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封印解開

第029章 封印解開

春天是個神奇的季節, 縱使如殷墟這般,也殘留了些許生機。

城內一處圓形祭臺中心聳立着一棵千年古樹,因為春日的到來, 枝頭已然冒出新芽。

疾風而過, 吹得枝丫搖曳不止。

琉璃擔心那脆弱的生命力會不會被風吹沒了。

思鳶駐足在祭臺前, 不由感喟:“當時,就是在這裏, 帝辛當着所有人的面,堅持冊封我為王後。”

琉璃側頭看她,那妩媚雙眸裏平靜無波, 似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不提也罷!”思鳶匆忙一笑,轉身向前走去。

殷都很大, 一眼望不到邊際,搜尋兩個時辰, 也未曾找到半點關于神山的蹤跡。

鲛人用雙足走路,本就沒有擺動尾鳍來的輕松。趕了七日路,已是疲憊不堪, 此刻又在這殘垣斷壁裏走的磕磕絆絆, 琉璃脊背都難以挺直,她一把抓住樊爾腰間赤星, 不願再挪動分毫。

“不如,你獨自去尋找, 待找到宗廟,再回來通知我們。”

“你這小鲛人真是嬌氣, 哪裏有半分你君父當年的風采。”

思鳶這話說的不留情面, 琉璃不悅脫掉皮履,把紅腫右腳給她看。

樊爾見狀, 及時托住她手臂,以免她摔了,低垂的長睫遮蓋住眼底那抹疼惜之色。

“我們鲛人在陸地上行走向來不易,連日來陪着你緊趕慢趕,一刻不敢懈怠。我腳腫了兩日都未曾言語,硬是咬牙堅持陪你找到這殷都,哪裏嬌氣了!”

不等思鳶開口,琉璃繼而又道:“其實,當初就算我與樊爾不去救那四人,不肯答應你的條件,你也不會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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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确實不假,作為神族之狐,是不可以濫殺無辜的。那四個孩子當時被人蓄意陷害引入密林深處,思鳶都看在眼裏。

起初她故意鬧出陰森恐怖的動靜,想要吓跑他們,可沒想到四人小小年紀卻不畏懼,竟舉劍反抗。

未免被瞧出端倪,思鳶不得不施法致使四人昏迷,想着待他們醒來自行離去。

琉璃與樊爾的到來是她不曾料到的,她想興許那就是她等待千年的契機,一個解封帝辛魂魄的契機。

樊爾扶琉璃站穩,彎身撿起倒在地上的皮履,而後屈膝蹲到她腳邊,小心翼翼用袖子擦去她腳面上的塵土,幫她重新穿上。

就在琉璃右腳剛沾到地面,思鳶終于開了口:“行,你們在這裏等着,我獨自去尋。”

目送思鳶身影消失,琉璃才一瘸一拐向着路邊石墩走去。

樊爾彎身正欲施法除去石頭上的灰塵,她就直接坐了上去。

“少主,石頭很髒… … ”

琉璃扯起衣擺給他看,“這裏風沙大,我身上衣物都髒到這般程度了,哪裏還用在乎石頭髒不髒。”

長舒一口氣,她拍拍旁邊石頭示意樊爾也坐。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髒亂,但身處這種地方,只能勉強忍着。待離開殷墟,我們先就近找個地方洗漱幹淨再回邯鄲。”

樊爾默默除去旁邊石頭上的塵土,悄無聲息坐下。

主仆倆端坐在廢墟之中,接受着風沙的洗禮。連日來,因水源不足,他們的嘴唇均都皲裂起皮。

忍了許久,樊爾終是忍不住問出口:“為何還要回邯鄲?你已幫助嬴政母子許多… … ”

“樊爾!”琉璃打斷他,“我答應了那孩子要回去檢查他的學術與劍術,不可食言。況且,我屋裏還堆着許多簡策未曾研讀,未曾教于嬴政。幼時,大長老便教導我們凡事都要有始有終,不可半途而廢,我又怎能那般沒有責任心。”

樊爾隐在廣袖裏的手倏然蜷縮,側頭看向殘破城牆,嘴巴緊抿不發一言。

琉璃捏住他的袖子拽了拽。

樊爾別扭扯回袖子,淡漠說了一句:“一切都由少主決定便是。”

琉璃讪讪縮回手,定定望着樊爾被風揚起的微卷發絲。

不知過去多久,她才呢喃出聲:“你相信宿命嗎?”

