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樓昭

樓昭

樓蘭确實聽了,雖然她不明白弘一大師是什麽意思,那次之後也再沒有見過他,她還是将簪子帶了六年。

六年,足以發生很多事情。

比如封建的父親終于願意讓她去上學堂,比如學堂裏其它姑娘對她的嘲笑……

這支簪子陪她經歷了太多,以至于它變成人的時候,樓蘭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有了一種了然的感覺。

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一兩歲的姑娘,樓蘭把她帶回了家,給她穿自己的衣服,教她說話,在姑娘問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樓蘭就溫柔的笑:“我叫你樓昭怎麽樣?‘德星昭衍,厥維休樣’。”  ①

樓蘭對樓昭很好,帶她去玩,給她介紹自己的家鄉,給她買豌豆黃……

真正的故事發生在幾個月後。

1997年7月7日北平  盧溝橋上發生的事很快就傳了過來。

樓江不顧父母反對,不惜與家裏決裂去參了軍。

樓蘭面上依舊是那個乖巧溫婉的女子,私下又偷偷幫助宣傳隊。

樓昭不理解,樓蘭就一點點教給她,帶她讀古詩文,帶她品茶,帶她去看了淪陷區的人們……

漸漸的樓昭也就明白了,她慢慢融入了這個世界,按樓蘭的話來說,她就像“活”過來了一樣。

她會因為樓蘭無法繼續學習的事情生氣,會和她一起幫助宣傳隊,一起笑一起鬧。

宣傳隊沒有堅持太長的時間,因為很快她們這兒也成為了白色淪陷區。

明明還是熱鬧的七月,昔日繁華的街景卻已不複存在。

賣東西的人少了,賣豌豆黃的小攤也不見了,小報童也不會大聲呦呵了,車夫們把車藏了起來,生怕一言不合就被人砸了吃飯的家夥。

那是極其黑暗的半月,處處都能看見軍隊游行。

直至半月後,人們才因為日寇的壓迫又開始出來走動。

樓江一直沒有消息,樓蘭很擔心,卻又覺得此時此刻,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小姐,你別擔心了。”樓昭蹲下身坐到樓蘭身邊。

樓蘭轉過頭來掐她的臉蛋:“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學他們叫我小姐。”

樓昭朝樓蘭吐舌頭:“好的,玉萋,我知道的。”

樓蘭無奈的松開手,一副拿她毫無辦法的樣子:“你啊你。”

樓昭晃蕩自己懸空的小腿:“玉萋不要擔心了,泊暮哥一定會好好的。”

“嗯。”樓蘭望着院子裏的大樹,茂密的枝葉在風下沙沙作響,“你知道嗎?雙生子之間有一種特殊的心裏感應。”

樓昭把視線從自己腳上收回來,望着樓蘭的側臉和她耳上墜下的珍珠耳墜:“是什麽樣子的感應啊?”

樓蘭忽的笑開了:“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小時候我送一只掉到樹下的小鳥回家,結果下不來了,因為害怕被爹爹責罰,不敢叫人來幫忙,只能在樹枝上站着,當時我哥正好回家,路過的時候似有所感的擡了下頭,正好和我對上視線……”

樓蘭至今都會感到神奇,樓江支走管家之後,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個梯子,把她救了下來,還給她帶回來一本,她想看很久,但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書。

後來樓江告所她,那是雙生子間獨有的心電感應。

“是不是很神奇?”

“嗯。”樓昭應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樓蘭的側臉,她很喜歡樓蘭剛才的眼神,溢滿了笑意,像是沉浸在幸福的海洋裏。

樓蘭擡手捂住胸口:“所以他出事我也一定會感受到的對吧?”

樓昭伸手握住樓蘭撐在地下的手的手腕,跟她一起看向那棵大樹:“一定會的。”

陽光好似活潑的精靈,在樹冠上跳躍,活動,卻怎麽也照不亮樹下的陰影,就像它照不亮□□區的人們一樣。

不知道什麽時候,閉塞的消息難新流通,人們口口相傳,将外界發生的事使接開來。

樓蘭是在餐桌上知道這件事的,她那古板守舊的父親,第一次在吃飯的時候開了口。

“聽說湖北那邊在知道消息後反應挺激烈的,什麽宣傳隊,血書都搞上了。”

樓蘭夾菜的手一頓,又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飯。

方月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角:“這些孩子就是血氣方剛。”

樓春歸簇眉,想起自家兒子:“呵,血氣方剛有什麽用,要我說相安無事不就好了。”

“老爺,也不能這麽說。”作為母親,方月對自己兒子多少有些維護,“你看這些人來了之後,大家都不敢出門了,那鄉下的農民連地都不能種了,天天在村口盯着,生怕人來呢。”

“這倒也沒錯,那淮北平原,就連土匪也舉起了槍杆子對着這些人。”樓春歸難得贊同。

“那不就對了嗎?”方月拎起茶壺給摟着歸倒了一杯茶,哔哔的水聲在餐廳回蕩。

“對什麽對!我供他上學,是為了讓他繼承家業,不是讓他去參什麽軍的!”樓春歸兩把掌把桌子拍的碰碰作響,桌上的碗筷也叮叮當當的,茶水撒出來不少。

樓春歸沒有說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方月和樓蘭都沒有說話,管家很有眼色的上前擦去桌上的茶水,又拎起茶壺添了些。

樓春歸一口氣喝了茶,這才覺得自己的火氣壓下去不少,他頭疼的捏捏自己的鼻梁,沖其它人揮揮手:“行了,吃飽了就都回房吧,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樓蘭沉默着走回房間,坐在床邊發呆。

樓昭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玉萋,他剛才為什麽要那樣啊?”

樓蘭閉眼,溫和的聲音中透着冷意:“因為從小接受的教育,因為閉關鎖國的政策,因為太貧窮、太落後,不團結。”

樓昭不明所以,她學着樓蘭的樣子坐在床邊思考,忽然感到一只手落在她的頭上輕輕揉了揉:“你以後會明白的。”

樓昭看着樓蘭微紅的眼眶,知道她是在為自己的哥哥傷心,于是乖巧點頭:“嗯,我一定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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