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毫無規矩

燭火搖曳,紅衣的新娘端坐在婚床上,瘦削的新郎坐在輪椅上,默默無言。

屋外偶有孩子跑到婚房附近了,大人發現後急忙帶回。孩子的嬉笑打鬧聲以及大人的呵斥聲不時傳來,襯得屋內愈發安靜。

淡淡的血腥味萦繞在鼻尖,姜七七知道陸家三郎就坐在床前。但這人進來後一直沒說話,也沒發出任何動靜。

姜七七不想聞那血腥味,就屏住呼吸等了等——等他掀開紅蓋頭,喝了交杯酒,就算完成死去的姜七七的願望了。

陸聞人在走神,燭火的微光照不亮整間屋子,他的臉一半隐在暗處,一半顯露出來,顯得整個人有些危險。

“掀蓋頭。”

清脆的聲音喚回了陸聞人心神。

陸聞人茫然的目光落到他的新娘身上,方才是她在說話?

他略一遲疑,又聽那新娘催促道,“掀蓋頭。”

陸聞人抿着嘴沒動。

姜七七聽到那人呼吸一下加重,似乎被她氣到,然後很快穩下來,卻始終沒來掀蓋頭。

她等了等,想到那人行動不便,幹脆站起身,憑着直覺來到那人面前,半蹲下身,“掀。”

膽大包天!

陸聞人腦中只剩下這四個字,活到這麽大,他還從未聽說過哪裏有催着丈夫掀紅蓋頭的女人!

他有些懷疑,自己娶這個女人是不是娶錯了。

驚疑間,他還是擡手掀開了那面紅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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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種奇怪的感覺,若他不掀,這女人會直接自己掀開。

紅蓋頭掀開,這膽大包天的新娘也露出面容來了。

饒是做了心理準備,陸聞人還是倒吸了口涼氣,白慘慘的臉,紅豔豔的腮。劣質的胭脂在臉上胡抹一通,非但沒有美感,還很吓人。

全身上下,竟只有一雙眼稍微能看。

娶這麽一個人回家?他真能閉着眼睡下去也就嗎?陸聞人想象了一下,覺得自己做不到。

他心下嘆氣,娶回來就這麽放着,算是給母親一個交代。

男人的視線落到身上,姜七七一頓,很快若無其事的起身。

她左右看了看,拿了桌上備着的酒,遞給他一個杯子,“合卺酒。”

陸聞人接過杯子,臉色有些不好看。

姜七七不想管他心裏想着什麽,當然,她也管不了。手腕纏過他的手腕,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這就算走完所有儀式了。

她坐回床上,踢開鞋襪,終于正眼看向新郎。

二十歲的男人,狹長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薄唇微抿,即便下巴冒了些青色胡茬,這仍是一個俊俏的男人。

許是常年在書齋讀書,不事農活曬不到太陽的關系,他的膚色很白,白得有些過分,被大紅的婚袍一襯,竟顯得有些妖治。

二十歲,本該是陽光向上的年紀,又是洞房花燭夜,此時這個人的眼中看不到半分喜意。

一眼,姜七七就知道自己不喜歡他。

陰郁消沉。

她向來不喜歡這類人。

何況,蓋頭掀開的瞬間,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嫌棄。嫌棄她?很好,正好她也看不上他,兩人以後應該可以和平相處了。

“你身上的傷,卻處理一下?”

血腥味,她在末世聞得太多了。那個世界,逃不開躲不掉,只能忍受。如今換了世界,她不想繼續聞。

腿上時時傳來刺痛,但陸聞人還是拒絕了,“我沒事。”

算這女人有點良心,知道關心他。

姜七七看着他的眼睛,“我聞不得血腥味。”

“”

陸聞人一愣,不是關心他,卻是嫌棄他?

“姜家那姑娘,娘見過,摸樣标志,小姑娘也很中意你。當初娘去退親,小姑娘拉着我,一口一個伯母,高興得跟什麽似得,我硬是說不出退親的話。聽娘的話,小姑娘嫁過來,會對你好的。你現在什麽也不剩了,有她照顧你,娘也就放心了。”

母親的話猶在耳邊,陸聞人懷疑母親說的那個對自己情根深種的姑娘跟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不是同一個!

聽說這女人之前為了嫁給他,還尋死過,可眼前這個眼中分明沒有半絲情意。

“你說什麽?”陸聞人問。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姜七七抖開被子,“去收拾一下,你要是死了,我不就變成克夫的女人了嗎?”

你要是死了

要是死了

死了

陸聞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什麽人會在洞房之夜對自己新婚丈夫說這種話?

毫無規矩!

他腦子裏閃過這四個字,想着明天就讓她讀女戒,女則,讓她學學規矩!

姜七七蓋上被子,掩住口鼻,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着輪椅上的男人,“快去啊,等人都去休息了,看你叫誰來幫忙?”

陸聞人穩了穩情緒,“既然聞不慣,你來處理。”

姜七七不為所動,甚至還将自己的小被子裹緊了些,“男女授受不親。”

陸聞人差點一口血噴出來,顧不得維持從容,咬牙啓齒的提醒,“你別忘了,你是我拜過堂的妻子!”