樊爾不解回眸看她,卻聽她道:“雖然君父不曾明說,但經過思鳶一事,我敢肯定人族歷練與結束亂世有關。嬴政小小年紀便有着平定亂世的野心,興許他就是我們此番歷練的最終考題。”

在離開無邊城之前,不論是衆長老,亦或是鲛皇鲛後,甚至于父親樊胤,他們都不曾告訴樊爾,陪着琉璃前往人族到底要歷練什麽。他曾追問過,而大長老當時只是寥寥一句‘其中深奧,還需你們自行參透’。

依照思鳶先前的講述,樊爾也隐約覺得歷練大概與亂世相關,此時聽到琉璃這番話,他內心是認同的。

“可,嬴政已被國家與父親抛棄,萬一到最後,他并不是能結束亂世之人,我們豈不是… … ”

“沒有萬一,我相信他。”

至此,主仆倆算是達成了共識。

深夜,寅時。

一陣狂風席卷而來,思鳶穩穩降落到主仆倆身邊,在火堆前坐下。

琉璃問:“找到了?”

思鳶點頭。

“走吧。”

琉璃起身。

樊爾緊跟着起身,腰間赤星發出清脆聲響。

向東七十裏的半山腰上,修建着一座殿宇,殿宇之前放置着一樽碩大的青銅鼎,鼎內還殘留着祭祀所用的牛骨與疑似人的頭骨。

琉璃看到鼎內祭品,禁不住蹙眉。

“太殘忍了,難怪殷商會被取而代之。”

思鳶并未對此辯駁什麽,因為那都是事實,殷商王室,最喜歡的祭品便是俘虜的頭顱。

三人繞過青銅鼎,進入高牆之後的內殿。

曾經恢弘壯闊的宗廟,早已不複往日榮光,祭臺與先祖牌位上積了無數層灰塵。地面臺基裂開道道縫隙,山牆亦是開裂塌陷,只餘殿內三十二柱堪堪支撐着。

琉璃拾階而上,踏上開裂臺基,問身後的思鳶:“帝辛魂魄被封于何處?”

思鳶行至她身旁,目光落在殿內正中的祭臺上,那裏亦陳設着一樽青銅鼎。

“當年帝辛被殺後,人族術士把他的頭顱砍下來,用鲛人血把他的魂魄封印在頭顱之中,拿來祭奠殷商王室先祖。”

沒有親眼目睹,只是聽思鳶簡單描述,琉璃也可以想象出那是怎樣血腥的場面。

兩相對比,而今的諸國比起當時,對待戰敗者已是文明許多,至少她還沒聽說當今哪個國家會把敵國君主的頭顱砍下來祭奠對方自己的先祖。

見琉璃欲向着那樽鼎而去,樊爾忙擋在她前面,低聲提醒:“少主還是小心為好。”

琉璃明白他習慣擋在自己前面,也未推開他。

主仆倆一前一後走向青銅鼎。

古樸陳舊的鼎內髒污不堪,正中位置擺放着一個白森森的頭蓋骨,從那深邃眼鼻上可以看出,帝辛生前應是面容凜冽的長相。

那雙空洞眼睛裏隐約有東西在浮動,琉璃仔細去瞧,裏面果然有游動的魂魄。

糾結須臾,她鄭重擡起右手。

一道瑩白靈力閃過,琉璃指尖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血珠,她輕彈指尖,那顆血珠落在頭骨封印上。

頃刻間,光芒大盛,數道血光交錯,那道古老封印應聲而散。

一位年輕男子地聲音在大殿裏響起:“何人在此造次?”

