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與何西在巴黎共用晚餐的那個夜裏,黃亦玫久違地聽到了自己死寂了多年的心重新跳動起來。
前些年,她經常帶女兒來往北京、上海,這些年,她更是為了工作頻繁飛往國外。
在機場無數個日夜裏,她都能看到那些相愛的人不斷離別,許諾着重逢的未來,卻再也不複相見。
與一個人重逢有多難,她知道。與一個重逢的人相愛有多難,她更知道。
如果何西沒有來這次的藝術展,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才能重新愛上一個人,她又是否還能擁有愛人的能力。
“沒有如果。”
眼前的何西早已褪去了兩年前的鋒芒,他剪短了頭發,一身清淨幹爽,舉止言行間多了幾分沉穩。
“就算我不來巴黎,我也會回北京找你。”
飯桌上,何西說起了這些年的種種,吐露着旁人不曾知曉的心事。他說他變了很多,變得更世故、更圓滑了。他說,已經不會再因為受到種族歧視而沖撞魯莽。
可黃亦玫覺得,他還是那個張揚明朗的大男孩。
“我這兩年的工作重心轉移到巴黎了……”黃亦玫啄了口咖啡,試探地說道:“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經常在巴黎承辦商展。”
面對黃亦玫有意無意的為難,何西沒有打退堂鼓,反唇道:“那不是巧了。”
“我從上個月開始就申請了調飛國際航班。”男人臉上的喜色更勝于言表,“巴黎會是我以後最常去的地方。”
黃亦玫挑挑眉,不置可否地笑着:“巴黎不會是我的終點。”
何西也不驕不躁:“我知道的黃亦玫……你就是這樣的人,永遠不會為誰停下腳步,永遠對未來飽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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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知道嗎?我喜歡這樣的你,自信、明媚、坦蕩、無懼,無論何時都能保持對生活的熱愛。”
“何西……”
黃亦玫微微怔住,動容的眼裏泛起了淚光。
“你不需要為任何人改變,你就是你。”
“所以我會等,我會一直等。無論是黃亦玫一號,黃亦玫二號,還是未來的三號、四號,我都會等。”
黃亦玫聞言輕輕嘆息,她撫着何西修長粗糙的手指,揚起笑道:“……好,那我們試試吧。”
何西愣了愣,再然後,憑着本能的吻覆在了她的唇上。
不同于離別時,那個望而卻步、只敢輕吻她額頭的隐忍,女人熱烈的回應表明這不再是他一個人翹首以盼的愛意。
那些掩藏在心裏的□□,那些深埋于意識裏的反叛,瘋狂地動搖着他潰不成軍的自制力。
他摟着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交纏的呼吸拂在兩人瞳孔間的面紅耳赤。他生澀卻小心翼翼地索取着她的所有。
何西的嘴裏不停地念叨着黃亦玫的名字,懷裏的這個女人,是他心心念念的黃亦玫,是他終于唾手可得的愛人。他曾經以為高攀不起的玫瑰,終于為他折下了枝。
最後一刻之前,他停下來了。
他紅着臉,偏過頭:“沒有那個……”
黃亦玫瞪大了雙眼,下一秒笑他還是個孩子。
“下一次再說我是小孩子,我就要懲罰你。”
何西不悅地咬着她的耳廓。
黃亦玫說,好啊。
撲通撲通跳動的心髒終于久違地感受到何為鮮活。
得知回程是同一輛航班時,黃亦玫才對何西成為機長的事實有了真正的實感。
這還是她第一次坐上何西開的民航,飛機啓動時的毅然決然,在空中盤旋時的不疾不徐,降落時的平緩溫和,仿佛都和她當年認識的他一樣,意氣風發。
落地已經是傍晚了,方協文載着方太初來到了機場。
黃亦玫剛拿回客運的行李,打算在接機口等何西出來。
可鋒芒畢露的男人并沒有收斂周身的壓迫感,他氣定神閑地站在門口,過路的行人頻頻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方協文向來一意孤行,黃亦玫即便不去在意,也很難忽略他。他朝她招了招手,臉上帶着一絲詭異的微笑,黃亦玫心裏覺得無奈之餘卻不覺得可惜。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
這些年,方協文利用女兒一直在她身邊若即若離,他自以為推開肖小雨的溫柔陷阱,說什麽為她守身如玉,可在黃亦玫看來不過是一種強壓于人的自我感動。
她承認,有的時候,黃亦玫能在方協文身上看到那個多年前還一心一意用潤物細無聲的體貼去照拂她的男孩。
但時過境遷,經歷了那麽多的黃亦玫哪還是當年那個會被一碗面就拐走的女孩。她心意已決,前塵往事終究是放下了。
“老方,我說過沒必要吧?”
