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陶溪和林欽禾一路磨蹭地走到一班教室時,正好第一節晚自習打鈴下了。

兩人面色如常地回到座位上,果不其然遭到了畢成飛的密切觀察詢問。

畢成飛先是仔細瞅了瞅陶溪的臉,發現他不僅沒之前家長會開完時那樣生氣難過,反而有些喜悅?

他又往一旁的林欽禾悄悄看了眼,學神還是那副冷淡樣子,但又好像有了什麽他說不出來的不同。

之前他看到陶溪問了羅徵音兩個問題後轉身就走,趕緊給林欽禾發了條微信,以為是兩人有什麽矛盾。

“你們吵架和好了?”畢成飛用手掩着嘴小聲問陶溪。

陶溪覺得畢成飛的腦洞很別致,他笑了一聲,玩笑道:“對啊,剛出去打完一架,不分勝負,所以就和好了。”

林欽禾轉頭看了陶溪一眼,目光意味不明。

陶溪莫名覺得林欽禾看的是他的嘴唇,他下意識抿了下唇,不可抑制地回憶起剛才在音樂廳裏的吻,臉頰和嘴唇頓時開始發燙。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當時怎麽就腦子發昏地吻了那麽多次?

一定是林欽禾的錯。

畢成飛當然不信陶溪的話,畢竟兩人一點打鬥痕跡都沒有,但他無意中發現陶溪嘴唇有點腫,嘴賤玩笑道:

“難不成你們是用嘴巴打架的啊。”

“……滾!”

陶溪把畢成飛一巴掌推了回去。

然後他聽到一旁林欽禾很輕的笑了一聲,頓時扭頭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畢成飛識趣地沒再過來說話,低頭在微信上跟陶溪說道:“你們沒事就好,之前我給學神發了微信,他一回來就去找你了,看來學神還是很關心你的。”

陶溪看着手機上畢成飛發的消息,腦中有微光乍現,像是想起什麽被自己忽略的事。

他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輸入:“你有林欽禾的微信?”

畢成飛:“當然了,我可是學神從初中到現在的同學,父母也都認識,有個微信不難吧。”

陶溪又輸入道:“他平常發朋友圈嗎?”

畢成飛:“你不也有他微信嗎?我反正從來沒看到他發過朋友圈。”

還截了一張林欽禾的朋友圈界面過來。

陶溪點開圖一看,上面确實是一片空白。

他扭頭看了林欽禾一眼,這人正神色自若地低頭看着書,察覺到他的目光,也側臉看向他,眼底寫着:“?”

陶溪沒理,低下頭在自己手機上點開林欽禾的朋友圈,一條一條地數,發現從很早之前的那組日本度假風景照開始,包括期中考試前的錦鯉圖,一共有28條朋友圈。

每一條都是照片,沒有文字。

前兩周林欽禾集訓的時候,陶溪看到林欽禾每天會發一兩條朋友圈,那些林欽禾鏡頭裏的生活曾撫平過他的不安心緒。

陶溪深吸一口氣,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

他從自己書包裏拿出那本自己花了将近一個月才畫好的畫集,原計劃是明天向林欽禾告白後給他的,但現在一切正好。

“這是我答應送給你的畫。”陶溪将畫集放在林欽禾桌上,對林欽禾說道。

林欽禾看着眼前的畫集,眼中難掩訝色,他以為陶溪為他畫了一幅畫,根本沒想到會是一本畫集。

畫集封面很簡單,壓紋紙上是整片黛藍夜空,只有右上角燙着一枚小小的金黃月亮,像沉在碧藍湖底的金色銅幣。

他打開畫集,一張一張地認真看。

每一張畫上都是月亮,從朔至望,整整三十天的圓缺輪回,而每一張畫的風景又不同,山岳溪谷,汪洋江河,霓虹城市……是世界各地的風景和月亮。

林欽禾翻閱的手指停頓在其中一張畫上,畫中是廿二三的下弦月,而風景是月色下的東京街道,與他十一和羅徵音、楊多樂在日本度假後發在朋友圈裏的照片一樣,只是天色由薄暮轉為夜晚,滿街霓虹與月共明。

那時,班上很多人都在旅游度假,只有一個人留在學校寝室裏。

陶溪在一旁解釋道:“裏面很多風景都是在網上找了圖片照着畫的,我沒有去過,所以可能畫得與實際景象不太一樣。”

