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妙計

第33章 妙計

“你怎麽看?”

江禦摘下一朵拿給季淩纾看,蓮瓣上還墜着露水,是一朵貨真價實的花。

“你往後站站,別靠太近。”

季淩纾掏出兩張探靈符走到池邊,符紙被劍刃砍入水面,光華順着漣漪蕩漾開來,然而這光轉瞬即逝,池水很快恢複平靜。

他搖了搖頭,“水下沒有東西。”

至少這池塘并非月娘的老巢。

“要去墳山看看嗎?”江禦提議道,“村民不是說最初月娘卷走的就是墳裏給丈夫陪葬的女子嗎?”

“好。”季淩纾點了點頭,“我們等到晚上再去,那東西很可能只在晚上動手。”

二人正要回身離開,季淩纾忽而覺得眼前一花,水中自己的倒影變得濃重起來,不同于水色的墨綠漸漸彙聚成一個怪異的形狀。

像捕食的惡虎,又像蜷尾的蝾螈,巨大的蛇尾狀陰影環繞在側,這陰影愈來愈大,像落入水中的一點黑墨不斷漫延開來。

季淩纾的雙腳仿佛被焊在原地動彈不得,那黑墨漸漸沒過池塘,浮過他的腳踝,漲至胸膛,把什麽聲音烙進了他的心髒。

他聽到了在天沼山的山中湖裏熟悉的低鳴,那聲音好像在向他問好。

——要不要我幫幫你?

水墨還在不斷地增漲,淹沒季淩纾的鼻腔,他吐出一連串的氣泡,死馬當作活馬醫一般開口回問它:

花和葉到底哪一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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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吞噬掉季淩纾的聲音,尾巴仿佛輕輕拂過了他的面龐,就在季淩纾想要奮力掙紮去握劍柄時,低沉的聲音再度在他胸腔裏回蕩起來。

那四不像的怪物譏笑了一聲,竟然真的開口回答了季淩纾的問題。

它嘻聲道:

花是真。

葉也是真。

“你……”

季淩纾氣得咳了兩聲,周遭四處湧遁的黑水便無孔不入,洶湧地鑽入他的鼻腔。

放……放開我!

四肢被看不見的千鈞重量桎梏,季淩纾無法反抗,只能眼看着那蛇尾扭曲着攀爬上他的鼻尖,叫嚣着準備侵入他的七竅——

“季淩纾?”

江禦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忽然水潮退去,霾消天明。

季淩纾喘着粗氣愣愣地看着江禦,他們依舊站在荷塘邊,面前的玉荷在微風吹拂中柔柔搖曳,遠處的夕陽明朗流淌,将遠處的凸碧凹晶映照得金光閃閃。

沒有怪影,也沒有黑潮,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

“你怎麽了?怎麽站在原地,叫你也聽不見,”

江禦挪開了手掌,

“還出了一身冷汗…你不是中邪了吧?”

那剎那季淩纾驀地覺得遍體生寒——好冷,像是被什麽不知所謂窺視着的獵物。他本能地貼近江禦,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剛剛中了幻術。”

觸碰到江禦的瞬間,體內的骨血仿佛又變得暖和起來,不可名狀的視線也消散不見。季淩纾幾不可見地長舒了口氣。

江禦聞言蹙起眉,擔憂道,

“那你之前的胡言亂語果然是因為幻覺……”

“不是,”他果斷搖了搖頭,“和村裏的邪祟無關,這是在天沼山湖心招惹上的……當時除了那泥龍肯定還有別的什麽,瘴氣或是水毒之類的。”

“怎麽解?”江禦也不廢話,只問重點。

“不知道,”季淩纾如實道,“只有盡快把村裏這妖物解決了,趁那幻術只能時不時侵擾我一下時趕回金霞宗……找我師尊,或者敬玄仙尊,他們應該有辦法解。”

“敬玄仙尊是?”

