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謝師

第86章 謝師

三日之後。

江禦和季淩纾要向南去,游歷下一個城鎮,也到了仝從鶴和他們道別的時候。

說不清是仝從鶴悟性極高,還是江禦指點有道,短短三日,他已經能将那白绫自如操縱,對神霧的感知也加深了許多。

只是他始終覺得,這樣依靠神霧的修煉方式還是太慢了些。

為了感想江禦,仝從鶴主動邀請了季淩纾,想和他一起去市集上逛逛,給江禦買一份謝禮。

季淩纾見江禦最終也沒有提出過要帶他回宗,對仝從鶴的态度便也友善了不少。

只是打從江禦讓他每天揮三萬次劍開始,他就在和江禦暗暗鬧脾氣了。

“你說要給我師尊買謝師禮,可你有銀子嗎?”季淩纾問。

仝從鶴拍了拍腰間鼓囊囊的錢袋:“當然。”

前幾日他練功時順便會用那白绫寶器幫旁邊村莊裏的農夫砍砍樹劈劈柴,零零總總攢下來了不少報酬。

“季小兄弟你呢?不給江仙君買點什麽嗎?”

季淩纾冷哼一聲,小聲道,“……他又沒教給過我什麽。”

“嗯?”仝從鶴沒聽清。

“我不知道要買什麽,”季淩纾改了口,“而且師尊什麽也不缺,他可挑剔了,別人買的東西他十有八九都看不上。”

仝從鶴笑笑:“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那你買吧。”

季淩纾正鑽在牛角尖裏,心想仝從鶴當然得感謝他師尊了,萍水相逢的交情師尊就又是送法器又是教他用神霧,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大徒弟都沒有這種待遇。

仝從鶴看出季淩纾的心不在焉,識趣地沒再多言,二人一聲不吭地上了集市,只有仝從鶴拿起件什麽玩意兒主動問季淩纾江禦會不會喜歡時,季淩纾才會應答一聲。

而且回答大多都是“他看不上”。

那短短三日裏,就算二人還有這樣獨處的時候,季淩纾的心思也全然都在江禦身上,以至于百餘年後他們在都皇城再遇時,季淩纾根本就沒認出來仝從鶴。

二人挑來挑去也沒挑出來什麽好東西,這座城鎮位置偏僻,并不富庶繁榮,集市上的貨品也都以一些種子食物為主。

最後仝從鶴在一間茶鋪裏給江禦包了塊茶餅。

季淩纾見了,說得含蓄:“入口的東西我師尊最是挑揀……”

仝從鶴無奈地笑了笑:“我瞧着這裏也買不到更好的東西了,今日之恩仝某記在心裏,他日有機會一定湧泉相報。”

那時季淩纾并沒把仝從鶴的話放在心上。

他一直以為江禦無所不能,不會有任何軟肋,也就不會有需要他人相助的機會。

“仝大哥,”

季淩纾蹲在茶鋪門口等仝從鶴買茶時,發現來往許多人都打包了茶餅,還找老板要了筆和紙寫上了敬師之詞,貼在了禮盒外,不免好奇問道,

“為什麽今日這麽多人都在買謝師禮?”

仝從鶴算了算日子,向他解釋道,“今日是農月十一,平玉原的丘辰禮。”

“丘辰禮?”

“相傳明宵星君的老師名為丘,丘辰禮是平玉原的人們為了紀念先聖先師而設下的禮師之日,我聽說平玉原最富庶的都皇城裏每逢此日還會設宴會餐,所有私塾和學堂裏教書的老師都能參加。”

仝從鶴頓了頓,不知是否有意,又補充了句,

“仝某以為,在丘辰禮這天收不到學生謝禮的老師應該會很失落吧。聽說有的地方會用收到謝師禮的多少來考量一個老師的能力和本事如何呢。”

“……這樣嗎。”

季淩纾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仝從鶴手裏提着的茶包。

金霞宗裏倒是沒有過丘辰禮的說法,不過仙尊們個個地位尊貴,每天都被恭敬相待,自然不在乎這個日子。

但他們碰巧此時來了平玉原,難免要入鄉随俗,江禦又見多識廣,一定知曉丘辰禮的習俗。

糾結了許久後,季淩纾摸了摸自己腰間空蕩蕩的革帶,出門一直都是師尊付錢,他連個錢袋子都沒有,哪裏掏得出銀子來?

仝從鶴笑眯眯地問他:“仝某這裏還有些餘銀,季小兄弟想給江仙君買禮物的話……”

“誰要給他買了。”

季淩纾別過頭去,

“你的東西都買好了吧?買好了我們就趕緊回去,讓他等久了說不定還要發脾氣。”

“……好,都聽季小兄弟的。”

仝從鶴無意摻和,只當做沒看出這師徒二人正鬧着別扭。

傍晚時分,二人回到客棧,仝從鶴将茶盒捧給了江禦,江禦看那白绫覆在他眼上安然不動,已然被他完全馴服,只在心裏惋惜,果然是個可塑之才,若非兒時就被擄走充當奴役,能拜入金霞宗的話,一定能大有所為。

這些話他沒告訴仝從鶴。

雖僅相處三日,江禦已經看得出仝從鶴的心思深重和睚眦必報,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的天資天賦全被墨族的人給耽擱了,只會引起他更深的怨恨。

鴉川的水太深了。江禦無聲嘆道,仝從鶴既然保住一條命活了下來,往後別再和墨族有牽連才是最好的。

離開之前,江禦又叮囑了他一些應馭神霧的技巧。

仝從鶴點頭記下,狀似無意地笑着問了句:“仙君雖不修神霧,教的這些技巧卻都很實用。”

江禦淡淡看他一眼,抿了抿唇,“你悟性很高,之後也會懂得觸類旁通的。”

“那便借仙君吉言了。”

仝從鶴雙手作揖,躬身送江禦帶着季淩纾禦劍離去。

飛出那城鎮十幾裏後,坐在劍尾的季淩纾才別扭地扯了扯江禦的衣角:

“師尊……”

江禦神色如常:

“嗯?”

本想問他這兩天在鬧什麽脾氣,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株蒼綠的桂竹突然映入眼簾。

季淩纾原本垂着頭,又想看江禦的表情,才小心翼翼地擡起眼,尾巴被有意壓制着,垂在劍外輕輕搖晃:

“路邊看見的,随手挖了,之前師尊不是總說花塢裏少株竹子……”

他着重強調了“随手”二字。

江禦怔了怔,假裝沒有看見季淩纾沾滿泥土的鞋底和褲腳,接過了那株已經被破壞了根莖、恐怕難以栽活的可憐桂竹。

季淩纾擡眼又垂眼,忐忑地等着江禦給出評價。

可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實在是按捺不住,又悄悄看向了江禦。

随着最後一縷夕陽的消失殆盡,他的師尊捧着他送的竹枝,舒眉解頤。

驚風逸月,似花影中倒映的泉星。

“好看。”

江禦彎了彎眼。

“嗯……好看。”

季淩纾的耳朵好燙,他覺得今晚的風聲格外大,咚咚咚的,吹進了他的胸膛。

半晌他僵硬地補充了句,

“我是說這竹子。”

“嗯,好。”

江禦低笑了一聲,往後挪了挪,好讓季淩纾能靠在他身上。

聞到江禦身上熟悉的清香,季淩纾不知覺地打了個哈欠,江禦禦劍禦得很穩,連刮過耳畔的風都變得柔和起來。

那日他靠在江禦肩頭沉沉睡了過去。

綿汲千古的月光先是流淌在他臉上,然後才照亮萬千世界。

天大地大,他只道那時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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