這十幾年來,他一直閉塞在那個看似世外桃源的地方。

如果不曾看到林欽禾,他可能會一輩子蹉跎在山村或不知道哪裏的角落。

陶溪望着林欽禾的側臉,笑意恬淡。

這時響起了上課鈴,随着畢傲雪拿着電腦走進教室,班上學生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陶溪看到林欽禾說了一句話,但驟然的喧騰沒能讓他聽清。

“你說什麽?”陶溪提高聲音問道。

教室的燈突然被人熄滅,頓時陷入一片昏暗,有人在歡呼晚自習看電影,有人在高聲催促:“電影怎麽還沒調出來!畢成飛你行不行啊?”

陶溪眼前一黑,他的手被一只手握住,随即被拉向身側,撞到林欽禾的懷裏,在熱鬧喧騰裏聽到林欽禾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以後我會帶你去很多地方。”

去看全世界的月亮。

陶溪在昏暗中看着林欽禾,嘴角泛起笑意。

他向四周看了眼,突然飛快地向林欽禾靠近,打算偷襲吻一下林欽禾的臉,結果因為看不清和力道沒控制好,直接額頭先撞了上去,好像是撞在了林欽禾額角。

“……”

“……”

陶溪捂着額頭飛速撤離,非常尴尬地別開了臉。

但林欽禾握着自己的手陡然加重了力道,陶溪心虛地看了眼林欽禾,明明看不太清,卻好像察覺到了這個人的深重不滿。

他用手指在林欽禾掌心裏輕輕撓了下,表示對不起,林欽禾瞬間放開了手。

畢傲雪放了一部外語原聲無字幕的動作片,特效亂飛聲效龐大,男生女生都看得聚精會神。

陶溪看的不走心,他還有點尴尬,為自己的偷襲失敗。

他悄悄看了眼一旁的林欽禾,林欽禾姿态閑适地靠着椅背看電影,只有屏幕上幽微跳躍的光線收束進瞳孔裏,似乎也看得很認真。

陶溪便強迫自己也認真看電影,一邊看一邊聽原聲臺詞鍛煉英語聽力。

劇情發展到高潮,正派反派在一個黑漆漆的隧道裏激烈槍戰,整個教室都充斥在黑暗和嘈雜聲效裏。

陶溪已經看進去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後頸被一只手扣住帶向一個懷抱,緊接着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是剛才撞到林欽禾的地方。

“學會了嗎?”

他聽到林欽禾低聲說道。

陶溪在黑暗中聽到自己的心跳比電影裏的槍擊聲還激烈。

他想偷襲回去,但電影畫面陡然亮了起來,只好悻悻作罷。

等電影放映結束課也下了,陶溪發現電影後半截自己完全沒看進去,腦袋裏只有亂哄哄的槍聲,和滿心的蠢蠢欲動。

教室的燈再次被打開,班上的人很快背着書包湧出了教室,陶溪看到林欽禾從抽屜裏拿出一大撂資料放在他桌上,對他說:

“這是一些适合你的美國大學的資料,還有托福教材。”林欽禾頓了頓,看着陶溪繼續道,“從現在開始準備,完全來得及。”

陶溪怔怔地看着眼前詳盡的資料,他才明白,原來林欽禾早就在認真踐行當時答應和他一起上大學的承諾,早就在為他們的未來做打算了。

而自己生了那麽大的氣,還罵了林欽禾。

陶溪眼巴巴地看向林欽禾,伸手捏着林欽禾的袖子晃了晃,無聲地表達“我錯了”。

林欽禾看了眼陶溪捏着袖子的手,将那只手握住放進自己的外套口袋裏,說:“送我到校門口。”

陶溪重重點頭。

兩人在夜色中順着香樟路向大門走去,與之前集訓前的夜晚一樣,但氛圍似乎有了不同,對視時的目光不再相撞後小心錯開。

陶溪緊緊走在林欽禾身旁,認真地聽林欽禾介紹托福考試。

“我口語太差了,口語是不是很難提升啊?”

