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擔心你

擔心你。

三界各地都在同一時間內,感覺到了死神的威壓。

從九天之上劈下的閃電猶如數把疾馳利劍,在天際中劃過,将如同被無邊的濃墨重重浸染的夜空瞬間點亮。

雷聲轟隆隆作響,整個大地都止不住地顫抖,震得人心中忐忑不安。

屋內幾個神的行動速度達到此生巅峰。

在一瞬間內,林北一把拉住趙峥雪的手,頭也不回往門外跑,楊廣陵緊随其後,陳袖逃到一半拐回來,薅住反應慢但臉色已吓白的帝溪,他仍在愣神,就被拎着後頸皮強行帶離現場。

但蘇程并不知道那沉重的氣息是什麽,只知道那壓得人喘不上氣。

“小封?”

守護神同志這會兒的表情可算不上友善,瞪着他的目光堪稱在盯殺父仇人,蘇程甚至不能斷定,這人到底是不是小封本封。

一步,兩步。

小封邁着他沉重的步伐,拖動着被雨和血浸透的高大身軀,緩緩挪至蘇程身前。

蘇程眼睜睜看着他靠近,但自己莫名連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想要擡手過去查看對方的傷勢都做不到。

小封最後一步走得極慢,直到鼻尖堪堪觸碰到蘇程的眉間才停,他擡起僵硬的雙臂,一點一點扯開蘇程本就大敞的病號服。

蘇程渾身的血液直沖腦門,耳朵刷一下子就紅透了。

“你......”

小封仍然木着臉,似乎因為某些原因喪失了維持人類基本情緒的功能。病號服刷一下子落在地上,他伸出沾着血跡的手,指尖從蘇程脖頸間一路慢慢下滑到胸口,在那被強制洞穿後又神奇愈合的地方稍稍停頓,接着繼續往下,路過微微隆起的腹肌,指尖行走的路徑略有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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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感到他還要往下繼續摸,蘇程的老臉更紅了,他不知怎的就沖破了那強大無比的威壓禁制,竟在死神的氣息領域中争奪來了自我行動的權利。

他兩只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褲腰帶:“你你你......你大晚上的耍流氓是吧。”

小封聽着這充滿生機的、只有活人才能發出的語調,緊繃的肩膀慢慢松懈下去,但依然兩指鎖在蘇程褲腰邊上,松垮垮地拽着,像是只有通過這種方式和蘇程建立一些實質上的聯系,他才會稍稍安心一點。

蘇程一只手拖着褲子,另一只手探過去,溫暖幹淨的大手輕輕擦了擦小封嘴角的血痕:“我記得你傷得很重,現在怎麽樣了?”

小封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飛快把手心貼在蘇程的手背上,像鉗子一樣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牢固得如同被焊死在上面一樣。

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聲音明顯顫抖着:“你真、真的還...活着嗎?”

蘇程感覺他情緒有些不對勁,這種時候,當然是趕緊活躍一下氣氛比較好:“哥是天君,神通廣大,就算是死了也能複活。”

誰知小封聽了這玩笑話,眼神更加悲戚,表情簡直痛苦難當。

蘇程愣住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才臭罵了小封全家一樣。

小封終于把手從他褲子上松開,緊接着雙手環抱住他,用力太猛,像是要把人鑲進自己骨頭裏,痛得蘇程龇牙咧嘴。

他只能試圖給小封順毛:“沒事兒,哥知道你很英勇,知道你為了保護我可以付出一切。如果以後,你們守護神部門的老大要評估你在任時期的表現,我保證全是好話......”

這話一出,小封勒他勒得更緊了。

蘇程猛然發覺屋子裏的溫度有些不對勁,凍得他有些發抖。那拖着重傷的身軀跑來醫院找自己的小封是不是更冷呢?血都要流幹了吧。

他那天想明白之後,實在幹不出第二次咬破嘴唇送血的事兒了,自己身上的傷又早已愈合,想輸送陽氣,除了抱到地老天荒,只能割破手心給小封做一杯熱騰騰的血腥瑪麗,只不過番茄汁換成了血而已。

他被小封死死地抱住,差點兒抽不開手去桌子上拿水果刀。這刀刃上還留着蘋果的清香,蘇程在自己右手手心上比劃了半天,一想明天回公司上班,這只手還得簽合同,頓時頹了。

該死的前夫哥,老子傷成這樣,第二天居然還要去賣命換錢。

還是去劃左手吧,這只手好,經濟實惠,不耽誤簽合同、開會、寫字和上廁所提褲子。

他狠狠心咬咬牙,一刀下去,刀尖卻只擦破了一點點皮。

一滴鮮紅的血淌在白花花的手心裏。

小封原本死死抱住蘇程的那其中一只手,以一種詭異的角度閃出來,不知何時出現,就這樣空着手,一把抓住了那刀刃。

溫熱的血順着那刀尖往下淌,頓時流滿了蘇程的手心,他心裏一緊,連忙去奪小封握住的刀,後者卻牢牢握住它,仗着自己個子高胳膊長,舉在頭頂之上,誰來也搶不着。

蘇程搶了半天,也沒到手,眼睜睜看着那刀被他越握越緊,血順着他白皙的胳膊往下淌,像是用朱砂筆重重劃了一道。

他被這二愣子氣笑了,這人就不知道疼嗎?

