩纾卻不以為意——那大殿離江禦的住處不遠,小時候江禦經常帶他去殿裏躲雨遛彎。

就連每年的拜神祭,以宗主玄行簡為首的一衆仙尊仙師畢恭畢敬地祝頌供奉,江禦也只是抱着手站在一旁,仿佛連看都懶得看那神像一眼。

師尊對待神君是這個态度,被一手帶大的季淩纾自然師唱徒随,從小就對那明宵星君沒什麽敬畏之心,也不相信他真能傾聽人願渡化人間。

甚至在江禦失蹤逃婚的前一天,就在那清肅莊穆之地,在明宵星君的築金神像之前,季淩纾還犯了欺師犯上之罪。

徹徹底底的,欺師犯上。

墨族體內的獸血能帶來昳麗的容貌、強壯的體魄,但同時也讓季淩纾幾乎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因為獸脈而遭歷情熱。

他知道師尊不喜,成年後更怕吓到師尊,那天便藏到了師尊屋外的竹林冷泉之中。

誰料天卻突然下起大雨,江禦出來尋他,他狼狽地被找到,當時情熱難抑,頭昏眼熱,到現在也記不起自己到底是被勾引還是被縱容,竟扯去了江禦的衣衫,咬住了江禦的肩膀。

記憶和雨夜融為一體,淙淙徹暮吹雨濺霧,把觸感和聲響都沖刷得模糊不清。

季淩纾分不清那一晚到底是确有此事,還是都是他在獸欲的支配下引發的绮麗夢境。

如果是夢境,那他為什麽能如此清晰地記得江禦身上的味道和溫度,那是和平日單純地呆在師尊身邊時完全不同的感觸,江禦落在他肩頭的汗、留在他耳畔的喘、被釘得很深時發出的嗚咽,他全部都記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有幻境或是臆想能如此具象。

但若說是事實,他卻又記不起前因和後果,記憶碎得像是被人故意取走了片段,最後他埋在師尊頸畔睡得太過安穩,醒來後全身也幹淨清爽不像是歷經過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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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去問江禦。

可江禦卻消失了。

如果那一夜确有其事,以江禦的性格,絕不可能拒不承認,甚至對他避之不見。

再見師尊時已經在天沼山,他的師尊丢了劍也被封印了一身功法,迷茫無辜的眼瞳裏映照不出半點和他的暧昧旖旎。

所以季淩纾想,那大抵只是他的夢。是他成年時對年長者所做的春夢。

這夢萬萬不可在任何人跟前提及,不僅因為對象是尊長,更因為他們意亂情迷之地居然是在神聖清淨到不容侵犯的明宵殿。

“江禦。”

想到此處,季淩纾忽然開口叫了聲那和他師尊同一張臉同一個名字的人。

“做什麽?”

江禦被他打橫抱着,二人此前沿着江禦尋到的鳥語花香之地一路深行,竟然找到了流淌着的溪流,跟着溪流又走了一個晚上,水聲和風聲越來越大,路上的碎石也越來越多,幾乎無法下腳,在江禦反複因為不想弄髒衣擺鞋襪而慢下步子時,季淩纾終于忍無可忍,把他扛了起來。

“你們狗牙山裏有明宵殿嗎?”季淩纾問道。

“怎麽可能沒有?”

江禦瞥他一眼,

“有人煙的地方就須有明宵星君的庇護,再窮的地方也不會窮神殿。”

“那你見過神罰嗎?”季淩纾又問。

“沒有,”江禦頓了頓,“有好惡之徒殺人放火之事做絕也不見引惹聖神顯靈,你口中說的神罰是得做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才會遭受?”

“唔,”

季淩纾挑了挑眉,

“比如說在明宵星君的神殿裏行雲雨?”

“……沒見過這種不要命的。”

江禦神色複雜地看向季淩纾,

“我還道你們仙君都擅修身養性,私底下竟然……”

“我只是随口一問。”

季淩纾冷哼一聲。

明宵神殿是用以滌塵嚣拜九霄的聖潔之地,在殿中守禮法尊天道是常識也是本分,他若真做過那些大不敬之事,明宵星君早該降下神罰送他去見閻王了,怎會容他活到今日?

