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流産
第012章 流産
陽光從窗簾縫裏透過來,打在關汀臉上。
關汀的睫毛顫了顫,不适地用手臂遮住光芒,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不對,他今天早上有會。
關汀上班很早,基本上都在日出前離開家門,今天算是被動地睡了個懶覺。
手機上鬧鐘已經在叫第十遍,關汀關掉鬧鐘,确定了。
遲到了。
手機上還有幾條信息。
張助理:【關秘,會議已經開始了,我把會議記錄整理之後發給您。】
方醫生:【手術之後要注意調養身體,不能喝酒,不能吹冷風,不能熬夜。多吃蛋白質,可以适當運動。總之,要好好調養身體。】
關汀嘆了口氣,給張助理回:【好的,我今天就不去公司了,有什麽事情你打我電話。】
又給方醫生回:【總不能真的拿自己當女人吧。謝謝方醫生的叮囑,會盡量做到。】
方醫生很快回複過來,文字裏甚至還帶了些語氣:【不是盡量,是一定!!!】
想想也是,自從流産之後,關汀并沒有好好休息過。
接二連三的工作,夾帶着孫瑩然和徐應的支線……關汀就像個陀螺一樣,忙個不停。
這次睡過頭,竟然讓他生出一種空虛感,好似一下子找不到事情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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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汀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小腹。
任誰也想不到,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會懷孕。
體檢那麽多次,方醫生告知過他的身體構造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也一直保守秘密。可就連方醫生也沒有料到,關汀竟然會懷孕。
沈孫合作的事情太耗費精力,關汀那陣子作息不好,直到暈倒進醫院了,也只覺得是低血糖或者營養不良那些事。
怎麽會……懷孕呢。
關汀手虛虛地放在腹部,難以想象這裏曾經有一個小生命。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關秘書也不是沉淪往事的人。
他站了起來,去廚房煮了碗面,又加卧了一個雞蛋。
雞蛋是溏心的,關汀最愛吃。可不知為何,今天剛一咬破蛋清,關汀就感到一陣反胃。
他捂着嘴,跑到垃圾桶旁,稀裏嘩啦吐了出來。
然而早飯還沒進肚,昨天不太舒服,又一直沒怎麽吃東西,竟只吐了一肚子酸水。
關汀緩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然後慢條斯理地善後。
換了垃圾袋,洗了把臉。做完這一切,關汀才重新坐到飯桌前,打算把剛剛那碗面給吃掉,之後再去找方醫生看看。
可剛一坐下,就聽見門鈴響了起來。
關汀還沒來得及重新站起來,就看見手機響了起來。
是沈康時打過來的。
電話接通之後,沈康時的聲音裏藏着怒氣。“關汀,開門。”
……
沈康時是特地來找關汀。
這幾天關汀說是在忙電視臺訪談節目的事情,但一直沒個确切的結果。
張助理承擔起了一部分關汀的職責,他是關汀一手帶出來的人,做事風格很有關汀的影子。這幾天一直提心吊膽工作,倒是也沒出什麽纰漏,但沈康時總是不開心。
關汀是想當甩手掌櫃嗎?
不知為何,沈康時還想起出差的那個晚上,他帶徐應過去。他聽見徐應偷偷摸摸給關汀打電話求教,挂掉電話後,徐應就是那副依然忐忑、但微微有底氣的模樣。
沈康時雖然不怎麽關心關汀這個人,也敏銳地從這些細節裏品味出了一些什麽:關汀在放手。
關汀憑什麽放手?往常從不将沈康時的事情假手于人,現在是在發脾氣麽。
他真以為,沈氏集團離開他就轉不了了?
