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牽手
姜七七帶了紅薯幹回來, 徐氏起身道, “在屋裏坐着怪冷的,我們去院子裏坐着, 曬着太陽暖和些。”
姜七七點頭,“好,那咱們搬凳子去院子裏。”
荷花聞言默默起身, 搬起兩張凳子,然後輕聲對徐氏說道,“姑姑, 我拿兩張凳子, 你拿陣線籃。”
“欸。”徐氏欣慰地誇道, “這孩子勤快又孝順,什麽活都搶着幹,以後誰娶了她,就有福了。”
姜七七看看荷花, 也笑道, “是啊。”
荷花也看了她一眼, 突然漲紅了臉,加快步子往外邊去了。
心想這七七姐笑起來可真好看,她都不敢多看。
随即,她又失落地想到,這麽好看, 想必陸大哥也是喜歡的。
屋裏的兩個人還以為是小姑娘臉皮薄,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 又是相視一笑。
院子裏寬敞得很,沒有樹木遮擋,關了院門風吹不進,是曬太陽的好地方。
幾個女人坐在一處,邊說着閑話,邊做針線活。
姜七七苦練過繡技,現在也能輕松往帕子上繡個花兒、鳥兒什麽的。她也不覺得做這般瑣碎的事是浪費時間,反而樂在其中。
在她看來,如今她擁有的時間,都是賺來的,不管在做什麽,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很享受,何況用針線在布料上出好看的圖案的過程也很不錯。
過了會兒,徐氏看了眼緊閉的雜物間的門,湊近姜七七,低聲問,“剛才那位公子是什麽人啊?長得怪俊的,十裏八村的後生,我都見過,少有他這般俊的。”
姜七七知道徐嬸這是打算切入正題了,認真回答道,“他姓易,單名一個誠,家裏說是做生意的。”
徐氏心下琢磨,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也好,家裏想來是富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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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也不是對易誠沒一點了解。
村裏都是祖祖輩輩住在這處,知根知底,誰家來了外人,出了什麽事,都能跟長了翅膀似的立即讓大家都知道。易誠突然來到村裏,還一來就住進裏正家的事,村裏人也都知道了,易誠等人都去了哪兒、做了什麽,就成了這段時間村裏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徐氏串門的時候,也聽村裏人說起過,後面她忙着做幹菜,也沒空出去串門,所以多的事她也不知道了,只偶爾聽家裏那口子說楊秧跟前忙後的在幫忙。
沒想,昨兒下午,大哥大嫂就帶着荷花找上門來,來了就說請她幫忙。
大哥也不顧及孩子在,來了就說,“荷花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我們也沒門路認識什麽好人家,最後要是嫁了個莊稼人,還是跟我一樣,一輩子跟在地裏抛食,沒出息。聽說那公子尚未娶妻,他如今就住在梨花小姑子家裏,你幫幫忙,帶着荷花去串串門。要是能請梨花小姑子幫幫忙,事情或許就成了。”
徐氏被大哥的話唬得不輕,“這,這,要是讓人看去了,荷花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大嫂卻接道,“原來他住裏正家的時候,就有好幾家有待嫁姑娘的人家動了心思了。只是那時候這公子身邊帶着個兇神惡煞的人,大家也不敢靠近。他住在裏正家中,薛裏正家就在村子中心,人來人往,誰去拜訪了,不用一頓放的功夫,就能叫全村的人知道。”
“這回不一樣,他身邊沒帶人了,又住到梨花小姑子家去。梨花小姑子家離村子遠,你帶着荷花去一趟,也不容易碰到人,試試總是沒關系的,要是成了,就是孩子一輩子的事情。”
徐氏一想,這确實是為孩子好,便也答應了。
怕大哥大嫂逼着孩子,來之前,她還特意問過荷花,願不願意,荷花也沒說個不,就帶着來了。
她答應了兄嫂,就不能敷衍了事,糊裏糊塗的就嫁了侄女兒。
所以,她不忙着請姜七七幫忙搭線,而是先聊天,希望多了解一下那公子家裏是什麽情況,性情如何。
光是知道家裏做生意的還不夠,徐氏便又問,“那他咱們村是來做什麽的?”
姜七七道,“說是一路從京城游山玩水,恰好到咱們村了,就住幾日。”
裏正也是這麽說的,徐氏原先還不信,現在聽姜七七也這麽說,倒是信了。
“我聽人說他們走了,怎麽自己一個人又回來了?”
