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夫妻(1)

夫妻(1)

岑璋和韋荞驅車抵達學校,岑銘正在操場訓練。

明天的運動會,他将參加一個重要項目:四人組花式接力賽跑。

學校為了增加運動會的趣味性,将接力賽“花”得很徹底。前三棒接力跑,第四棒除了接力跑,還要在終點完成一幅指定的參賽圖畫,最終排名由小組完成比賽的速度和畫作質量決定。

放學後,岑銘和季封人約好,進行賽前的最後訓練。組裏還有兩個隊員唐允痕和蘇珊珊,是季封人從隔壁短跑組拉來組隊的。他們四個人,畫畫最好的是唐允痕,這孩子的媽媽在美術館工作,所謂近水樓臺,唐允痕的繪畫水平雖然遠不如媽媽,但在一衆一年級小學生中已經稱得上一騎絕塵。唐允痕原本是第四棒繪畫比賽的最佳選手,但他從小被家裏養得比較精貴,跑步的沖刺速度不夠,總體來看接手第四棒就有點壓力。

說到沖刺速度,最佳選手當屬季封人。

他吃過苦,生下來就沒爸爸,和媽媽相依為命,三歲會買菜、四歲會颠勺,艱苦的童年生活練得季封人的身體素質格外紮實,小臂一摸全是肌肉,運動細胞相當發達。可是季封人也有弱點,就是他的繪畫水平太菜了,完全是猛男畫風,不忍直視。

至于蘇珊珊,她是女孩子,第四棒壓力不小。三個小男生一致發揮紳士精神,讓她跑第二棒。這樣一綜合,原本各方面都不算最突出的岑銘,就被突兀地前置到了最重要的位置。

岑銘長得像岑璋,性格卻像韋荞,天生有一種靜定感。卷子簡單,他考第二;卷子難如登天,他還是考第二。七歲的岑銘穩如老狗,當季封人的月考成績還在班級第一至倒數第二的範圍內大幅波動,岑銘已坐穩年級前三的桂冠。

“岑銘,第四棒就拜托你了啊!”

三個小同學齊齊對他說。

岑銘一臉懵。

他只不過有一天放學走晚了,走出教室時被季封人迎面撞上,對方摟着他肩說“來一下嘛”,岑銘就這樣稀裏糊塗被摟去了操場。不僅加入了比賽隊伍,還成為了全村的希望!

季封人大言不慚:“校運會的全場最佳組合,已經誕生了!”

唐允痕落落大方,對游離在外的新夥伴禮貌邀請:“岑銘,加入我們,一起比賽吧?”

蘇珊珊作為唯一的女孩子,鼓勵的角度與衆不同:“岑銘,你那麽帥,贏不贏都沒關系啦!一起快樂比賽就好!”

季封人頓時酸溜溜:“喂,蘇珊珊,帥的人就只有岑銘嗎?”

說完,又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太明顯,于是強行拉上唐允痕:“你看唐允痕,帥成這樣都不見你誇過一句,偏心了啊!”

唐允痕撥開他的手:“你少來。”

被看穿心思的季封人撓了撓頭,賣萌過關:“啊哈哈哈。”

岑銘站在一旁,忽然開口:“我沒有接力賽跑的比賽經驗。”

在場其餘三人:“……”

季封人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聽他話裏的意思,是要拒絕參加比賽了?

岑銘繼續說完後半句:“所以,我會更加努力的。”

季封人&唐允痕&蘇珊珊:“( ̄▽ ̄)!”

季封人一巴掌拍在他後背:“岑銘!以後講話講快點,不要半句半句地講啊!被你吓死——”

岑銘:“……”

最後一次特訓,岑銘發揮穩定。眼見奪冠有望,四個小夥伴都挺帶勁。結束特訓,季封人提醒岑銘今晚好好休息,岑銘“嗯”了一聲,心裏則是打定主意,回家後還要畫幾幅速寫練練手。

天色漸晚,唐允痕和蘇珊珊先回去了。季封人住校,宿舍關不住他,今晚他要去學校對面的漢堡店吃頓好的,為明天打氣。季封人拉着岑銘蹦蹦跳跳走出校門,就聽見一個溫柔的聲音——

“岑銘。”

兩個小男生循聲望去。

韋荞和岑璋正并肩站着,站在學校門口,一起接岑銘放學。

季封人用力拍了一下岑銘的背:“是你爸爸媽媽耶!”

