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在可憐我嗎?
第9章 你是在可憐我嗎?
升上初中那年,寧潇開始跟着專業隊集訓。
姜知瑤開玩笑,說寧潇一個人的體力,是他們仨的總和。
蕭霁大為震撼,第一時間跳了起來,完全不服。剩下那位大爺本來就不愛動,冷笑一聲,不作評價。
寧潇一度是個體力變态。在運動領域的涉獵很廣。曾經創下過拉訓完,又找街邊球場連打兩場的壯舉,最後指尖轉着籃球,在晚自習前晃晃悠悠進了校園。
在姜知瑤看來,寧潇就像永不疲憊的陀螺,還是帶火星的那種。寧潇嘴很饞,可為了比賽控制食量和種類,就真的能做到一口都不吃。
即便如此,她在48kg級裏也拼得很難。體力好,并不代表不會受傷。
別說這點磕磕碰碰,骨折也不鮮見。
就路皓留下的這一拳,擱以前,大概也就是淺擦了個邊的程度。
唯一讓人不爽的點,就是被偷襲了。
寧潇巅峰期雖然不至于戰績全勝,但比賽前的陪練,教練也是直接找男隊來的。
普通人,還是路皓坐辦公室的這種,根本不在她的動手範圍內。就算被挑釁到臉上了,也是能躲就躲。教練以前給他們立過規矩,誰要是在外面打架把沒練過的打傷,自動退隊。
過去這些細節,他們三個都清楚。
其中,只有池蔚然沒有支持過她。
……倒也沒有反對。他懶得管人閑事。一直作壁上觀,态度不鹹不淡。
他只是覺得,她找了條很獨特的路在浪費生命。
Advertisement
寧潇是有天賦,但并沒有到一騎絕塵、能支持她登頂的地步。
在這條路上,她并不是最頂尖的。
當然,還是夠她自保的。
所以精明如池蔚然,對寧潇在賽場外被打這件事,大腦仍沒能及時作出處理。
在男人神色驟變陰鸷的瞬間,寧潇再度開了口:“可以的話我走了。林總,記得給池總拿合同。”
寧潇滑開椅子,又俯了身,目光追着池蔚然不放:“池總,您不會反悔吧?”
她的語氣甚至有些潇灑。
不合時宜的潇灑。
其中含着只有當事雙方能察覺到的,類似得逞的快意。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她最擅長。
能讓池蔚然感到尴尬,還不得不掏錢,寧潇心裏只有兩個字:血賺。
寧潇并沒有等他回複的意思,扔下最後一個問句,轉頭就走。
全場只有林界高高興興地去取合同了。
三分鐘後,等林界再返回,傻了眼:“人呢?”
池蔚然座位上空空如也,剩下五個人默契地指了指門外:“突然走了。林總。”
林界沉默五秒,抱頭尖叫:“你們沒人攔一下啊?!”
阿卿鎮定地托了托眼鏡:“您要是在,您應該也不敢攔。”
在寧潇離開後半分鐘,池蔚然直接追了出去。
就那神色……感覺誰要敢攔他下一秒就得命喪于此。
他們開普勒小組組員雖然很敬業,但在錢和生命之間,還是要選擇更寶貴的那個。
……
寧潇從出門那一秒,就開始狂奔。
她以前是四百米校記錄保持者,現在……勉強算寶刀未老吧。
總而言之,她不能給池蔚然任何反應的時間。
就池蔚然這人,看着吊兒郎當的,實際上自尊心強到變态。
從小到大,池蔚然做事方針只有一個。
他要贏,而且還要碾壓。
寧潇估摸着,他丢面子丢成這樣,絕對鳳毛麟角。
盡管跑到最快,她還選擇了從公司人煙稀少的側門出去,可還是被追上了。
寧潇手腕被扣住後,就直接停了腳步。
她轉過身,沖池蔚然微笑道:“您還有什麽吩咐嗎,池總?”
細看一下,寧潇臉上的微笑其實有一絲扭曲。
怎麽抓她手腕這麽用力啊。眼睛還沒養好呢,手又要脫臼了。
倒大黴,不會要傷上加傷吧。
寧潇郁悶地發現,百年一見這人臉色難看成這樣——
她自己心情也沒有好到哪去。
難道……是她的道德水準又提高了嗎?