姜七七有問必答,“說是同伴有事回京一趟,他留下等人。恰好他和書生談得來,就來家中借住幾日,等他同伴到了,就要北上,去看雪景。”
姜七七說話間,一旁繡着帕子的荷花這時不小心戳破了手指,她忙捂住指尖。
她動作很輕,身邊的徐氏都沒發現,說着話的姜七七卻沖她投來問詢的目光。荷花忙輕搖了下頭,示意自己沒事。
等七七姐轉過頭和姑姑說話的時候,荷花繼續繡花,卻有些走神。書生?她叫他書生嗎?很奇怪的稱呼,陸大哥不會喜歡?
這邊的徐氏心神全在分析易誠上,絲毫沒注意到自家侄女有些不對勁。
徐氏聽了姜七七的話,着實吓了一跳。
她震驚地張大了嘴,“這時節北上?我聽說北邊冷得很,每年冬天牲畜都凍死許多,也有窮苦人家沒過冬的厚衣凍死的,這麽冷的天北上?”
姜七七能理解徐氏的震驚,她當時聽說的時候,也覺得易誠這家夥不走尋常路。
她道,“我也是聽書生說的,但這公子因該是要北上。”
震驚完之後,徐氏便開始擔心,“這怎麽成呢?要是路上出點什麽事,可怎麽辦是好?”
她的擔心是真的擔心,臉都愁得皺起來了,就像是自家不聽話的孩子做了什麽不可理喻的事。
姜七七耐心道,“他也不是一個人,有同伴的,會互相照應。”
徐氏尤不認同,她都不納鞋底了,只看着姜七七追問,“這也是胡鬧,好好在家做生意不是很好?”
姜七七道,“人各有志,興許他就喜歡這樣。”
徐氏是真的熱心,真心實意的希望別人好,覺得年輕人做得不對了,總仍不住上前勸兩句的類型。
她的熱心,姜七七總覺得很是難得,所以對她多了幾分耐心。
“現在的年輕人啊。”徐氏嘆氣,仍舊是無心納鞋底,“那他父母呢?不管他嗎?”
姜七七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應該不管的。”
徐氏嘆氣,嘆完看看荷花,接着問道,“家裏是做生意的,京城中總有家?”
有家的話,早晚會定下來?
姜七七實話道,“家應該是有的,但聽說是大哥掌家,他不管事。”
徐氏眉頭蹙起,看向身邊的乖巧繡花的荷花,心中對這事的熱情降了許多。
她神色複雜的看了眼雜物間,要是真的如七七所說,那公子也不是什麽良配啊。
若是成了,別說過好日子,荷花可能還得跟着他受苦。
接下來,她又旁敲側擊的問了許多關于易誠的事,聽聞他去南邊就去了幾年,只在家中過了個中秋又北上了之後,徐氏完全沒興趣了。
她打算回去後也勸說大哥大嫂死了這條心。
姜七七沒誇大也沒少說,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說了,看徐氏的熱情消退了許多,她也有些放心了。
雖說這時代,女子多的是十五歲嫁人的,但以她看來,過年才十五的荷花嫁人還太小了。
女人們閑聊期間,那扇門一次沒打開過。
徐氏便又好奇起來,“這兩個大男人關在屋裏做什麽啊?”
“......”姜七七一愣,兩個男人關在屋裏......
雖說她知道這兩人關着門是在玩紙牌,但總覺得這說法聽起來怎麽怪怪的。
她扯了個謊,“在看書。”
“哦。”徐氏對書本沒興趣。
她看了看天色,一拍大腿,“哎呦,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家去做飯了。”
姜七七挽留道,“嬸子,就在家裏吃。”
徐氏開始動手收拾東西,“不了,不了,老大媳婦昨兒回娘家了,家裏沒人做飯,我得趕緊回去,要不家裏的老少爺們都得餓着。”
她帶着自家侄女串串門,找七七在院子裏說說話,村裏人看到了也沒人會說閑話。要是帶着荷花和那未婚的公子上一個桌吃飯了,可不知道會傳出什麽流言。
這飯她們是萬萬不能吃的。
徐氏說什麽也不肯留下,姜七七只好将二人送了出去。
很湊巧,她前腳剛把人送走,将院子裏放着的凳子搬回去,書生和易誠兩人就出來了。
書生懷裏兜着什麽,在前面,易誠在後邊喊着,“再來,我還沒玩夠啊。”
“你沒錢了。”陸聞人頭也不回的道。
姜七七聽了這話,目光落到陸聞人的懷裏,精神一震。
易誠還在說着,“我都說了,長生來了就給你。”
姜七七趕忙過來推陸聞人,“別玩了,我這就做飯了。”
易誠似乎玩上-瘾了,不死心的道,“你做飯,我們倆接着玩啊。離飯做好還有一段時間啊,這期間我們可以再來幾把。”
姜七七道,“書生要幫我看火啊,他也沒空。”
“那吃完再來。”
回答他的是砰一聲關門聲。
易誠站在門口,突然想到什麽,他喊道,“做飯為什麽回房?回房怎麽做飯?”
