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狐妖之事

第021章 狐妖之事

嬴政聽到琉璃那仿似玩笑的語氣,澄澈雙眼滿溢認真,定定注視她,重又嚴肅保證:“父親曾說,作為男兒,需得信守承諾,來日我若成功,定不會忘記你們二人今時之恩情。”

面對男童的鄭重,琉璃心思複雜。

她授于嬴政劍術,從未想要他報答,無邊城什麽都不缺,她又哪裏會需要一個人族孩童的諾言。

幾年之後分別,他将只是自己漫長生命裏一個簡短過客,悠悠歲月逝去,關于他的記憶會随着時間而消散。數百年之後,興許她都不會記得曾在人族歷練中短暫幫助過一位境遇凄慘的男童。

遲遲等不到回應,嬴政面色凝重追問:“你可是不信我?”

“自是信的。”琉璃唇角浮現極淡笑意:“你不必再次承諾,我信你。”

嬴政面色緩和下來,視線落回奏案簡策上。

冬日天色總是黑的異常早,酉時将過,街道上已不見任何人影。

半個時辰左右,待嬴政讀完簡策上最後一段文字,琉璃起身捏着酸軟的肩臂,對他囑咐兩句便同樊爾一起離開了。

主仆倆踏着月色,慢悠悠踱步回去。

有風迎面而來,樊爾本能伸出廣袖擋在琉璃面前。

“樊爾… … ”琉璃腳步停滞,擡手撫開他手臂,無奈:“你這反應讓我覺得自己是個體弱多病之人,像是風一吹就倒那般。”

樊爾面容嚴峻,一本正經解釋:“夜裏風涼。”

琉璃側目睃了他一眼,朝前走去,沒再言語。相處三百多年,作為下屬,想必他早已習慣凡事都擋在前面。

樊爾擡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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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倆的腳步聲回蕩在幽靜暗夜中。

路東第五間院落,此刻燈火晦暗不明,叮當聲響終于止歇。

子霄白日将附近棄舍內尚能用的都收集到一起,運用靈力加快進程,倒也勉強修繕出一間簡陋房屋,清掃幹淨,還是能住的。可星知畢竟身份尊貴,住人族傳舍就已是委屈,又怎好讓她屈尊在這殘房破院裏。

他發絲因一整日忙碌下來顯出淩亂也無暇顧及,胡亂拍着布衣上的塵土,出聲建議:“少主,一日功夫實在修葺不出精致屋舍,不如我們先回傳舍。”

星知在簡陋房屋內轉悠一圈,糾結須臾,拒絕:“我看這勉強也能住,況且琉璃都能住在這荒僻城北,我有何住不得!”

“可… … ”

子霄正欲開口,卻被星知打斷:“這裏暫且只有一間屋舍,不如今晚你仍舊去跟樊爾宿在一間屋,我與琉璃素來不睦,她今晚應是不願再妥協的。”

子霄拒絕:“我不能留你獨自在這邊。”

星知費力推着他走出院子,“我術法如何,你又不是不知。放心,我有自保能力。況且,人族本就是弱勢的一方。”

子霄回轉身之際,星知便自裏面關上了院門。

靜默良久,他高大的身軀頹然坐在門口幹草堆上,并未依照吩咐去樊爾那裏借宿。作為護衛星知安危的親衛,他不能離開她身邊太久。

這次與星知一起偷溜出來,本就不妥,在安全方面,他不敢有任何懈怠。

晚間,燈火搖曳,門縫處偶有風呼嘯着擠進來,吹動火苗顫動。

琉璃盤腿坐在奏案前,裹着狐裘,雙眼無神盯着簡策,困意致使她無法凝神。

房門陡然被扣響,她驚得一個激靈,擡手捏捏疲倦眼角,打着哈欠問:“樊爾?”

“是我。”

樊爾應聲推開房門,進去之後很快又關上,生怕冷風灌入屋內。

琉璃放下簡策,把手揣進袖子裏。

“這麽晚,可是有事?”

在對面跪坐下來,樊爾表情鄭重無比:“此事,我思忖之後,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聲。”

“何事?”琉璃并未看他,拿起鐵片撥弄燈芯。

“今日午後,我在東市聽到兩個人族閑聊起一事… … ”

樊爾把那瘦弱商販的話簡單跟琉璃敘述一遍,末了道:“我猜測城郊密林裏不是什麽鬼魂作祟,而是狐妖。”

琉璃放下鐵片,垂眸去看身上裹着的雪白狐裘大氅。呢喃出聲:“狐妖… … ”

成人禮之前,君父與她講述的那些歷練經歷中,就曾有關于狐妖的事情。

“對!”樊爾繼續道:“我記得你先前看的神話故事,裏面狐妖就是紅眼睛,叫聲如嬰孩啼哭。”

“冬日寒冷,人族多是捕殺狐貍做狐裘。既是那般,狐妖在吓唬那個人族後,也未取其性命,想來也不是作惡多端的妖。”