陸聞人已經面色幾變,姜七七卻還是神色平靜,“反正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與其相看兩厭,不如咱們現在就井水不犯河水。”

陸聞人氣得胸膛劇烈起伏,誰給她的膽子,在他家,坐在他的床上跟他這麽說話的?

他漲紅了臉,“看來你是不滿意這樁婚事?陸某人不會強人所難,竟然你不滿意,明日我就将你送回去。”

姜七七臉色不變,“行。”

陸聞人一噎,半晌擠出一句來,“你別以為我不敢。”

只是這句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

姜七七打了個哈氣,眼角被浸濕,一雙杏眼水汪汪得,看起來很無害,“你敢,但是你不會。”

兩人目光相撞,陸聞人立即移開視線,“我不會?”

姜七七卻不解釋,而是繼續說道,“你要是送我回去,我就說你不行。”

陸聞人:“”

姜七七的洞房花燭夜,以新郎官摔門而去結束。

第一晚就與新婚丈夫針鋒相對,換個人都該輾轉反側,姜七七則帶着一臉的胭脂睡得安穩。

姜七七坐下屋檐下,扶額嘆氣。空蕩蕩的院子裏,她的輕嘆聲非常清晰。

嫁過來之前,姜母就整日憂心仲仲,說陸家給書生留的東西不多,她要受苦了。

對于書生的貧窮,她也做過想象,但現實比她想象的殘酷多了。

她起床之後,首先去看的廚房,那裏面全落了灰,不知道多久沒用了。別說是食材,柴都沒有一根。

泥砌的院牆,風吹雨打,已經有幾個地方開始剝落了。最嚴重的,中間有一塊直接塌下來了,塌下的泥在牆根處堆積,上面長了不知名的野草,随風搖曳着。

姜家的院子裏就有一顆大梨樹,伸伸手,就能摘到梨,又大又甜,吃一個,能管上一天。

陸家的院子

舉目四望,只有生機勃勃的雜草。

這種程度只有一貧如洗能形容。

眼看天光大亮,她有心找人問問,該吃什麽,該怎麽做飯,卻找不到人。

姜七七疑惑,不是說書生還有兩個姐姐,一個母親嗎?怎麽一個都見不着?

就連那書生也不見人影。

肚子餓得咕咕叫,姜七七仰頭猛吸了幾口氣,試圖用空氣填飽肚子。

雖說肚子餓的感覺不好,但這空氣好,牆外也沒有伺機而動,時刻想吸食她血肉的喪屍在,姜七七的心情不算差。

清新的空氣進入身體,身體機能被喚醒,全部開始運作,于是姜七七覺得更餓了。

她來到井邊,想看看能不能燒點水喝,湊過去一看,井上飄着雜草和飛蟲屍體,很是惡心。

“咳咳咳——”東屋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姜七七推開門,就見一個穿紅衣的人蜷着身子縮在破床上。

姜七七一愣,他怎麽睡在這裏了?

“咳咳咳”床上的人又咳了幾聲。

姜七七推了推他手臂,“書生,起床了。”

床上的人不動,姜七七索性将他翻過身來,只見這人臉上酡紅,額上冒着冷汗。

竟然是感冒發燒了!

姜七七視線下移,書生睡的這張床,沒有棉絮,沒有草席,就墊了件婚袍,婚袍下面就是一塊木板,又硬又冷,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在這睡了一宿的。

雖說是初秋,白天涼爽宜人,但入了夜,還是冷的。木板冷硬,書生又沒個取暖的被子,他不感冒誰感冒?

難道是因為昨晚她說的話?可昨晚她讓他出去處理,也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啊。他處理完傷口還是可以回來睡覺啊,就算他不去處理仍睡婚房,她也不會對他怎麽樣啊。

若真是因為她昨晚的幾句話,就硬扛着在這睡了一覺,姜七七覺得這書生氣性還挺大的。

氣性大心眼小。

姜七七手背拍了拍書生的臉頰,“書生,書生?”

陸聞人沒沒醒來,他翻了個身,發出難受的呻/吟聲。

這樣子,燒迷糊了?姜七七眉頭微蹙。

這書生腿上還有傷,又得了風寒,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不高,若是書生扛不過去,就這麽走了,那她不就成了克夫的女人?

這可不行。

為避免以後可能出現的腥風血雨,姜七七覺得書生得活着。她站在床前猶豫了會兒,上前彎腰用力——将那書生抱了起來。

陸聞人正頭昏腦脹,突然覺得身子一輕,失重感傳來,他人便清醒了會兒。

睜開眼,眼前一團烏黑柔順的長發,有幾縷貼着臉側,帶着微涼,很舒服。視線移動,他看到了白慘慘的下巴,和脖子色差極大。

這是姜七七?!

她,她她她抱着自己?!

轟,陸聞人覺得腦子裏什麽炸開了,腦袋一陣一陣的發昏。

陸聞人掙紮着要跳下去,但他以為很大的動作,在姜七七看來跟撓癢癢差不多,她緊了緊手臂,免得他掉下去,“老實點,馬上到了。”

陸聞人先是一僵,然後就是劇烈的掙紮。然後他聽到了院門被推開的聲音,急怒之下,竟脖子一歪,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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