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第躺棺材一病三日,封帝師前途大好
◇ 第35章 躺棺材一病三日,封帝師前途大好
從西門家出來後,蕭遠橋沒有立刻進宮,而是冒着大雪轉去西市,找到一家棺材鋪子。
甫一進門,他便扶着棺材板顫顫巍巍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四肢僵硬,看着不像活人。
“勞煩,給我打副棺材。”
棺材鋪老板左思右想,還是不敢上前,就這麽離得遠遠的,小聲問道:“這位郎君,給誰打棺材啊?打什麽料?什麽時候要?”
蕭遠橋有氣無力往自己胸前指了指,“給我自己打,現成的料,現在就要。”
老板一哆嗦,轉身躲去門後頭,眼睛專往蕭遠橋指甲和牙上瞄,好看看是不是生了什麽獠牙鬼爪。
蕭遠橋嘆氣:“我還沒死,活好好的,就是想試試躺在棺材裏什麽感覺,勞煩趕緊給打一副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說着扣出一顆銀錠子,由大老遠一丢,穩穩丢進老板懷裏。
那棺材鋪老板不敢不聽,收了錢就得幹活,也幸好鋪子裏有一副現成的棺材,蕭遠橋進去試了試,需要蜷着手腳才能勉強躺得下。
“就這個吧,小是小了點,但也不是天天住在裏頭。”他拍着棺材板決定,扯着僵硬的臉皮笑,“有勞,老板手藝不錯,我會介紹給朋友,到時他們都來光顧老板生意。”
一番客套話違和地用在棺材鋪子上頭,加之蕭遠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顯得十分詭異。
蕭遠橋鑽進棺材,招呼侍衛來:“你們就這樣擡着我進去,若有人問,就說我以死明志了,再有人問明的什麽志,不用你們答,到時我爬起來跟他們說。”
侍衛們就這樣浩浩蕩蕩擡着一口棺材進了宮,等在殿中的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面露不解。
“這是?”
侍衛一抱拳,聲音洪亮:“我家郎君以死明志了!”
衆人皆是大驚,也顧不及前兩日還同蕭遠橋吵得不可開交,撲上去抹了一把淚,“蕭國舅!你死了我們可怎麽辦啊?朝堂需要你!太子需要你啊!”
蕭遠橋像是睡着了,面容祥和,音容宛在。
“怎麽辦?怎麽辦啊!”朝上頓時慌了,像一群無頭蒼蠅似的亂飛亂撞。
平定叛賊的是蕭遠橋,能保住長安的也是蕭遠橋,蕭遠橋一死,那田庚善的舊部說不定就要卷土重來!那遼人說不定就要立刻南下了!
“哎呀!”有人抱怨:“你說你們跟蕭國舅嗆嗆什麽啊!早些遂了他心意不就好了!”
“你竟放這些馬後炮!前幾日怎麽不見你同蕭國舅站在一起?”
棺材裏的蕭遠橋偷笑一聲,身子也變得暖洋洋的。
衆人正焦急時,外頭突然有人傳報:西門伯言執太宗手書觐見。
聽說西門伯言來了,蕭遠橋也不裝死了,他登時睜開雙眼,“騰”地坐起來,把圍在棺材旁的人驚退三步。
蕭遠橋屈膝坐在棺材裏,同西門伯言深情對望,一張嘴先咳嗽了兩聲,啞着喉嚨道:“老先生,您早說您要來啊。”
一個棺材不少錢呢。
西門伯言拄着拐杖上前,渾濁灰白的眸子掃過一圈,呼哧呼哧粗喘幾聲才開口。
“老夫我一夜未眠,置身于蕭郎君處地思索,卻想不出更好出路,蕭郎君說的沒錯,扶持靜王才是正道,眼下也只有此路可走。”
這便是願意出山,與他站隊的意思了。
淤積胸口多日的濁氣終于吐出,蕭遠橋慢慢躺回去,一口唾沫沿着幹裂的嗓子滑下,疼得他龇牙咧嘴,險些哼出來。
他緩緩擡手,手背搭在額頭感受片刻。
好像是發燒了……
衆人眼睜睜看着棺材裏伸出一只手,顫顫巍巍打了個響指,“來人,扶我回去睡覺。”
侍衛趕緊上前把人拽出來,蕭遠橋心情不錯,走前特意同大家揮了揮手。
“諸位這麽早起來上朝辛苦了,我也一夜沒睡,實在撐不住,諸位聊着,我回去補個覺。”
路過西門伯言身邊時,他腳步微頓,身子稍稍傾斜過去,“老先生,昨夜的事,就不必叫旁人知曉了。”
西門伯言颔首,“蕭郎君放心。”
蕭遠橋在侍衛攙扶下回了昭德殿,兜頭往床上一紮,眼死死閉上,就這麽生生暈了過去。
這幾日身子實在磋磨,先是服了口毒,又中了個箭,後頭憂思甚重,撐到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心中一樁事散去,人的精氣神也随之垮掉,蕭遠橋這一躺就是整整三日。
三日後,幾大碗藥湯喂下去,一場令人驚心的高熱才終于褪下。
蕭遠橋醒時,陸寂正給他往嘴裏喂藥,舌頭好似泡在苦湯子裏,麻嗖嗖酸溜溜。
“不喝……”他半阖着眼,歪頭躲開嘴邊的勺子,咧了咧嘴,“苦死了。”
見他終于睜眼,陸寂把藥碗往旁邊一放,激動地站起來,“你醒了。”
蕭遠橋動了動躺到僵硬的脖子,問道:“我睡了幾日?”