想到這裏,季淩纾再次篤定,那些不斷泛上腦海擾亂他神思的記憶都只是他的臆念而已。

“那你們平玉原裏,除了明宵星君的神像還會參拜別的什麽東西嗎?比如傳說或者古訓裏,有沒有什麽祥獸或者怪物?”

“聞所未聞。”

江禦像看蠢物一般看着季淩纾,

“你既然出自仙家,這種事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私下築修其它神像是辱神的大罪,沒人敢如此狂妄。”

雖然江禦的腦海中并沒有他臣服參拜于明宵星君的印象,但一開口,卻條條都是平玉原乃至金霞宗裏不成文的規矩。

世人對聖神的崇拜早已深入血骨,不容任何亵渎。

平玉原的常人信仰明宵星君,是因為明宵星君司水鎮山護國維序,庇佑蒼生繁衍生息。金霞宗的修士不僅把星君當做師祖,更是希望能得星君垂青容許,成功飛升。

江禦雖對這明宵星君沒什麽忌憚敬畏,但看季淩纾這些天似乎一直在糾結推敲,又想到他們二人剛剛墜入谷底時自己曾經昏死過一段時間,不禁有疑:

“季淩纾,你是在那水底看見了什麽嗎?”

“……沒有。”

季淩纾垂眸,有時這江禦的直覺準到讓人覺得可疑。但不知是因為這人長得和師尊一樣還是別的什麽,季淩纾本能地就想要去聽他的話。

“沒有石像也行,你們民間口口相傳的什麽歌賦也好傳說也罷,就沒有提及過虎頭蛇身的妖怪的嗎?”

江禦聞言微微蹙眉,虎頭蛇身,分明只是四個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想象出一尊龐雜真實的巨物,仿佛他也見過似的,但再往更深處想去,卻又一無所知。

季淩纾看他半天不語,沒耐心道,

“算了。想來你也不會知道,等我回金霞宗了去藏書閣查古籍好了。”

江禦聽他不耐,正想出言嘲弄時,一陣充滿熱氣的暖風穿谷而來,灌入二人翩飛的衣角,夾雜着濕潤泥土的灰氣。

江禦捂住鼻子:“是不是要出去了?”

季淩纾點了點頭:“應該是這了。看來那泥龍穿行而過留下的空隙還沒被完全掩埋。”

他邊說邊提起了佩劍,另一手輕輕松松地扛着江禦——他師尊雖不許他學習凝聚神霧使喚仙術,日複一日強健體魄的鍛煉倒是一日沒落下。

只見劍氣如風,虹氣貫日,季淩纾帶着江禦找到了灌風口,破土而出。

“媽啊!”

剛剛醒過來的福二被身後這鑽山而出的二人又吓了一大跳,舌頭一橫,直挺挺地又昏了過去。

季淩纾眼疾手快,見到有人,立刻将外衣遮蓋在了江禦的頭頂上,遮掩住了他的面容。

正對面正在挖土的一行人先驚又喜,尤其是蔣玉。

被這群游海俠當成蘭時仙尊恭維谄媚的這短短幾天幾乎快把他的精神氣耗盡。

“季兄!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平安歸來!”

福大喜出望外,還以為江禦是受了傷才被季淩纾抱着,伸手上前想幫忙接扶,不料季淩纾輕描淡寫地避開了他,并沒有要交人的意思。

“你們幾個也沒受傷就行。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出陣吧。”

“出陣?難道、難道你已經把那沼心作惡的妖獸給除掉了?”福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他們幾人豈不是挖挖土、聊聊天就拔得了這次狩獵祭的頭魁?

“嗯。”

季淩纾輕點了下頭,指間玉牌光芒一現,将那泥龍的一段脊骨扔在了幾人面前。

他目光直直地看向站得最遠的蔣玉,眼睛裏寫滿了求師尊誇獎這幾個大字。

“師尊,你怎麽樣?沒受傷吧?當時我不能對江……轟隆見死不救,所以才……”

“你做得很好,”

蔣玉嘆了口氣,命都在季淩纾手裏,總不能不誇,

“小兄弟怎樣了?福大他們這裏還有金瘡藥,需要的話……”

“他沒事,不勞師尊費心了。”

季淩纾強顏歡笑道。

因為被他藏在衣袍下的江禦狠狠照着他的腰擰了一把。

不知道是為他叫他江轟隆,還是因為連去救他都還要向另一個人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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