“……”

岑銘當然知道眼前站着的,一個是他媽,一個是他爸,但爸媽一起來接他放學,他一時半會兒還有點懵,不明白眼前這景象屬于什麽情況。自岑銘懂事以來就明白,爸媽離了,他用外人難以理解的漫長時間說服自己沒關系,從此他成為一個習慣只有爸爸的孩子。

今天,這個習慣被突然打破,岑銘有些無措。

他不知道,面對關系緊張的父母,他該有什麽反應,才是正确的。

****

黑色轎車平穩地駛離學校。

後座,一家三口以微妙的沉默維持和平。

岑銘叫了一聲“媽媽”,平平仄仄的平聲,小米音箱、天貓精靈都是這個聲音,發音很标準,欠缺些親昵。看見岑璋,岑銘又立刻叫了聲“爸爸”,這聲“爸爸”叫得就放松多了,叫出了親人般的溫暖。

岑銘習慣性看向岑璋:“爸爸,我剛才練習接力賽了,腿好酸——”完全是小孩子撒嬌的口吻,誰親誰疏,一目了然。

岑璋彎腰,手掌放在他的小腿肚輕柔按捏,“這裏酸嗎?”

“嗯。”

“爸爸給你揉一揉。”

“好。”

父子倆聊着學校的事,韋荞插不上話,也就不說了。見着機會,她給岑銘喝水、擦汗,岑銘沒有拒絕,韋荞又感到諸多安慰。

車子一路駛進明度公館。

蔣橋正站在玄關,一身白色廚師服,等着眼前一家三口。

韋荞下車,見到故人,不由驚喜。

“蔣橋,好久不見,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快步走向玄關,蔣橋笑着同她淺淺擁抱。

“真的,韋荞,好久未見你。你好嗎?”

“嗯,好。”

舊友相逢,令人愉快。

韋荞看着他身上筆挺的廚師服,心下了然:“你特地來明度公館,一展廚藝?”

“嗯,受人之托。”

蔣橋盈盈一笑,朝她身後的岑璋擡擡下巴。

韋荞會意過來,不由責怪:“不像話。你這樣的大忙人,他還讓你特地跑一趟。”

在申南城,蔣橋是名人。一手世界級廚藝,成為蔣橋出入名利場獨一無二的通行證。名流政要設私宴,無不以請得動蔣橋擔任主廚為榮。

韋荞和蔣橋私交不錯。當年韋荞孕反嚴重,吃不下任何東西,短時間內暴瘦,吓得岑璋把當時遠在國外的蔣橋綁回來救急。蔣主廚臨危受命,沒令岑璋失望。一頓特制中餐,令韋荞重獲胃口。患難之交,感情總是不一樣。

這會兒,岑璋抱着岑銘先進屋,四下無人,蔣橋嘆氣。

“沒辦法,要做岑董生意啊。”蔣橋扶額,腦殼疼,“他去年把員工療休養的五年合同簽給了麗璞,我爸知道後把我罵半天,說我沒給蔣家酒店拉成這筆生意。”

韋荞:“……”

蔣橋沖她一笑,明目張膽走後門:“韋荞,你替我給岑璋帶句話,下次可不準他這樣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能把生意給麗璞做啊。”

韋荞垂手兜在風衣口袋,婉轉拒絕:“我和岑璋,沒在一起了。他的事,我插不上手的。”

“害,什麽沒在一起,那是你不要他。”

蔣橋一擺手,把岑璋那點私事看得透透的,“韋荞,只要你一句話,岑璋連人帶錢都是你的。”

韋荞:“……”

****

今晚,明度公館的晚餐很豐盛。

蔣橋的廚藝經得起考驗,岑銘從坐下起,手就沒放下過筷子。

他甚至異想天開:“媽媽,你能不能不走了,每天都和我一起吃晚飯?這樣爸爸就會每天都請蔣叔叔來做飯了。”

韋荞:“……”

到底童言無忌,她不好當面拒絕。

韋荞試圖從另一個角度開解孩子:“蔣叔叔身價很貴,他來給我們做飯,爸爸要付錢的。次數多了,爸爸付不起——”

岑璋:“爸爸付得起。”

韋荞:“……”

岑銘看向老父親,一臉高興地求證:“爸爸,你付得起的,對吧?”