“整三日。”
“這麽久?小喇叭還好?”
陸寂跳上床,低頭盯着蕭遠橋看,“他自然好,倒是你,那天夜裏你去做了什麽?我問他們,他們都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蕭遠橋眼神游離,打着哈哈,“別問了別問了,不肯回答就是不想叫你知道。”
“你險些喪命!腿也險些沒保住!”
蕭遠橋倒樂觀:“太好了,我真是福大命大。”
陸寂先是跟自己生了會兒氣,而後小心詢問:“可是……有人給你苦頭吃?”
蕭遠橋不太明白,回看過去:“誰給我苦頭吃?”
陸寂只解釋了一句:“宮裏腌臜。”
宮裏腌臜,所以什麽髒人心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蕭遠橋一回來就病倒在床,見慣了那些事的陸寂自然覺得有人心生不滿,沖蕭遠橋下手。
這小黃毛倒是個貼心的人兒,陸寂笑笑:“放心吧,如今我在宮裏橫着走,沒人敢欺負我。”
陸寂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你到底是怎麽了?”
蕭遠橋幹咳一聲,神色閃躲,最後像是妥協了,吞吐着說出實情:“我同你說,你可莫要告訴別人。”
陸寂附耳過去,便聽見對方用十分認真的語氣說着玩笑一般的話。
“那天晚上我實在睡不着,正巧碰上半夜下大雪,我高興壞了,出去堆了一夜雪人,回來就病了。”
陸寂:“……”
聽上去十分荒誕的事情,放在蕭遠橋身上時竟然莫名合理。
徹夜堆雪人把自己凍病,甚至更多匪夷所思的事,如果是蕭遠橋去做,那一點都不荒謬。
蕭遠橋悄悄求饒:“這事說出去丢我蕭家的臉,你可要給我保密。”
陸寂愣了很久,才別別扭扭點了點頭,“往後莫要再做這種事了,身子要緊。”
蕭遠橋恢複嬉皮笑臉:“不會了不會了。”
他撐床起身,換了身幹淨衣裳,又叫人送了熱水進來梳洗。
梳頭發間隙,蕭遠橋不忘同陸寂交代西門伯言的事。
“對了,西門伯言老先生憂心天下,執太宗手書出山,你給他封個帝師,往後就跟他好好學習,這攝政也不是随便攝的,遇事不決,就同西門先生商量。”
在床上散了三天的頭發亂糟糟的,越着急越梳不開,最後蕭遠橋幹脆把梳子一丢,随手找了個繩将長發一系。
“舒坦多了……”他嘆了口氣,“這破頭發這麽長,真真考驗我本就不多的耐心。”
一回頭,便見陸寂板着小臉站在他跟前,鄭重其事道:“我想要你做帝師。”
蕭遠橋知道自己什麽水平,一臉惶恐回絕:“我可當不了帝師,我同西門老先生簡直是天壤之別,西門老先生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滿腹經綸,我呢,才就一杯學就一本,肚子裏全是——”
陸寂:“已經封了。”
蕭遠橋:“……”
他掙紮了一下:“我往後可是皇帝親舅,避嫌還來不及,你才攝政,也要顧及朝堂,你叫我做這帝師,那些人豈不是把我視作眼中釘?”
“我就要你做帝師,沒有蕭家就沒有長安,所有人都要掉腦袋,他們怎敢質疑忤逆?”
陸寂小小年紀就顯露出幾分偏執,與他來說,他現在的一切都是蕭遠橋給的,他要回報,便給蕭遠橋淩空一切的地位,這才是個帝師,再往後封侯封相也未不可。
蕭遠橋就這麽盯着陸寂看了許久,而後他失笑着往陸寂額頭上搡了一把。
“你這小黃毛,人不大倒是挺有自己的主見,既然已經板上釘釘,那我就試試這當帝師是什麽感覺,先說好,你可別指望在我這兒學到什麽,我也就能幫你帶帶小喇叭。”
景和元年,初春,小太子陸憑被帝師蕭遠橋抱着參加了登基大典,八歲的陸寂封攝政王,代天子行政。
自從當上這個帝師後,朝堂一片祥和,誰人見了蕭遠橋都得客客氣氣打一聲招呼。
可對蕭遠橋來說,只有一樣不好——上朝實在是太早又太無聊。
終于捱到早朝結束,他慢悠悠邁出慶元殿,擡頭看了會兒天,笑着伸了個懶腰。
“冰雪消融,春暖花開,天青雲淨,日頭大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