清水縣英語老師的英語口語都很塑料,閱讀、聽力和寫作可以通過大量訓練提升,但口語不一樣。

“不難,有我在。”林欽禾說道。

陶溪笑了笑,他想起自己在直播屏幕上第一次看到林欽禾,就是畢傲雪讓林欽禾作英文演講,那時他雖然聽不太懂,但也知道林欽禾的口語有多麽自然标準。

當時的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後來林欽禾會教他口語。

“那我接下來用英語和你交流吧!”陶溪對林欽禾握拳道,雙眼亮晶晶的,他突然對自己的口語訓練滿懷信心。

“……好。”

結果接下來就沉默了,陶溪在腦子裏打了半天腹稿,一邊想要說什麽一邊翻譯,但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合适的,總覺得說出來很奇怪。

最後兩人走到校門口,陶溪竟松了口氣,對林欽禾擺了擺手,笑着說:

“Goodbye.Seeyoutomorrow!”

“……”

回到寝室後,陶溪先洗了澡,然後将林欽禾給他的學校資料和托福教材放在桌上,坐下來開始認真查閱資料上的學校。

他用手機查到這些學校排名非常靠前,大多是世界聞名的藝術類院校,但具體的申請事宜和獎學金規則在國內的網絡上并不能查清,而學校的官網他又翻不出去。

陶溪想了想,問了下美術專業的潘彥。

“這我也不是很了解,畢竟我爺爺就讓我一心考清華美院或中央美院,不準我出國留學。”潘彥說道,又追問陶溪為什麽突然想去國外學美術。

“我打算以後繼續學畫畫,主要是油畫,國外的學校應該更好一些。”陶溪說道。

在畫展裏看到方穗的畫時,在林欽禾說要看他的畫展時,他就決定了。

這也是媽媽能留給他的,不會被奪走的禮物,畫畫的天賦。

潘彥點頭道:“這倒是,要學油畫還是出國比較好,像我爺爺只想讓我學國畫,就沒出國的必要了。”

對面寫卷子的徐子淇冷不丁地陰陽怪氣道:“國外的藝術院校一般家庭可供不起,美術更是燒錢又沒用的專業。”

潘彥瞬間爆炸,和徐子淇展開激烈的唇槍舌戰。

陶溪沒理會,他盯着面前的資料想了會,突然想到一個人。

之前他在公益畫展上認識的青畫協會成員,一個叫丁雅楠的美院女生,當時他迫于對方熱情加了微信,也在交談中了解到她打算去美國留學深造。

陶溪點開微信通訊錄,找到這個加了後就沒聊過天的人,措了半天詞,保證自己夠禮貌不唐突後才發了過去。

沒想到丁雅楠很快就回複了,并非常熱情地解答了他的問題。

丁雅楠:“你說的這些名校确實可以申請獎學金,也有非常高額的全額獎學金,但是申請難度挺大的,國內能申到全獎的人不多。”

陶溪看到這條消息并不意外,他知道林欽禾說的“一定能申請到”可能是在鼓勵他。

但他願意去為這個并不容易的機會再拼盡全力地努力一次。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人生軌跡早已發生了變化,他曾經從沒想過自己能在文華一中讀書,沒想過自己的目标會是清華北大,更沒想到最後會想申請國外的名校。

那些對于過去的自己如夢幻泡影的世界,他好像正在一步步接近。

陶溪又收到了丁雅楠發來的一大堆資料和鏈接。

丁雅楠:“你如果想申請的話,優秀的作品集必不可少,從現在開始就要積攢作品,多參加一些知名比賽和畫展,認識一些畫壇前輩,争取拿到他們的推薦信。我還是建議你加入我們協會哦,裏面有很多在國外名校留過學的青年畫家,他們肯定了解的比我多。”

陶溪鄭重地道了謝,将資料和鏈接都保存下來,然後向丁雅楠要了一份青畫協會的報名申請表,認真填寫後發到了協會的郵箱裏。

他在筆記本上一條條地記載下丁雅楠說的事項和要點,打算周末去喬鶴年那裏學畫畫時再向老人家打聽咨詢下。

做完這一切後很快就熄燈了,陶溪爬到床上埋進柔軟的被子裏,打開手機上的微信,想給林欽禾發送晚安,卻發現林欽禾的頭像變了。

從一張空白的圖片變成了他送給林欽禾的畫集封面。

黛藍夜空上的金黃月亮。

陶溪嘴角上翹,又看了眼自己的頭像,那張自己用水粉畫的深藍星球。

他在對話框裏輸入:“Goodnight,Mr.Moon.”

Moon:Goodnight.

作者有話說:

放心,文中的美國沒有疫情。

這篇文也不會有破鏡重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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