......
沒人回答他。
姜七七把陸聞人兜着的錢全部倒桌子上,銀票、銀子、銅板都有。
姜七七兩眼放光的數着,“你不會是把易誠的錢全贏來了?!”
“嗯。”陸聞人喝了口水,按揉着太陽穴。
看起來,他贏錢的過程也不輕松。
姜七七見他眉眼間有些疲憊,很有眼力見的過去,幫他按頭,“你賺錢養家辛苦了。
她動作很自然,好像之前對着他做過許多次,陸聞人一時沒明白發生了什麽。直到頭上傳來恰到好處的按壓,他才回過神來。
她果然還是喜歡錢,那麽,以後他就給她掙更多的錢好了。
心裏生出淡淡的喜悅,怕自己反應過大,讓她笑話。陸聞人閉着眼,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動作,做出泰然享受的姿态。
姜七七問,“力道夠嗎?”
“嗯。”
她按得很好,陸聞人差點忍不住呻-吟出聲。
姜七七安靜地給他按了好一會兒,直到外邊的易誠催促才松了手。
姜七七把錢收進了箱子裏,起身就聽陸聞人說,“以後我們會有更多錢。”
那語氣很篤定,篤定到讓她有一瞬間感到了踏實。
姜七七轉頭去看他,他在喝水,剛才的話似乎就是他随口說的。
姜七七向來都認為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她也從未在誰身上感受過內心安穩的感覺。
陸聞人做到了,用很不經意的一句話。
姜七七想或者也不是這句話的功勞,而是他以為進賊的夜晚,拖着傷腿将她護在身後,在飛來的鋤刃前将她護在懷中,将手中的錢全放心交給她。
這些點點滴,鑄成了此時的踏實安穩。
她從來沒有想過未來自己要找一個什麽樣的伴侶,這一刻,有了點模糊的認知,她想找一個讓她能感到內心安穩的人。
這一晚,陸聞人上床之後,感受到被子裏熱乎乎的,他伸手感受了下,一直放在兩人中間做隔板的衣服被撤掉了,那邊屬于她的熱度傳了過來。
興奮如同開閘的洪水傾瀉而出,陸聞人呆坐了許久,才平複下心情。
他揚着嘴角默默躺下,手背碰到了她的手,溫暖柔嫩。
那是她的溫度......
這認知讓陸聞人心情瞬間激蕩起來,他搓搓滾燙的臉,很慶幸這是晚上。
姜七七沒拿開手,貼着她手背的陸聞人的手,微涼,觸感不算好,她的心卻隐約躁動起來。
未免按耐不住內心的躁動,她緩緩挪開了手。
她想挪開,但另一個同樣心中躁動的人卻不願,感覺到她想挪開的意圖,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姜七七沒抽手,而是翻過身,對着他,輕聲道,“書生,我手疼。”
呢喃軟語,就在耳邊,陸聞人只覺得一顆心酥軟一片。
他将手勁松了松,仍沒放開她的手,他覺得這時候應該說什麽,又怕說錯話,便一句話沒說。
姜七七也沒再說話,兩人手牽着手,睡了一晚。
第二天,陸聞人的心情很好,早飯都多吃了一碗粥。易誠找他玩紙牌,他也耐心的陪玩了一天。
荷花早早的來到了陸家。
陸家的院門敞着,他們應該是起來了。
荷花低着頭,抓着衣角,深呼吸,往門邊走了幾步,又急急剎住,往回退幾步。如此反複幾回,終于鼓足勇氣站到門前。
第一眼就看到陸聞人在喂雞,她瞪圓了眼睛,噔噔噔跑過去,他是讀書人,怎麽能做這種活?
