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年會
第040章 年會
柳亦久既然已經回來,歷史研究學會的年會也到了開幕的時候。
其實這個學會也有些借他東風的意思。本身研究方向不算熱門,其中能破圈的學者更是少之又少,有一個能在自媒體上有些知名度的柳亦久不容易,既面向大衆做了科普,又提升了領域的知名度。
不說別的,圈子知名度提升後,下一年的經費申請大概會容易些。
這個研究會是幾個老教授和歸國華僑發起,規模并不大,但勝在其中的會員都是真心熱愛學術的同好。
難得聚齊這一幫人,既然能有聚會,便安排了學術交流的環節。
關汀大致安排好流程,又和幾位教授一一溝通過,醉心學術的老教授們平時不懂這些瑣碎,關汀便也不過多打擾。
最後整理出來的年會流程安排,諸位教授皆交口稱贊。
柳亦久的學術彙報被安排在了最後出場,緊接着便是晚宴。順序是教授們商議出來的,這一番足以表明對柳的歡迎和認可。
關汀忙前忙後,敲定了場地、人員、資金、布置,所有的細節一一妥帖安置,便只靜待開幕。
——這都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
那時柳亦久還未回來,變故也都還沒有發生,關汀尚有餘力為這些事情操心。
緊鑼密鼓的籌備業已完成,後續每個位置都有人各司其職,也不再需要關汀緊盯着。正是在安排好一切後,關汀便被沈康時叫回業務部任職。
至于後續種種,幾天的時間仿佛一生一樣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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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便來到現在。開幕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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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汀随林啓逸離開後,便被帶去了林家的別墅。關汀狀态很差,林啓逸想盡辦法,幾乎給他隔絕了所有工作的信息。
周教授并不知道這之間已發生這麽多事情,猶記得上次吃飯時柳亦久與關汀貌似相識,而關汀又是資方代表,便盼望着那位聊得來的年輕人和自己的得意弟子一起出現。
主持人按時開場,本身應當出席的關汀卻沒有現身,柳亦久攜着沈康時到了。
沈氏作為學會最大的贊助方,在年會上擁有幾個席位是理所應當,這是關汀一早和學會談定的。
但大家都默認關汀會作為集團代表出席,來的怎會是大老板本人……?
學者中有些竊竊私語。他們大都并非趨炎附勢之徒,并不會因為沈康時有錢有勢就高看幾分。反倒是都念着那個談吐有理、做事認真的年輕人關汀。
這個小插曲很快便被翻篇過去,比起這些無傷大雅的八卦,大家更關心的是柳亦久今天的報告內容。
柳亦久和沈康時兩人姍姍來遲後坐在一處,兩人互動熱絡,卻并沒有專門和周教授來打招呼。
教授心裏稍覺失落,只覺得自己和曾經親密的學生漸行漸遠。但也未想太多,将注意力放在了大家的報告上。
賓主盡歡,柳亦久作為最後一位嘉賓上臺,掌聲雷動。
簡單客套幾句後,柳亦久神采飛揚,侃侃而談自己研究的最近進展。
臺上妙語連珠,臺下時不時為柳亦久的精彩發言響起掌聲。一切都很完美,直到互動提問環節,變故陡生——
“柳先生。”後排一個陌生男子率先起身提問。男子衣着簡樸,不修邊幅,頭發亂糟糟的好似鳥窩,與場內精心整理過儀容出席的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周教授看看自己,即使在高校以不拘小節著稱的他,來參加這次年會也是隆重地換上了西裝的。
——這人是誰,怎麽進來的?場內所有人都頗有些疑問。
柳亦久好脾氣地停了下來,對男子笑吟吟問到:“這位先生有什麽問題要讨論嗎?”
柳亦久并未當回事,男子多半是一知半解來賣弄學識的“民科”,試圖用一些異想天開的野史挑戰學者的專業研究,這種事情當教授久了總能遇上一些。
那些胡言亂語的郵件柳亦久沒少收到過,混入會場的倒是第一次遇見。但無妨,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對于柳亦久來說,可謂是一次送上門的展示自己學識和修養的大好機會。
但那男子表情異常嚴肅:“感謝柳先生的精彩報告,我确實有一些疑問。”
男子單刀直入:“剛剛的報告中部分內容涉嫌剽竊另一位學者汪鳴意先生未公開發表的研究,希望柳先生能對此作出公開解釋。”
這句話像冷水潑進了沸騰的油鍋,會場立刻一片嘩然。
學術不端是非常嚴格的指控,而剽竊又是其中最為嚴重的錯誤。但這汪鳴意是何許人也,在場卻大多耳生,只能靜觀其變。
衆人不知汪是誰,柳亦久卻心中警鈴大作——竟然是他?
