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雛菊
第031章 雛菊
次日。
關汀接手業務部之時正是一派百廢待興,正好能讓他大顯身手——這是好聽的說法,實際就是管理混亂、什麽都需要從頭來過。
新招來的幾個畢業生,表格做得亂七八糟,分管領導看也沒看就呈了上來;項目經理那邊和隔壁部門的糾紛也愈演愈烈,你來我往的郵件抄送像雪花一樣飛進關汀的郵箱裏。
關汀一一看過,吩咐各分管部門做好新人培訓和逐級審核,順便敲打了幾個不作為的小中層;又是安撫部下,叫行政組織會議協調。
一圈安排下來,時間過得飛快,連喝口咖啡的時間也沒有。正在會議中,那個煩人的于潤來電話了。
關汀沒顧上接,但對方顯然很有毅力,不依不饒地撥個不停。
會議間隙,關汀終于找了個空閑接了。于潤大喇叭一樣,耀武揚威得很:“關狗!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這話講得莫名其妙,關汀不知何事,聽了倒是有些沒來由的苦澀:好日子?他何嘗有過什麽好日子。
于潤說:“亦久今天飛機就回來了,你收拾收拾自覺滾蛋吧!”
又吧啦吧啦說一大堆,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的,聽了半天,關汀抓住重點:由于柳亦久爸爸住院的緣故,柳亦久提前回國了。
柳永寬的事情關汀早有耳聞,他因為長期酗酒,一直都有心腦血管的毛病。這次又加上情緒劇烈波動,直接給自己氣出腦梗,緊急送進了醫院。
因為家裏無人照看,柳永寬倒地半天才有保姆發現,撥了急救電話卻早已錯過最佳送醫時間,搶救留了一條命,還在ICU病床上人事不省。
柳亦久多年不回國,要是他在家,事情會不會有所轉機呢?或許是因為心懷愧疚,他一聽說父親出事就趕了最早的班機回國來。
柳亦久要回來的消息關汀是最後知道的,于潤沈康時那一圈發小們早已得信沸騰起來,商量着去機場接人。
于潤當然首先通報給了沈康時,一個視頻電話大剌剌地撥過去:“沈哥,等會一起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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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亦久一直是于潤的偶像,他激動得比平時還要聒噪幾分:“沈哥,你看我穿這個白西裝怎麽樣?會不會太嚴肅?”
沈康時打量他:“行啊,再帶束捧花,新郎給你當。”
這話本是諷刺于潤,于潤聽得半懂不懂,老老實實接話:“嘿嘿,亦久的新郎還是得沈哥當。”
這話沈康時愛聽,他今天本就心情不錯,想到與柳亦久的相見更是又愉快了幾分。
“那我再帶束花?亦久喜歡什麽花,沈哥你知道嗎……”于潤還要叨叨,沈康時懶得再啰嗦,直接摁掉了通話。
他喜歡什麽花……沈康時想起少年時,有時會出現在桌洞裏的那些小小雛菊。
小雛菊熱烈而不張揚的顏色,不宣之于口的默契,這是他和柳亦久之間心照不宣的小小情調。
沈康時會心微笑,給花店打電話定了一束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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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洋航班坐了那麽久,柳亦久的臉上卻看不到疲憊的神色,他心中甚至隐隐有些雀躍。
柳亦久選擇出國時可以說得上是狼狽。彼時,母親抛棄了他去追求愛情,父親陷入渾渾噩噩中不理世事。柳老爺子面對不成器的後輩們無人接班的情況,不得已一心撲在事業之中。
少年柳亦久同樣是個不被家裏重視的孩子,不過他是如此的聰明、懂事、彬彬有禮,沒有人會讨厭他,更沒有人會欺負他。
那些歲月裏,還好有沈康時與他心意相通可為慰藉。沈康時的愛慕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不敢明确回應。
兩人上一輩之間的仇恨是無法彌合的一道天塹。少年的柳亦久無法想象,若是他和沈康時在一起,家族內會爆發怎麽樣的一場地震。
好在痛苦之外,柳亦久很早就找到了自己要為之奉獻一生的學科。剛剛成年之時,他就逃也似的離開了這片傷心之地,一頭紮進了學術研究之中。
歲月如梭,一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
柳亦久在國外的時候,從未放棄過對國內的關注。他眼看着沈康時從一個初出茅廬的莽撞青年,很快接過沈氏集團的大任,成為名噪一時的沈氏掌舵人。
這變化讓柳亦久又欣慰、又驚心。
欣慰在柳亦久逐漸看到自己和沈康時在一起的可能——現在二人的家族中,已經不再有誰有阻撓的能力了。
