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纏人(2)

纏人(2)

韋荞反應過來,臉色一冷。

“顧清池告訴你的?不像話,回去我一定讓她把企業保密守則罰抄十遍。”

“不是顧清池。”

“什麽?”

“是許立帷。”

“……”

基于商業道德,原本岑璋是不打算說的,但一聽韋荞還會讓洩密者罰抄十遍企業保密守則,這種好事怎麽能讓許立帷錯過,岑璋當場就把許立帷賣了。

“我打電話給許立帷,他在電話裏告訴我的。”

“……”

韋荞眉頭一皺,“等我回去一定讓許立帷罰抄五十遍保密守則。”

許立帷動的什麽心思,韋荞一清二楚。許立帷從來都是“有捷徑一定要走”的人,最讨厭幹累死累活吃力不讨好的事。韋荞只身去找榮園,在許立帷看來就是标準的吃力不讨好。

岑璋和榮園什麽關系,整個上東國立大學都知道,她放着岑璋不用,說到底就是不想和岑璋在公事上牽扯不清。許立帷覺得韋荞在這點事上特別拎不清,夫妻之間牽扯不清才是正常的,算得太清的通常都做不了長久夫妻。再說了,她不用岑璋,可有的是人想用他,與其讓友商捷足先登,不如生死看淡,先把岑璋幹了再說。

韋荞對許立帷很不爽:你看淡生死,那你倒是幹啊?只會用嘴巴講大道理,把岑璋甩過來剩下全是她的事。

“韋荞。”

岑璋擡起右手摟住她右肩,很有點“山不來就我,我自己去就山”的潇灑,“我人都追來了上東城,你真的不打算用一下?”

韋荞喝着粥,沒說話。

她想了會兒,對他道:“企業經營講原則,道森度假區是重資産模式,貿然接受商業銀行服務體系配置,存在一定的錯位風險。所以,我的原則是,在信息不對稱、風險收益不匹配的情況下,第一要義永遠是以自身能力配置資源,達到內生增長的良性循環。”

岑璋:“……”

三更半夜,夫妻倆半摟半抱,談點什麽不好,要談這種聽不懂的人話。

幸好岑璋腦子不笨,繞開韋荞那套大道理,一下就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這就是在拒絕他的介入了。

岑董微微一笑,并不急着生氣。

“韋荞,我建議你,可以先試試看。”

“什麽?”

“你可以打電話給榮園,看看你的誠意,行不行得通。”

他講得對,試試也無妨。韋荞不信邪,打通榮園的助理電話。

電話接通,對方恭敬告知:“不好意思,韋總。榮園老師不接受任何商業合作,請勿擾。”

韋荞:“……”

岑璋隔岸觀火,給她點時間,讓她自己去消化這殘酷的結果。他喝完粥,感覺嘴裏還是沒味道,深夜拆了包岑銘的兒童薯片吃。岑璋是個零食大戶,尤其愛吃薯片,明度公館随處可見各類薯片,岑銘從小在這健康堪憂的環境中長大,反而把他看吐了,長成了和他父親截然相反的模樣,一日三餐,定點吃飯,其餘時間很少吃垃圾食品。

岑璋沒舍得把老婆晾太久,吃了一半薯片,擦了擦手,拿起手機打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榮園親自接的:“喂?”

“師兄,是我。”

“岑璋?”

“嗯。”

“這麽晚,有事嗎?”

“我到上東城辦點事,今晚剛到的。好久不見師兄,想順道聚一聚,明天有時間嗎?”

“你過來,我就算沒時間,也要想辦法有啊。”

岑璋笑了下,“那好,時間地點我定,等下發你信息。”

“怎麽能讓你破費。你到上東城,肯定是我請你。”

“不用,就這麽定了。”

岑璋連個反駁的機會都不給,一錘定音,“那麽,師兄,明天見了。”

電話挂斷。

岑璋看向一旁的人:“你現在改主意,還來得及。”

韋荞迅速改口:“我明天跟你去。”

岑璋:“……”

真是,不愧是韋總。

什麽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不存在的。韋荞坐得穩道森首席執行官的位置,屬于商業競争的那套玩法她就不會不懂。事實上,她不僅深谙規則,還是個中高手,絕不會為“自尊”這類虛無缥缈的東西放棄實質性的利益。個體利益永遠讓位于公司利益,這是首席執行官必須精通的一課。

岑璋态度坦蕩,得寸進尺:“我幫你這麽大一個忙,你不打算謝我?”

她就知道,和岑璋做生意沒那麽好做。岑璋向來有一分算一分,誰都別想從他手裏輕易賺走超額利潤。

“你想我怎麽謝你?先說好,合情合理,我可以考慮,無理取鬧的不要。”

“當然,合情合理。”

他擡手,指了指左邊臉頰:“老規矩哦。”

韋荞微微一頓。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她和岑璋之間,有一個心照不宣的規矩,源于很多年前,岑璋教會她系溫莎結。

二十二歲,韋荞初初學成,要在他身上實踐,一根帶子穿過來穿過去,就是不像樣,她不服氣,要解開了再來。岑璋也不惱,任憑她去弄,眼裏興味十足。年少輕狂,一道眼神也能燎原,她接不住,扔了手裏的領帶說“不解了”,被他抓住手,要她補償。怎麽補償?她會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落下輕吻。岑璋笑起來會有一個小酒窩,韋荞莫名心動,總會悄悄把吻落在那裏。

那段時間,上午銀行晨會,岑璋經常遲到。新婚,眼裏只有妻子,遲到都變成愛她的證據。

後來,韋荞的溫莎結打得越來越好,岑璋也很少遲到了。說不上是日漸成熟,還是情濃轉淡,抑或南轅北轍。偶爾寂寞,漸漸就變成了長久孤獨。

岑璋嗓音低啞:“還是,你已經忘記了?”

