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禿頭李納悶呢,回複,你問這個幹什麽。
一個52歲,一個29歲,都在淩晨秒回。
沈時序:托朋友問。
禿頭李笑了,這幾天好多小護士都是這副說辭。
漸漸才了解,原來陳嘉之在國外,準确來說在外網很火,是位明星作家。
不少人打着——我可能認識、我們曾經是校友的幌子。
沒想到......沈醫生也不能免俗?
禿頭李啧啧啧的同時,沈時序又把姓名問題重複了遍。
首先病人相關信息屬于個人隐私,法律規定不得洩露。
其次陳嘉之本人也格外強調過不想任何知道自己在接受治療。
所以禿頭李随口胡謅了個“張”姓。
凜冽的風從走廊刮進診室,病例紙頁翻飛,沈時序放下手機,擡頭從對面窗戶望出。
漆黑夜幕墜着稀疏星子,凝望地久了,宛如灰藍眼眸。
他不知道這一夜自己錯過了什麽,很多年後回想。
如果當時堅持詢問,結果可能會不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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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如果。
漫長冬夜過去,黎明燃起。
護士來沖洗留置針陳嘉之都不知道,醒來接近午時。
佟護工沒有住病房套間裏的陪護房,而是在牆角搭了一只小床,聽到陳嘉之悉悉索索動靜後立馬起身。
“要上洗手間嗎?”
陳嘉之撐着病床,“我自己可以的。”
一動全世界都在晃,撐了半天沒撐起來。
最後還是被扶着進洗手間,佟護工推着挂液袋的架子,一手扶着他。
生病,病人不僅需要面對身體的苦痛,還需要抛棄心理包袱。
這是一個需要自我克服的情緒,這也是病人性情大變的原因之一。
試想,當醫生早晚帶着大批實習生、規培生來病房查房,一群人把你的病例翻來覆去的讨論,身體狀态和所有用藥反應直白地講出來。
還要掀開被子檢查。
這其實是非常難為情的。
心思敏感加上病痛折磨,會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會覺得自己是一件物品。
醫生們見怪不怪,但病人的接受過程總是漫長又難熬。
上完洗手間出來後,玉芝蘭的午餐送到了。
頭暈目眩稍微好了點,陳嘉之裹着被子,居然問這是第幾天。
“第二天,還有五天。”佟護工細致地調好病床椅背幅度,從床側邊拉開小桌板,擺上溫涼的燕窩粥,“吃吧。”
燕窩粥甜軟,蒸的野生黃花魚又香又精致,鴿子湯亮澄澄的。
可是根本沒胃口,不過陳嘉之還是嘗試着拿起勺子。
全身無力,手很抖,反複上下左右颠着。
佟護工想說,喂吧,但想了想沒提。
——手不穩,勺子滾到被子上。
“對不起我......”陳嘉之想拿起來,腿一動,反而拱到了地上。
四分五裂的勺子迸濺開來,伴随着極為清脆的碎響。
陳嘉之怔怔看了幾秒,突然爆發了。
他捂着臉,先是小聲啜泣,然後痛哭起來。
太疼了,到處都疼,太沒用了,這麽多年,還是這麽沒用。
佟護工默默給他抽紙巾,收拾碎片,重新拿了勺子,又用幹淨的毛巾隔開湯弄濕的被子,忙完這一切,又給他肩上罩了一條毯子。
然後站到一邊,垂頭看着地面。
等陳嘉之哭夠了,他低低說,“快冷透了,吃吧。”
陳嘉之眼淚也沒擦,重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吃起來。
等吃完,佟護工言簡意赅地說,“生病的人都這樣。”
陳嘉之頓了下,慢慢擡起頭來,眼睛濕漉漉的,很紅。
“謝謝。”
用完午餐後,又吃了三十多顆五顏六色的藥,這才有空翻看起手機來。
陳萌陸陸續續發來了很多消息,是游艇求婚照。
照片裏她穿着性感的吊帶裙,和一個很帥的中年男人擁抱在一起,無名指那顆又大又閃的鑽戒晃瞎了眼。
——嘉寶,我結婚咯。
陳嘉之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強提着精神,發了條超級無敵托馬斯回旋的祝福語音過去。
小助理也有信息,說三天後回國,還說了一大堆的工作信息。
比如中文版的短文集、自傳已經在各大平臺預售了,出版方想在大陸開個簽售會等等等。
陳嘉之回複了個等你回來再談,又開始往下滑。
一個名為“國樾業主群”在昨天艾特過他。
他直接點到艾特內容,發現是物業發的信息:
陳先生您在家嗎,元旦在即,國樾物業上門給您送禮物啦。
看了看時間,原來距離元旦只有兩天了。
Taffy:謝謝好意,不用送了。
這句話有點歧義,乍一看有點看不起禮物的意味。
陳嘉之發了二條解釋:我很少回來的。
物業全天候在線:好的,祝您新年快樂。
這個小小插曲很快被約着遛狗的業主遮蓋掉。
身體和狀态極度不佳,陳嘉之不想再在電梯裏碰到沈時序,會發現的。
沈時序應該也不想他回去吧?