言語間,一團灰白色濃霧凝聚出一名年輕俊秀的成年男子。

“爾等何人?何故驚擾殷商先祖?”

琉璃仰首驚訝望着那漂浮在上的男子,這長相… … 無論如何看,都不像歷史上那位殘·暴君王。

立于後面的思鳶十分錯愕,她心心念念想要解封的帝辛,為何到頭來卻成了武庚!

“帝辛魂魄在何處?”

聽到思鳶這聲詢問,武庚魂魄面露怒意,厲聲怒道:“放肆,我父王之名豈是爾等可以直諱的!”

父王?琉璃脫口而出:“你是武庚?”

接連被直呼其名,武庚魂魄震怒,“爾等在我王室宗廟,竟敢如此放肆!”

言語間,他瞬時化作一團灰色煙霧襲向琉璃。

琉璃迅速飛身後退躲開他的襲擊。

樊爾抽出赤星,凝聚靈力于劍身的同時,瞬移至琉璃面前,提劍刺向那團灰色煙霧。

劍尖靈力刺中武庚魂魄,他暗自忍下差點溢出口的低吟,飛速後退,凝聚出人形。

雙方動手是一瞬間的事,思鳶反應過來,忙飛掠上前。

琉璃面容浮上愠怒,手中憶影指着武庚。

“你這人,我不辭辛苦,步行千裏前來為你解開封印,你竟不問原由便要動手。”

武庚正欲攻擊的動作頓住,茫然凝望琉璃。須臾,呢喃質問:“爾等究竟是何人?”

又是這執拗的語氣,琉璃無奈指着身旁思鳶,對他道:“是她,讓我們前來殷都舊址解帝辛封印,只是不承想,封印解開,出來的卻是你。”

武庚轉眸望向思鳶,那張陌生的臉上卻有一雙十分熟悉的眼睛,腦中久遠記憶紛至沓來,他卻搜不出來有關她的記憶。

“你是何人?”

“我… … ”思鳶話鋒一轉,“千年前,我曾承你父王之恩,此番只為報恩而來。”

琉璃不明白思鳶為何不肯亮明身份,縱使而今身份不同,可那魂魄也是她前世之子。

“千年?竟然已過去千年了。”武庚飄忽不定的面容上傷感之色轉瞬即逝,“如此說來,你活了千年?你是妖?還是神仙?”

思鳶面不改色撒謊:“我是狐妖。”

武庚雙手附于身後,垂眸俯視三人,語氣平靜:“我叛亂被殺後,魂魄一直徘徊在這宗廟,多年來曾無數次試圖破開封印,記不清是哪一年哪一日,我的殘魂毫無預兆闖入只剩森然白骨的頭顱裏。”

“說來也怪,我的魂魄進入封印後,父王的魂魄便不再被封印束縛。他沖出封印後,只能由我代他被困于此。”

“父王守了我很多年,我知道他想去輪回轉生,重新開始。我不願讓他因我而滞留在此,便每日每夜勸他離去,應是煩了,後來他終于在一個雪夜離開。”

話至此,武庚住了口,那張年輕面容上滿是滄桑。

思鳶心疼上前,想要像從前那般摸摸他的頭,可不知為何,雙臂猶如千斤重,無論她如何努力,始終擡不起來。

武庚雙腳落于地面,直視她雙眸,唇角微不可察揚起。

“我覺得你這雙眼睛很像我母後,當年她因父親慘死,我眼睜睜看着她倒在我面前,卻又無能為力。我是一個失敗者,本欲為父母複仇,結果被輕易反殺。”

“我心裏一直很清楚,死後盤桓于此,不是有所留戀,我只是不敢到下面面對歷代先祖,我有愧于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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