琉璃說着複又拿起鐵片撥弄燈芯,燈火霎時亮了不少,傳出輕微噼啪聲。

樊爾點頭,“我也是如此認為,不過這邯鄲疑有狐妖之事,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有必要與你說一聲。”

“只要那狐妖不在這亂世之中作惡就無需擔憂,他之所以吓唬那個人族,應是那人擾了他清淨。我們此番歷練,如無必要,還是不要輕易招惹其他種族,倘若惹出事端,也是麻煩。”

琉璃卷起簡策,起身準備去歇息。

樊爾見狀忙起身,垂首輯禮向外退去。走了沒兩步,他似是想起什麽,又駐足。

“對了,嬴政說不習慣我的劍法招式,還是想讓你繼續授于他劍術。”

琉璃眨巴了幾下眼睛,沉吟稍許,點頭:“我知道了。”

待樊爾離開,她才低低嘆息一聲。本以為能輕松一些,看來她勢必要成為鲛族歷史上第一位有脫發風險的鲛人了。

想到那種可能,她下意識摸向自己頭頂。那圓潤頭頂上發絲濃密如海藻,簡單發髻之上斜斜嵌着一枚玉簪,簪頭點綴着細小珍珠,煞是精致。

琉璃拿下那枚玉簪,一頭墨發頃刻散于脊背,直至腰際。

褪去外衣,她便快速跳上床榻,窩進衾褥裏,施出一道靈力,将燎爐拉的更近了些。

一整日下來,這褥子早已冰涼,琉璃下意識蜷縮雙腿,不敢伸直。

次日天剛微亮,星知便沒了睡意。她起身出去打開院門,卻見子霄屈膝坐在外面草堆上,正單掌撐額,似是閉目養神。

“子霄!”她驚呼出聲,随即皺眉詢問:“你莫不是整晚都在這院外挨凍?可是樊爾不願讓你宿在他屋裏?”

子霄扶牆起身,跺着發麻冰涼的雙腳。

縱使蝾螈有神奇再生能力,也很難抵禦嚴寒。蝾螈族若是寒冬無法回歸海域,都是要及時找個地方冬眠的,他能在氣溫驟冷的深夜咬牙忍下來已是極限。

萬年前,鲛人是因蝾螈的碧水丹壽命延長,因而也同樣畏懼寒冷。

未免星知愧疚,子霄艱難揚起蒼白唇角,扯出一個難看笑容。

“作為親侍,這是我應該做的,我不能留你獨自在這裏。”

“你傻不傻,樊爾住所又不遠… … ”

星知看着他蒼白無力的面容,鼻子突然酸楚,眼眶亦是溫熱。

她不由分說一把抓起子霄冰涼僵硬的大掌,攏在手心。可她的手太小,無論如何用力都包不住他的大手。

“少主,這不妥。”子霄慌亂之下,用力縮回手,“男女有別,尊卑有別。”

這話讓星知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終于落下來,執拗抓起他的手,想要給他捂熱。

“傻子,我平時雖對你脾氣不好,可卻從未把你當做卑微下屬看待,在我眼裏你與我那兩位兄長無異。你知道的,我對熟悉親近之人一向無所顧忌。”

子霄垂眸怔愣盯着星知顫動的長睫,手背上來回搓着的小手讓他面龐逐漸升溫,耳根紅暈一片,嘴巴緊抿發不出任何言語。

此時,星知完全把要去找樊爾之事抛到腦後,拉着子霄快步進屋,找了幾塊廢木料扔進破舊燎爐裏,推他在爐邊坐下。

子霄身姿僵硬在爐前草席上盤腿坐下,依照星知指示 ,伸出雙手置于燎爐之上,掌心霎時有熱氣傳來,身體也随之沒那麽冷硬了。

燎爐裏炭火噼啪作響,火勢比先前大了不少。

星知把自己的狐裘大氅披在子霄肩頭,手還未松開,他就猛然起身,表情慌亂:“這不妥,我不能用少主之物。”

狐裘滑落地面,星知彎腰撿起,冷臉命令:“好好坐下。”

子霄沒敢反駁,聽話乖乖盤腿坐下。

星知把大氅複又搭在他肩頭,語氣放緩不少:“是我執意拉着你偷跑出來,你若出事,我又如何面對你的父母,又如何心裏難安。”

“少主… … ”

子霄驚訝看她。

“行了!”星知抓住他的雙腕,把他的手複又置于燎爐之上。“你要實在別扭,就當我們現在是相互扶持的關系,不是主仆。”

幽幽嘆息一聲,星知頹然在旁側癱坐下來。

“怪我,我昨晚不該把你推出去找樊爾,若是知道你寧願挨凍,也不肯去找他,我定是不會把你攆出去的。”

子霄低垂眼睑凝望爐內炭火,徐徐開口:“我無礙,少主不必自責。”

星知倏而側眸瞅着他,沉吟良久,最後放棄勸他。那種根深蒂固幾百年的觀念,又豈是她幾句話能勸說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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