“你真是個小瘋子。”

小封聞言,默默把胳膊放下來,手伸到蘇程面前,松開手心,血肉模糊的手心裏,擺着那把水果刀。

蘇程趕緊把這玩意兒一扔,從自己手心強行擠出幾滴血,放在小封嘴邊。

小封垂下頭去,掃一眼那抹紅,木讷地張開嘴,探出一點點柔軟的粉色舌尖。

他雙手盡量輕地握住蘇程的手腕,好讓他感受不到絲毫額外的疼痛,然後湊上前去,雙唇貼上他的手心,舌尖輕輕掃過破皮的地方。

這種觸感實在太過奇怪,癢,卻又不那麽癢,傷口的微弱痛感在溫柔的舔舐下慢慢中和起來,變得有些酥麻......蘇程緩和下來的血液又沖上腦門。

沒人注意到的角落,被扔出去的小刀迅速發黑,在數秒之內四分五裂。

趁着他平靜下來的寶貴時間,蘇程偷偷打量着守護神的身體,受過傷的地方并不多,沒留下什麽痕跡,胸前那一處貫穿傷看着比自己愈合得還早,這樣逆天的身體修複能力,簡直是天生的戰鬥狂。

小封把血液舔舐幹淨後,依然拉着蘇程的手腕,眼神似乎清明了不少,像是能好好溝通的樣子。

下一秒,他的動作就打破了蘇程的預判。

他打了個響指,厚厚的落地窗鋼化玻璃應聲破裂,碎片四散,零碎的玻璃碴子在路燈的照耀下如同鑽石雨般潑灑在地上。

小封叼着蘇程的褲腰帶,從窗口飛出去,踏空而行,沖進雨幕之中。

幾分鐘後,到達家中,蘇程被重重甩進床塌裏,腦瓜差點撞到床頭櫃,一個噴嚏還沒來得及打出來,小封就像條惡犬般撲了上去。

蘇程一睜眼,一張冷若冰霜的俊臉就呈現在面前,小封眼中一絲光亮也無,眼底幽暗深邃,看不出情緒和想法,不知道發哪門子瘋。

他只能伸出雙臂,輕輕拂過小封的脊背,像安慰一條受驚的大狗那樣一下一下:“好了好了,我保證以後身邊一定帶親衛隊,再不行就把他們五個綁我身邊,萬一出現什麽危險,大家一起面對,再也不會獨面危險了行不行?”

小封依然用這幅表情看着他,連呼吸都沒有變化。

蘇程垂下眼思考一番,繼續哄:“那我從明天開始學自衛的法術。”

小封:......

蘇程:“我見了危險就跑路。”

小封:......

蘇程:“我......我沒招了,你說怎麽辦吧。”

守護神終于眨了眨眼,鴉羽般的長睫顫了又顫,再擡眼,眼中終于稍稍有了點人類的意味:“不準再,用你,換我。”

“啊?”

小封又不說話了,灼熱的鼻息一次一次噴灑在蘇程面頰上,把他臉熨燙得有點微紅。

蘇程被他這樣盯着,很難集中精力思考些其他的東西,為了避免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提前發生,他艱難地定住心神,仔細回想着過去發生的事情,終于從記憶裏扒拉出來一些線索。

那時候直面危險,只剩一口氣的時候,他說要布陣人放過小封,把自己帶走。

蘇程直到現在仍覺得,這是非常正确的選擇,絕對合理的想法。

就算小封是守護神,要堅守崗位,不能讓宿主嗝屁,但那時候他本來就剩一口氣了,馬上嗝屁,用自己這一絲生命換一個健全的神仙活下去,難道不是非常劃算的生意嗎?

蘇程總是覺得,自己比其他人價值輕很多,面對這樣的抉擇,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也會先想着別人。自己卻沒有意識到,其實他的存在,對一些人而言,比泰山還要重。

“行。”

不管他心裏怎麽想,嘴上還是答應了。

其實,無論現在小封說什麽要求,他都會滿足,他現在還能活着,還能再見到同樣活着的小封,已經是他幾個小時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不要再用自己的生命換其他的東西,任何東西都不行,明白嗎?”

“行。”

“不管遇到什麽危險,都和我一起面對,好嗎?”

“行。”

小封緊緊皺在一起的眉毛,終于松懈下來。

他渾身的力量在聽到這一句句保證之後,盡數消散,緊繃的神經和強撐到現在的身體,已經近乎要崩潰了。

他趴在蘇程身上,閉着眼睛,盡量貼着蘇程的皮膚來獲取陽氣。

“......我被強制踢出監牢大陣之後,就昏迷了。”

蘇程一只手慢慢梳理着小封濕漉漉的頭發,另一只手拿着吹風機,不斷變換着風吹的方向。

“醒來的時候,我察覺到你的魂魄不在身體裏,吓壞了。”

蘇程在心裏默默嘟囔:看出來了,你剛才像炸毛的豹子一樣,我都不敢看你,怕被你應激之下一口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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