回複所有消息後,陳嘉之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忽然想到。
國樾業主群,那沈時序是不是在裏面?
他趕緊點開成員列表......兩百多個住戶......
這時,護士推着叮叮當當的藥用車來了。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格外的早,下午五點不到,天就快黑了。
好在吃了藥,嘔吐感沒有那麽強烈,整個下午陳嘉之都抱着手機,一個個翻頭像。
翻到視線發綠,最終鎖定了“可疑”兩個人選。
一個ID名是:“S”,頭像是一只塞爾凱克卷毛貓的背影照。
S可能代表沈時序姓氏縮寫,但貓,陳嘉之有點不确定。
沈時序喜歡貓嗎?以前讀書的時候沒有聽他提起過,自己倒是常常說想養貓。
另一個ID名是“空白”,頭像是布羅莫火山。
曾經上地理課時,沈時序提起過。
會是他嗎?
陳嘉之反複翻看着這兩人賬號,真的很想确認,确認沈時序是否單身。
如果是,那麽自己會不會還有一點點希望?
他很快想到辦法,飛快注冊了個小號,把這兩人都加上!
期間忽略了拔針的護士,查房的禿頭李,還有玉芝蘭送來的晚飯。
陳嘉之幾乎是抱着手機在吃晚飯,不停刷新不停加載。
沒等一會兒,空白率先通過。
海膽蒸蛋:你好,你是沈醫生嗎?
今晚菜色之一。
空白:不是,加錯人了。
陳嘉之禮貌致歉後,把全部希望投注到S身上,在焦急等待通過的時間裏,連晚飯都不知不覺多吃了點。
可是等了三個小時,牆上時鐘跳到9:00整。
S也沒通過。
陳嘉之看着坐在牆角小床上,沉默寡言的佟護工,問,“你用微信嗎,佟護工。”
佟護工回,“用,發消息和付款。”
“那陌生人加你,你會同意嗎?”
“不認識不同意。”
不得不說,佟護工雖然惜字如金,但某些時候還是很管用的。
懷揣着不添加陌生人的自我安慰,這次,陳嘉之用自己真實微信號添加。
如果仍然加錯,那麽繼續說聲抱歉就好。
如果加對人,那就賺到!
陳嘉之摸摸索索,先把藥吃掉,上了個洗手間,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在病房裏晃悠了轉圈兒,繼而折返回床上,拿出充滿電的手機。
Id:S。
頭像:塞爾凱克卷毛貓。
申請好友添加。
摁下确認的那一刻,他心都提起來了。
兩分鐘後,他心直接爆炸了。
S通過了。
如果真的是沈時序,如果真的是......
陳嘉之禮貌試探。
Taffy:您好,請問是沈醫生嗎?
S:什麽事。
陳嘉之驀地歡呼一下,仰倒在病床上。
要不要直接說自己是陳嘉之,他會不會立馬删除拉黑?
就算不删除拉黑,自己也不能問那個問題了。
更何況,好不容易才加上的。
所以,必須要隐藏身份!
不過同在一個業主群,沈時序就算暫時不發現,以後也會發現。
要不幹脆把群退了?
退群有提示嗎?
百度顯示并不會,連群主都不會收到通知。
陳嘉之悄悄咪咪退了群,讓了物管拉自己小號進去,同時,S第二條消息來了。
S:?
陳嘉之膽戰心驚之餘慶幸自己從未發過朋友圈,國樾群裏也已經上百條消息了。
天時地利人和,完全沒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Taffy:你好沈醫生,可以認識一下嗎?
Taffy:握手.jpg
Taffy:微笑.jpg
手機連彈三條信息,沈時序按下雙閃,把車停在距離國樾兩百米的路邊。
看到這白癡般的搭讪方式,他打了“不能”兩個字,又删掉。
換成:随便。
陳嘉之有點懊惱,沈時序對每個人都這樣回嗎?
想到此,他登錄小號,發現S根本沒通過?
這又是為什麽?
難不成已經被發現了?
懷揣着發現的害怕和試探,陳嘉之重新用Taffy發了條信息。
Taffy:沈醫生,你知道我是誰嗎?
沈時序都被氣笑了,冷冷盯着手機。
你是誰?
你是傻子。
S:不知道。
Taffy:沈醫生,你現在心情好嗎,我們可以聊聊天嗎?
到底誰教他的老年人話術?
沈時序正打着“不好”二字,耳邊車窗驟然敲響。
交警站在外頭,指了指前方路牌上的攝像頭,“你好,你已在禁停路段停車超過三分鐘,按照《交通法》第九十三條規定,扣2分,罰款兩百元。”
沈時序在重新啓動車子前的間隙,木着臉,回複:挺好的。
交警目送,還提醒了句,“開車不要看手機啊。”
兩百米的距離用了一分鐘不到。
車子剛剛駛進地庫,消息提示音姍姍來遲。
沈時序停好車,點開手機,看到字眼後眼皮猛地一跳。
只見,Taffy發來:
沈醫生,你是單身嗎?有喜歡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