岑璋正在給岑銘盛湯,順口“嗯”了一聲。

韋荞一臉無語。

教育孩子的時候,他就不能和她保持步調一致嗎?偏要扯她後腿——

岑銘愛吃蝦,蔣橋今晚做了熟醉羅氏蝦,韋荞坐在一旁給岑銘剝。

天下所有當媽的人都免不了有這毛病:特別愛看孩子吃飯香,特別愛給孩子多吃點。岑銘喝完雞湯,面前堆滿了韋荞給他剝的蝦。

岑銘轉頭看向她:“媽媽,我夠了,吃不了這麽多的。”

“哦,好。”

韋荞一時有些悵然。

她以為,孩子見了她會高興,吃飯也能敞開吃。

“他是真的吃不下,岑銘的胃口沒那麽大。”

岑璋及時替她解圍,拿起筷子夾掉一半,對岑銘道:“你吃一半,還有一半是媽媽剝給爸爸吃的。”

韋荞:“……”

她就不能剝給自己吃嗎?

岑銘單純,下意識追問:“爸爸,你現在不喜歡吃別人剝的蝦呀?上次在二伯家,方醫生給你剝的蝦就被你全扔了。”

屋內,氣氛一時十分微妙。

一個董事會主席,一個首席執行官,都是穩得住情緒的人,誰都沒有失了風度,莽撞開口。

韋荞到底無法視而不見,淡淡反問:“還是一位醫生?”

岑璋沒接腔。

她懂了:“醫生,治病救人,挺好的。入得了二叔二嬸的眼,恭喜你。”兩位老人一向偏愛高學歷精英,着急岑璋的個人問題,她可以理解。

岑璋臉色不算好,冷淡對她。他照顧岑銘吃完飯,打發兒子去洗手。

韋荞起身,收拾碗筷。

這些事她從前做得不算少。每逢周末,總是岑璋做飯,她收拾,岑璋總會在她洗碗的時候去鬧她,抱着她不規矩,二人世界過得有滋有味。

那時,岑璋特別喜歡她穿連衣裙,尤其是後背帶拉鏈的,幾個相熟的高定品牌都接到過岑璋指示,有新款就直接送明度公館,賬單都是提前付,岑璋掃貨向來爽快。韋荞那時不懂,後來懂了。她懂的時候,岑璋正低頭一寸寸咬下拉鏈,手也沒閑着,裙擺往上一撩就令韋荞在他手裏服軟認輸。

多久以前的事了?好似前半生。

韋荞想着心事,忽聽岑璋道:“當着兒子的面,你就這麽着急把我推給別人,是吧?”

韋荞一愣,随即誤會。

“那下次我不當岑銘面說。”

岑璋:“……”

真是,雞同鴨講。

他越想越氣,轉身就走,其實是等着韋荞來追他的。走了好幾步也沒見韋荞追上來解釋,還在原地洗她的碗,好像她對那幾只碗的感情都比對他來得多。岑璋氣不過,一股無名之火頓起,腳步一旋又走了回去。

韋荞好端端洗着碗,被他忽然搶走。

韋荞:“……”

什麽毛病——

“韋總,有件事,我希望你稍微記得一下。”

“什麽?”

“未經論證的事不要随便下結論,沒事不要瞎恭喜。”

“啊?”

岑璋洗好碗,甩下毛巾,不冷不熱向她投來一眼。

“方醫生入得了二叔二嬸的眼,跟我有什麽關系?她又入不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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