黃亦玫沉默地看着他,“太初也快中考了,你沒必要專程将她從學校接出來。”
“玫瑰,女兒想你了。”方協文低着聲,語氣有些沉。
“太初只是三天沒見我,你說這話也不害臊嗎?到底是誰在固執己見,不用我多說了吧。”
不遠處,黃亦玫和她前夫相對而談。他們似乎聊得并不愉快,何西能從黃亦玫似蹙非蹙的眉眼裏感受到她隐隐的苦惱。
可遲遲未動的步伐卻停在了原地,他的目光漸漸失了焦。
再回神時,黃亦玫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
她挽着他的手臂,目光平靜地看向方協文:“這是我的男朋友,他會送我回去,所以麻煩你把女兒送回學校吧。”
方協文皺了皺眉,卻又礙于旁人的面子,不好動怒。
何西依稀記得兩年前,也是這樣的傍晚,那個男人開着昂貴的奔馳,站在車門旁為她體貼地打開車門。他漫不經心地睨了他一眼,卻叫他到現在都難以忘懷。
前夫比他成熟,比他有錢,舉手投足間都是勝利者的姿态。可如今,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他們兩個的位置卻像是對調了似的。
此刻,黃亦玫就在他身邊,哪裏都不去。
“你前夫…”何西黯了黯眸,卻沒有松開緊緊牽住她的手。
寬厚的掌心沁出了難言的冷汗,攢緊的力度不經意間緩緩加深,黃亦玫擡眼看了他一眼,卻從他下一秒恢複清明的眼神裏感受到隐忍的愛意。
“何西,看着我。”黃亦玫伸着手,摸了摸他的臉。
她撫摸着他微微顫動的喉結,眼裏流露出不曾有過的缱绻:“我既然決定和你在一起了,便不會輕易離開。”
“除非我死。”
黃亦玫如炬的目光中異常堅定。
那個時候,何西還不知道那樣一個對生活懷有熱愛的女人,為什麽會有那樣決絕的表情。
直到半年以後,他因為想要在新年前休年假,而頻繁地與同事換航班——倒在了剛落地就奔往黃亦玫家裏的路上,他才知道是因為什麽。
心內科的病房裏,黃振華怒其不争地吼着他:“你是不是仗着年輕能揮霍身體,就對自己的死活不管不顧了?你有沒有考慮過身邊人的感受?”
“這次是心肌炎,僥幸康複了,那下次呢?下次出了什麽事,你讓玫瑰怎麽辦?”
彼時,剛醒過來的何西一臉茫然地看着這位大舅哥,姍姍回來的黃亦玫拉着黃振華,小聲嘀咕了句:“哥,你別說了。他也不想的。”
“什麽別說了?!”黃振華撂手不幹,瞪着何西的眼神毫不客氣:“你知道當初爸媽為什麽答應你和玫瑰談戀愛?”
“就是因為飛行員每年都有體檢,身體不健康的都會被淘汰!”
黃亦玫眼裏泛紅,“哥…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事的嗎。”
黃振華也意識到自己無端的怒火對此時一無所知的何西并不公平,于是忍着不爽,快走出了病房。
“黃亦玫…哥說的是什麽意思?”
何西沉默了有一會,試探地問道。
可黃亦玫卻只是伏在他得床邊,紅着眼什麽都沒說。
但何西還是從蘇更生那知道了傅家明的事。
黃亦玫和傅家明志趣相投、頻道一致,他們是靈魂伴侶、是生死之戀,可他卻死在了她最愛的時候。
莊國棟曾經和他,她心裏有人,原來是他。
黃亦玫那麽喜歡開摩托,為誰畫了一副落日歸西的畫,原來是因為他。
黃亦玫曾經安慰他,說自以為當下過不去的坎,等回頭發現都不過小事一樁,原來一切有跡可循。
當時,何西不知道為什麽她能雲淡風輕說出那句“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的話,甚至,他還反笑她,是不是活到她這個年紀的人都會這麽通透。
可哪有什麽通透,哪有什麽成熟,不過都是曾經遍體鱗傷的自己一點一點頑強活下來的疤痕罷了。
那一天,黃亦玫淚流滿面地埋在他的懷裏,握着他的手,一直在碎碎念說,不要離開她,不要再從她身邊搶走任何人了。
何西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絲隐晦不明的情緒。
他揉着她的腦袋,輕聲地說道:“我會好好愛惜身體的,接下來我會休一段長假。”
“那麽黃亦玫,你想和我結婚嗎?”
*後續1600字左右的婚後(含那啥)劇情老地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