“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剛剛的話涉嫌诽謗與尋釁滋事,有必要我會報警。”柳亦久沒有正面回答,但嚴厲地反駁了回去。
“柳先生,您是需要證據嗎?”頭發亂糟糟的男子不疾不徐,甚至笑了一下。
柳亦久臉上出現了慌亂的神色:“請你不要擾亂會場秩序——”
“柳先生是有名望的大教授,我怎麽敢憑空污蔑,我只是是作為汪先生的朋友來為他來讨個公道。”蓬頭男子不知從哪裏掏出一疊A4紙,向座位四周分發。
會場自然是有安保人員的,但遇到這種情況,在出現肢體沖突前,安保們并判斷不了是有人存心搞事還是正常的學術論戰,因此并未阻止男子的行為。
參會的教授學者們都是吃瓜不嫌事大,只想将這事搞個水落石出,更加不會阻止——甚至抻長了脖子想看看男子發放的到底是什麽“證據”。
柳亦久在臺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但卻什麽也做不了,平時妙語連珠的他此時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
離得近的人已經拿到了“證據”開始傳閱起來。不是他們不給柳亦久面子,八卦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
原來,起因是國內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學者——也就是蓬頭男所說的汪鳴意,在典籍中有了新的發現。
柳亦久所在的領域與兩河流域文明相關,主要的研究圈子在國外。但這汪鳴意是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好巧不巧,外語還很差,他的研究一大部分都要借助翻譯軟件的幫助來完成。
但這絲毫無損于他的熱愛,甚至靈感之神也眷顧于他,讓他在這個領域有了嶄新的發現。
汪鳴意的外文水平實在捉急,新的研究成果又需要發表出去。汪鳴意寫好了論文,卻對自己的水平毫無信心。左思右想,決定求助于本領域近期聲名鵲起的的柳亦久教授。
于是,抱着學習交流的目的,他給柳亦久發去了郵件,會場中的神秘男子發放的正是汪與柳的郵件往來通訊記錄。
汪鳴意醉心學術,從未對人設防,加之柳亦久聲名在外,他也是憧憬已久,算得上是他半個偶像。
因此汪鳴意對柳亦久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股腦地将自己的新研究倒了個底掉。
郵件回複裏,柳亦久起初對他的研究內容表達了高度的興趣,稱他所發現的是一個從未有過的研究角度。
幾個來回以後,卻指出其中有非常明顯的硬傷。柳亦久稱是因為汪鳴意研讀典籍時錯過了一些關鍵性的內容,足以從根本上推翻整個論據。
雖然挫敗,但汪鳴意也不得不承認。從柳亦久的回複來看,他的研究內容已經被判了死刑。
一封封郵件往來白紙黑字印在紙上,乍一看去并無問題。其中柳亦久的回複顯得專業又和善,任誰看了都要稱贊兩句。
——所有人都不會懷疑柳亦久對汪的善意,如果不是看到汪鳴意的附件內容和今天柳亦久的報告內容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臺下的嘈雜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周教授離風暴中心不遠,也拿了一份證據開始閱讀,老人家翻看了幾頁,眉頭逐漸緊縮。
這樁公案一時半會沒法水落石出,但所有人都在熱烈地讨論其中的內容,一時間會場沸反盈天,落得柳亦久一個人在臺上冒冷汗。
有好事者來理睬他,卻絕非是他想聽見的話:“柳教授,我們想聽聽你的解釋。”
柳亦久哪裏能拿出什麽解釋?那白紙黑字的一切都是真的,汪鳴意自那以後就對學術心生退意,早已淡出這個圈子另謀高就;柳亦久便是吃準了他不會再提及此事,才大剌剌地将成果據為己有。
這事是怎樣暴露,今天一場鬧劇又是誰指使?柳亦久腦子裏混亂一片,面對各種指控只覺得呼吸不上來。
眼前一黑,他在臺上軟綿綿地癱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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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康時沖上臺去将柳亦久從這混亂場合帶走。
人被帶到沈康時最熟悉的方醫生那裏。柳亦久臉色蒼白,額上冒着豆大的冷汗,眼簾緊閉還未醒來。
全套基礎檢查完成,方醫生告知沈康時:并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吓。
會場中沈康時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一些。
方醫生說:“這就是你傳說中那位?看你急吼吼把人送來,我還以為這位也……”
想說“流産”,方醫生突然想到似乎還不能說,緊急閉上了嘴。
話題一個急轉彎,“這位……柳先生對吧,身體挺好的。比其他人好多了。”
方醫生既怕沈康時聽懂,又不願他不懂,讪讪補了兩句。
而沈康時看起來全然無心理會他,也不關心他說了什麽。只見柳亦久眼簾一動,醒來了。
柳亦久醒來毫無大教授的沉穩,只顯得格外慌亂無措。
“我是冤枉的,你信我。”柳亦久淚盈于睫,嗫嚅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緊緊盯着沈康時,像是全世界只關心他一人的反應。
沈康時心裏煩躁得很,但還是溫言軟語:“我信你。”
這場誰也沒有料到的鬧劇對旁人是暫時落幕了,此時的沈康時心中卻充滿不知找誰興師問罪的憤懑。
但總歸有人要承受這怒火,于是沈康時撥通了那個最熟悉的電話:
“關汀,你怎麽做的安保工作?這種學術場合怎麽會放進不明不白的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