韋荞眼裏有閃爍,轉瞬即逝。

她起身,伸手捏了下他的臉。

“岑銘都沒你這麽皮。”

她匆忙離場,想要蒙混過關,被岑璋識破,一把拉住她的右手。她一時未有準備,掉入他的懷抱。

“不要想敷衍我哦。”

岑璋擡起右手撫上她的背,用力按向他。韋荞敵不過他的力道,就這樣被他按在懷裏。單人沙發,承受兩個人的重量,略顯擁擠。

韋荞擡手擋在兩人之間:“你幾歲了?”

“差兩個月,三十。”

“不小了,還玩這套。”

“二十歲沒有得到滿足的東西,三十歲也改不了,還是想要。”

韋荞靜靜地聽,很快地,耳根有些熱。

她不知道這世上其他男女做久了夫妻是怎樣的模樣,她以為,情濃轉淡,化為親情,體面地結束愛情,會是必然結局。

可是岑璋,總是令她意外。岑璋不喜歡談愛情,他只喜歡談韋荞。

“這兩年,我好想念那段日子。”

“想念什麽?”

“想念你,會守‘規矩’。輸了就是輸了,願賭服輸。”

“……”

他嗓音低下去,跟着回憶走:“那個時候,你會勇敢承認喜歡我,不會口是心非,把感情都藏着。”

可不是嗎?

那是韋荞一生中最勇敢的日子。

勇敢地和他結婚,勇敢地去愛岑璋。每日清晨,兩個人雙雙遲到都不怕,世間一切俗事都可為愛情讓道。

後來,長大了,經歷得多了,人就變了。變得更謹慎,更功利,更精致,更利己。學會順應社會需要,第一丢棄的就是愛情。愛情是當下社會最受鄙夷的東西,媒體推波助瀾,将它與蠢笨、犧牲、庸碌、封建等糟粕性詞彙劃為等號。韋荞承認,當愛情與道森對立,她只能為一方盡責時,她猶豫了,最終選擇犧牲岑璋。

歲月如亂雲飛渡,她溫柔問:“所以,你想要追責嗎?”

“不。”

岑璋溫柔吻她,“我只想你對我,再勇敢一次。”

****

在上東城,榮園是一個文化符號。

他出身不好,母親生他時難産而死,父親覺得他克妻,鮮少對他有好臉色。原本就緊張的父子關系,在貧寒家境的折磨下更是雪上加霜。擁有這樣的原生家庭,榮園能闖出來,憑的只有一件事:天賦。

三歲手繪,五歲完成第一本連環畫,十歲開始獨立創作動畫電影,分鏡、腳本、音樂皆自成一格。十七歲,榮園成為上東國立大學導演系最年輕的學生,兩年後,拍出華語動畫電影《奇山幻海》,在“華森世界電影展”一舉奪魁。此後,榮園用四年時間完成本碩連讀,同時拍出三部動畫電影。電影結束,制作表一欄十分震撼:導演、制作人、劇本、音樂、特效,統統是他。

榮園的華語動畫電影十分有特色,老少皆宜,小孩看了會高興,大人看了會沉思,真正的深入淺出。電影的個人特色十分強烈,以中華傳統文化為主線,山海經、二十四節氣、古詩戲曲,五千年歷史璀璨,榮園取來一瓢又一瓢,投身動畫電影長河不可自拔。

轉折發生在三年前。

三年前,榮園反水。

他不僅反水了和道森影業的電影合作,更反水了他三十二年的電影人生。他一夜叛變,從此只字不提“電影”二字。上東國立大學痛惜才華,力邀他回校任職。榮園淡淡表示,可以,但絕不再教人做電影。母校對他格外庇護,在文學院給他副教授職位。誰知他又拒絕,說擔不起,自己做好一介講師就好。從此,以天才之姿入世多年的榮導,正式避世,隐遁在大學講了三年世界文學課。

上東國立大學的學生都知道,想見榮老師,只能在他的課上。課後碰見他,榮老師不會有任何回應。他像是一夜之間喪失同世界談談的欲望,每日活着只是在重複。然而他的課又實在是好,以至于他的那點“不願談談”,也成為他神秘人生的一部分。

如今,能令榮園有“談點什麽”欲望的人很少,岑璋是一個。

确切地說,不是榮園想和岑璋談談,而是他拒絕不了。因為,岑璋對他有恩。文化人,一恩還一恩是本分。榮園堅守本分,到底是文化人。

隔日,榮園結束課程,開車去蘭亭別苑。上東城數一數二的江南園林會所,榮園年輕時來得不算少,如今他三十五歲,已三年未曾踏入這裏。

總經理見了人,親自帶路。

小徑清幽,流水淙淙。總經理指着一道雕花木門,道:“榮先生,請。”

榮園臉色沉靜,伸手推門而入。

門開,他見到一幅溫馨畫面——

窗明幾淨,岑璋和韋荞正在陪孩子吃晚飯。兩人一左一右,妥帖照顧小男孩。小男孩也乖,沒有岑璋那樣的張狂,也沒有韋荞那樣的冷漠,不挑食、不多話,小小年紀已有沉靜之風。

溫柔歲月,像水,容易軟人心。

“你們兩個福氣好,有一個這麽好的兒子。”

男人說着,踱步進屋。

韋荞起身:“榮老師。”

這聲招呼落在榮園耳朵裏,十分規矩。他聽得出來,韋荞是在用母親和妻子的兩重身份,将她作為首席執行官的目的恰到好處地遮掩了。

榮園明白,他今晚會遇到一個很厲害的對手。

“韋總,千裏迢迢從申南城來到這裏,還帶上了今盞國際銀行董事會主席和兒子,你這來堵我的陣仗未免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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