“金霞宗裏為數不多的好人,”季淩纾頓了頓,“只有他沒叫過我野狗。而且他擅長解咒和醫術,師尊也很信賴他,關于師尊還有你的事,我也打算去找他商量。”

江禦“哦”了一聲,

“可這妖怪根本不顯形,我看村裏也沒剩什麽女子了,一時半刻恐怕……”

“我倒是有個引蛇出洞的辦法。”

“說來聽聽。”

“你裝成新娘子。”

“……什麽?”江禦歪了歪腦袋,似乎真的沒聽清。

“我說你裝成待嫁的新娘,那月娘肯定會來劫親搶你,我會在暗中跟着你們回它老巢,直搗黃龍,也看看還有沒有沒被吃下去、能救出來的姑娘。”

“為什麽是我?”

江禦眨了眨眼睛,又重複了一遍,像是在質問季淩纾,

“你怎麽不自己裝?”

“讓我去恐怕那月娘掀開蓋頭就知道中計了,只會打草驚蛇,”季淩纾理直氣壯道,“你爹都說你是出了名的水靈秀氣,肯定能騙過月娘。”

江禦不肯退讓:“村裏哪裏會有我這麽高的女子?”

季淩纾應答如流:“你坐喜轎裏看不出來的。”

“…………”

沉默半晌後,江禦咬牙道,

“可我帶着我城裏的夫君回來省親,這事早就在村裏傳遍了,夫婿還在,我怎麽可能再次結親?萬一那個月娘消息靈通,豈不就看出是陷阱了?”

“唔,”季淩纾皺起眉,“這倒也是……”

“所以我有個更好的主意,”江禦橫他一眼,“你去裝死,我扮要給你陪葬的人,月娘會覺得我出現得順理成章,你也不用隐藏氣息在後面跟蹤。”

季淩纾:“……”有道理,但怎麽有點晦氣呢。

江禦挑了挑眉,“怎麽?季仙君只會指使我扮新娘子,自己卻連死都不願意裝?”

雖然江禦平時說話就冷冰冰的氣人,但很少見他這麽嗆,季淩纾抿了抿唇,估摸着是剛剛說他水靈秀氣,要他扮成新娘子,生氣了。

“那就按你說的辦。”

季淩纾說不過他,只得妥協,“沒想到最後還要靠他們這惡心的村規。”

江禦終于還是沒忍住,問他道,“你這是……第一次出金霞宗嗎?之前你都沒有來過平玉原?”

“小時候師尊帶我出宗游歷過幾次,為什麽這麽問?”

“殉葬這件事不止在狗牙村盛行,”

江禦緩緩道,“整個平玉原都是如此。甚至窮苦偏遠的村落還沒那麽流行,因為人口太少容易斷種,如果你去都城,或者沿海的富庶城鎮,稍有些地位的人死去都會有數十個甚至上百人活殉。”

“……你說什麽?”季淩纾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不會覺得這是件正常的、情理之中的事吧?難不成你也信那狗屁伉俪情深、同死共眠的說法?”

“我并不茍同,”

江禦頓了頓,“我只是覺得,真實的平玉原恐怕和你想象中的不同,一切都比你以為的要更加冰冷殘忍。”

江禦沒把話完全說透,季淩纾是被蘭時仙尊帶在身邊親手養大的,恐怕蘭時仙尊将他保護得很好,好到他和這世間早已腐爛失秩、人們習以為常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不相信,”

季淩纾握了握拳,

“什麽不把人命當命的狗屁規矩,你又去過多少地方?怎知這麽廣闊的平玉原處處都會如此?若真是如此,金霞宗諸位仙尊,還有我師尊不可能都坐視不理……咕嚕咕嚕咕嚕……!!”

沒等季淩纾把話說完,江禦一把将他推進了荷塘裏。

整天狗屁狗屁的粗鄙之詞挂在嘴邊,簡直有辱道心。

季淩纾鑽出水面,義憤填膺地看向江禦:“你幹什麽!”

“不是要演戲嗎?”

江禦捧着臉蹲在岸上,微微彎起笑眼,

“我們得讓全村人都知道,我這城裏來的夫君為了給我摘荷花落進水塘淹死了,明夜醜時便發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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