驚心則在于,沈康時成長的每一步中,都有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不起眼的跟屁蟲關汀,竟然像一塊扯不掉的橡皮糖一樣,死死地黏在沈康時身邊。這麽多年,寡言的孱弱少年也出落成了精英模樣。
但那只是對柳亦久拙劣的模仿,“亦久你一回來,就像照妖鏡一樣,冒牌貨關汀馬上灰飛煙滅!”——這是于潤的話。
柳亦久不置可否。他自認為犯不着和關汀這下等貨色比較。
回國,回國。這件事情曾經讓少年時的他輾轉反側,可如今他勢在必得。
雖然這回國的契機,是以生父病危為代價。但柳亦久的大多數家庭時光,是和母親以及後爹一起度過,那個酗酒的瘋子……他已沒有太多的印象。
“需要咖啡或熱茶嗎,先生?”柳亦久的思緒被空姐打斷。他側頭望向舷窗外,離開許久的的城市已依稀可見熟悉的輪廓。
柳亦久穩穩心神。接下來,他要回到這久別的舞臺。他知道,自己長大了,大到足以奪回他失去的一切,包括沈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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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康時驅車往家開,車速飛快,正像他的心情。
朝思暮想的人,此時正坐在副駕上,雖已不複少年意氣,那眉眼确是和他每一次在夢中描摹的別無二致。
半小時前——
沈于兩人早早來接機。這重逢的重要時刻,沈康時本不想讓于潤過來,奈何這人實在是個不懂眼色的,明示暗示都聽不懂。
沈康時起了斥退于潤的心思,但話出口前又心念一動:多一人見證,倒也沒什麽壞處。
結果這二愣子,竟然帶了一束紅玫瑰來——還好倒是沒有像之前所說穿一身白西裝。
穿着整齊的高定西裝的反而是沈康時,于潤神神秘秘地笑着把玫瑰塞到沈康時手裏:“沈哥別見怪,這花是給你準備的。”
本身沈康時就生得周正俊朗,加之西裝革履配着這嬌豔的鮮花,果真像是求婚一般的隆重。
柳亦久還未至,沈康時在機場倒是吸引了不少年輕姑娘的目光。
一個看着是大學生模樣的女孩路過,側頭看沈康時英俊的側臉,輕輕捂住了嘴發出無聲尖叫:“好帥!!”。
于潤斜睨她一眼:“我沈哥不僅帥,還是霸總。不過你別饞,名草有主了!”于潤正事一件沒幹,專門負責勸退試圖搭讪的路人,盡職盡責地當着愛情保安。
女大學生初生牛犢不怕虎,繞過于潤試圖湊上來,加一加帥哥的微信。
于潤還在和女大學生磨嘴皮子,罵她也不自己照照鏡子,沈康時被糾纏得有些頭疼。
按往常他的性格,早就喚上三五保安來将這沒眼力見的路人直接架走,但今天心情格外好,倒是有空親口拒絕。
柳亦久就在這時猝不及防地出現了。
隔着三五米遠,輕呼一聲:“好久不見,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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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見,兩人竟有些拘謹,相顧無言。
倒是柳亦久打破了這莫名的客套氛圍:“康時,這麽多年不見,是不是都把我給忘記了?”
“我……”沈康時恨不得剖心證明自己的真心,聽這話一時有些着急。
柳亦久噗呲一聲笑出來,這笑裏哪裏有半點柳大教授的架子,倒有幾分莫名的青澀,像是個戀愛中的普通年輕男孩子。
“逗你呢,怎麽着急了。”柳亦久收起玩笑話:“你所思所想,我都明白。”
“我這次回國,絕對不會再丢下你而去,康時。”柳亦久盯着沈康時的眼睛,一字一頓給出認真承諾。
沈康時心情激蕩,被心上人這一眼看得差點起生理反應。
沈康時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毛頭小夥子,兩人沒有太多敘舊情的時間,接到人後,首先商定去醫院看望不省人事的柳永寬。
于潤早已被打發走,順帶也拿走了那捧打眼的紅玫瑰。車子前窗那一小束雛菊,才是沈康時真正為柳準備的接風的花束。
沈康時親自驅車,柳亦久穩穩當當坐進副駕駛,果然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這捧小花:“這是什麽花,為我準備的?康時有心了。“
沈康時:“你不記得了?我們小時候……”
柳亦久輕笑打斷:“還是康時妥帖,這确實是當年的回憶呢,真好。”說罷側頭對着沈康時微笑。
一眼又看得沈康時方寸大亂,差點繳械投降。沈康時對自己有些氣惱——古時被美色所迷的君王,難道就是這個樣子麽?他迷迷瞪瞪地想。
最然沒有喝酒,但沈康時帶着三分醉意,開車載着柳亦久往柳永寬所在的醫院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