沈康時帶着怒氣,來到關汀的家中。
會議室裏依然在讨論,沈康時讓張助理主持大局,然後自己開車來尋關汀。
說來奇怪,關汀跟了沈康時這麽久,沈康時其實也不知道關汀住在哪。他沒問張助理,而是直接在公司系統裏找到了關汀的住址。
這是沈康時第一次來到關汀的家。
關汀開門之後,沈康時皺着眉頭,第一句話便是:“這麽小,怎麽住人?為什麽不住在我送你的別墅裏。”
關汀維持着一只手舉着手機的動作,有點呆呆的,說:“太大了,打掃起來麻煩。”
沈康時走進屋子裏,環顧一圈,感覺這房子很小很矮,空氣中似乎還有一種灰塵和木屑的味道,遠遠比不上他過戶給關汀的那一棟。
他不知道的是,這是關汀父母留下來的遺産。
關汀父母都是為沈家兢兢業業奉獻勞動力的打工人,好不容易攢下這麽一套房子,就意外去世了。關汀跟父母相處不多,也只有在這裏,才有一種“自己曾經被愛過”的安全感。
沈康時說:“找個保潔,打掃一下。”
關汀沒應。
他沒吃飯,沒力氣,現在又不是在公司,他忽然有些憊懶,懶得解釋這房子的意義,也懶得回應沈康時的每一句話。
沈康時看到桌上的碗,又看到關汀棉布睡衣下略顯單薄的腰肢。
“為什麽沒去公司?”語氣裏帶着質問,好像這一天缺席有多麽十惡不赦一樣。
關汀胃裏有些翻湧,硬撐着笑意說:“今天我請個假吧,身體不太舒服,打算去醫院看看,已經提交了流程。”
關汀本就白皙,這陣子好像更突出了。現在剛剛吐過,眼尾還有一些泛紅,顯得精致而脆弱。
沈康時一頓,語氣莫名就比之前軟和了不少。
“怎麽了?這陣子你好像經常去醫院。”沈康時想起,關汀上班之後幾乎從來沒有請過假,這幾個月抵得上之前好幾年了。
這房子的布置有些熟悉,牆壁上的挂畫是沈康時喜歡的畫家,客廳裏的沙發跟沈康時公寓裏的是一套,當時尺寸不确定,就都訂了回來,沈康時中意的規格留了下來,略小一點的原來是被關汀搬了回來。
牆上的挂歷細致地寫着工作安排,有幾個重要的日子圈了出來,寫着沈康時去複查胃的時間,還用紅筆打了個大大的感嘆號。
茶幾上擺着幾本財經雜志,都是沈康時當封面人物的那幾期,正巧攤開到他的頁碼,應該被翻看過許多次了。
這房子裏的所有,幾乎都跟沈康時有關。
關大秘書對沈康時的綿密情意,此時終于揭開冰山一角。
沈康時的眉頭莫名舒展開來。
所有人都說關汀愛他,佐證是關汀當秘書事無巨細,工作生活一手包辦,24小時随叫随到,上心程度絕無僅有。他們還說關汀愛得卑微,明知沈康時有白月光,也甘願拿着愛的號碼牌。
對外談判拉鋸,對內還能暖床,關鍵還長得好看,腰細腿長,看着很好玩。
深情之餘也不吃醋,幫着安置一衆替身,卑微到骨子裏,很好搞定。
沈康時并不認可,他自己愛着某個人,不想那個人跟任何人沾上關心,便以己度人,覺得所有的深愛都是如此。
只是上床罷了,他沈康時跟那麽多人睡過,難道就愛着那麽許多人?
沈康時終于有些篤定。
話也溫柔起來:“身體是大事,正好我現在有空,我帶你去醫院?”
關汀動作一頓。
想了想,說:“我不打緊。我得先去趟寵物醫院,留在老爺子家的那幾只小狗生了病,這幾天在挂水,我給送過去。”
沈康時臉色頓時變了,說:“到底是你生病,還是狗生病。”
關汀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沈康時與沈老爺子之間,永遠橫亘着一些只有他們爺孫才能知道的東西。關汀夾雜在其間,看似沈老爺子寵愛、沈康時依賴,但也有他才知道的苦處。
若不是不想讓沈康時知道懷孕流産的事情,他怎麽會搬出沈老爺子,故意讨沈康時不痛快呢。
關汀說:“徐應那也缺狗糧和玩具,我一并帶回來。”
他眉眼淡淡,語氣也淡淡,駕輕就熟地安排好一切,似乎完全沒有自己的情緒。
沈康時莫名來氣,上前一步抓住關汀的手腕,說:“這些事情用不着你,你自己的事情做完了?電視臺今天給我打電話了。”
果然,是為了柳亦久而來。
關汀心裏像有個無底洞,有寒冷的風從深淵裏掀起來,他覺得痛,又覺得有點麻木了。
他垂了垂眉眼,表情莫名黯淡幾分,說:“已經在溝通了,我會……想辦法解決。”
——關汀很想讓自己跟柳亦久訪談麽。
一個念頭跳了出來,沈康時更加攥緊了關汀的手腕,說:“你到底在想什麽?”
關汀沒想什麽,他只是有點頭暈,在想天花板上的燈光為什麽一閃一閃的。
下一秒,關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關汀軟綿綿地倒在沈康時懷裏,失去自身的支撐,只剩下重力。
明明是個大男人,可沈康時覺得他好輕。
單薄的肌肉下,骨頭硌人得很。
關汀就這麽暈了,沈康時一時之間懵了,連忙抱着人往外跑。
他一邊開車,一邊撥通了方醫生的電話。
“關汀暈倒了,做好準備,我馬上把人送過來。”
·
方醫生也沒有想到,自己早上剛剛給關汀發消息讓他注意身體,中午不到關汀就暈倒了。
還是被沈康時送來的。
沈康時表情愠怒,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問:“他到底怎麽了?”
方醫生第一時間沒有說話。
關汀自然是流産的後遺症。
可作為一個男人,他也能理解關汀為什麽想要保密。沈康時現在的生氣,看不出是關心,還是因為事情脫離掌控。
方醫生想了想,問:“他今天吃早飯了嗎?血糖有點低。”
聽在沈康時耳朵裏,便全是沒按時吃早飯的緣由。
想到餐桌上那碗寡淡的面條,沈康時心裏放下心來,同時更生氣了,冷冷地哼了一聲,瞥了病床上的關汀一眼。
左右不過幾只狗,為老爺子辦事這麽賣命嗎。
方醫生在心裏嘆了口氣,即便是生病住院了,關汀也得不到半點好臉色,這麽多年的相處,到底能得到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