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池蔚然問:“誰打的。”
他的語氣很沉,也不知道為什麽,寧潇突然怒火中燒。她猛地甩開池蔚然桎梏:“我撞的不行嗎?!我眼神不好,撞電線杆子上了!”
池蔚然看向她眼睛。
更準确地說,看向她傷口。
“你沒去醫院。”他沒有在問她,這是陳述句。
池蔚然剛想擡手,寧潇別過臉,往後退了兩步。
“我再問你一遍。”
池蔚然動作頓了頓,很快收回手,聲音輕了兩分。
“是誰做的。”
寧潇當然不會告訴他。
那天她最重那一拳,落在了路皓耳邊,砸在了地上。第二次才用手肘給路皓腹部來了一下。
打人不打臉,路皓顯然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自己揍一頓,能把這事壓在可控範圍內。
如果讓池蔚然摻和進來,寧潇真猜不到這瘋子想怎麽做。
以歷史來說,池蔚然雖然人品堪憂,但莫名地護短。在真正的關鍵時刻,對他們三s個……都還不錯。學生時代放哨望風,打架收尾,找回場子,都沒落下過。
姜知瑤跟蕭霁吃死他這一套了。
但寧潇知道,他那完全是野獸圈地行為。
自己地盤裏的人抓來揉去,怎麽都可以,別人想來插一腳,不行。
而最重要的是。
野獸。
寧潇覺得,那是池蔚然的底色。
她身邊有過很多體校師哥師姐,脾氣一點就炸的不在少數。
……準确地說她曾經也是其中一員。
但池蔚然不是。他的狀态一向松弛。高中時期,拎着校服外套晃蕩,十次見他七次都睡不醒。
他身上沒有渴望,也沒有恐懼。這讓他百無禁忌。
把那些血腥場面清出腦海,寧潇神色更警惕了兩分。
他就算比那時候退化了,也能一只手摁死路皓。
“池蔚然,你這個人有沒有邊界感。”寧潇甩出不耐煩來作擋箭牌,“我不想說——你能聽懂中文嗎?”
池蔚然平靜地看着她。
寧潇嘴角微微抽動,臉色黑了:“你什麽意思,你是在可憐我嗎?”
“對。”池蔚然望進她的眼睛,微微垂着眼,那顆不太顯眼的淚痣似有深然蠱惑之意,“你真是在糟踐自己的生活。”
寧潇愣住了。
“你說什麽?”她的神色沉了下來,走上前兩步,距離他僅一步之遙,擡起上目線,是動怒的前兆。
顯然,池蔚然不介意再重複一遍。
他壓低聲音,一字一頓。
“我說——”
“你知道個屁。”
寧潇輕笑:“是,我是失敗。我吹了那麽多牛,都沒做到。我以前還說,說我不練就不會死,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說想跟朋友們在一起,永遠在——至少在一個城市,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活得好好的!我不能練了,行,我說想幫那個學妹練出來,但卻把她送走了,我準備了那麽多錢,都沒有用,只能買個最好的骨灰盒,牛逼吧。我就是不知道——!”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眼圈發紅地吼了出來。
停了好幾秒,寧潇的聲音重新低到了最低。
“是不是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做夢?我小時候老想,我是在跟老天爺做交易。想要什麽,總得付出吧。所以我把我能給的,都給了。可是……沒有用。”
她脫力一般蹲下去,抱着頭喃喃道。
“你說你誰啊,管我那麽多——”
午後的風溫和地吹來。太陽挪位。他們站的地方覆上了一片陰影。
“池蔚然。”他輕聲道。又蹲下來,不由分說地用虎口扣住她下巴,低頭認真查看她傷勢。然後又說了一遍,“我是池蔚然。”
在寧潇的震驚中,池蔚然淡聲道,“前兩年,有需要填緊急聯系人的時候。如果在外面出事,得找人領回去。就收屍。我填了你名字。其實……我也不确定你會不會領。要到那時候,領不領也沒什麽意義,我又沒法監督。但你知道,在這種難得雙贏的事上,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池蔚然的黑眸像道無盡漩渦,定然地望進她眼睛。
他語氣帶了幾分幽然的慵懶。
“你說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