荷花很氣憤,但真正來到他身邊卻又洩了氣,小聲道,“我來。”
陸聞人擡頭看到是昨天見到的小姑娘,只以為是來找姜七七的,便道,“她在廚房,去找她。”
荷花腳像是被粘住了,一動不動,咬着唇看着他。
陸聞人蹙眉看過去。
荷花忍住眼圈打轉的淚花,“我來,你還傷着。”
繼前晚牽手之後,她對他态度沒明顯變化,陸聞人琢磨不透她的想法,正是心煩的時候。
荷花突然跑到身邊,已經讓他很不高興了,如今見她要哭不哭的樣子,更是不耐煩。
他沒理她,一股腦把手裏的菜葉子都丢進圍欄中,推着輪椅就要走。
見他要走,荷花顧不得傷心,趕緊上前推着輪椅背。
“你傷着,七七姐都不管你嗎?還讓你做這些事。”
陸聞人冷冰冰的道,“手拿開。”
看出他的嫌棄,荷花受傷的拿開手,低着頭委屈的站着。
陸聞人繼續走。
荷花看着兩人之間漸漸拉開的距離,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你不記得我了嗎?”
陸聞人想都沒想,“不認識。”
荷花頓時覺得一顆心都要碎了。
她跑到他身前,擋住他的去路,“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你救過我啊,還給過我糖吃。”
荷花着迷的看着他,就是這個人,救了她啊。
小時候,他就常常出現在自己夢中,漸漸長大,她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想嫁給這樣的人,幹淨俊秀,和村裏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的男人。
他讀書讀得好,早早考中了秀才,去了京城。
京城,那是一個她只在大人嘴裏聽過的地方,她都不敢想象那裏是什麽樣的。
兩人天差地別,她也就死心了。
可是,他又回來了。
她欣喜若狂,在陸欣家門前守了好幾天,期望能見到他一面,告訴他,她願意嫁給他,願意照顧他。
但她甚至沒來得及見他一面,他就娶妻了。他娶妻那天,她哭了一晚上。
沒人知道她的心思,她也不敢讓父母家人知道,只能躲在被子裏哭。
荷花想起這些,淚珠嘩啦啦的往下掉。
她的眼神讓陸聞人很不舒服,他斥道,“讓開。”
荷花捂住嘴哭了出來,她難以想象這個在自己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溫柔的讀書人竟然這麽冷淡的對待她。
那時候,那時候他還給了她糖吃啊。
姜七七出來,就見陸聞人一臉不耐煩的坐着,他對面站着垂頭啜泣的荷花。
她看看荷花,又看看書生,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麽狀況。
她一來,陸聞人就見到了,見她只是傻站着,揚聲喚她,“找你的。”
姜七七一頭霧水的來到荷花跟前,“怎麽了?”
荷花慌亂的擦着淚水,“沒,沒什麽。”
說着話,餘光卻追随着離開的陸聞人。
她并不善于隐藏,姜七七毫不費力就捕捉到她目光中的難以言喻的感情。
這荷花沒看上易誠,倒是看上書生了?!
這個認知讓姜七七如同吞了個蒼蠅一樣難受,吐不出咽不下。
姜七七的性子不是會憋着情緒讓自己的難過的,她一般是不爽當場怼,當場怼會麻煩的話就背後使絆。
對荷花,她也沒必要使什麽絆子,直接道,“沒什麽,你在我家哭什麽?大早上的來我家哭,多晦氣啊。”
荷花一愣,昨天她不是這樣的,昨天她還笑着讓她常來家裏玩的。
難道她都是裝的?
如果是這樣,這個女人太可怕了,陸大哥跟她在一起生活,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想到這,荷花就覺得心疼極了。
姜七七見不得她淚眼婆娑的可憐模樣,問,“你來有事嗎?”
荷花看着陸聞人離開的方向,欲言又止,“沒。”
這樣子,分明是等姜七七問她到底是什麽事啊,但姜七七沒問,她直接道,“沒事的話,你走,我忙着沒空。”
姜七七不等她多說,直接把人推出去,關上院門。
荷花對着院門站了會兒,紅着眼睛離開了。
姜七七往睡房方向咚咚咚走了幾步,眼看到門口了,又突然站住,掉頭去了廚房。
直到睡覺前,陸聞人都一臉平靜,姜七七......也很平靜。
各自洗漱後睡下。
姜七七抱着手臂躺着,不讓他牽手。
陸聞人一愣,“怎麽了?”
姜七七道,語氣平靜地問道,“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說什麽?”
“荷花怎麽哭了?”
“不知道。”
姜七七心一沉,她其實不認為書生和荷花真的有什麽。
但他這樣避而不談......反而讓她起疑了。
昨天,她還以為書生讓人踏實,沒過一天二十四小時呢,就被打臉了。
徐嬸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要看易誠的笑話了,今天看來她才是要被看笑話了。
她抿了抿嘴,“書生,我雖然理智上相信你......”
“情感上你也要相信我。”
“......我想知道荷花怎麽了。”
陸聞人不答反問,“你為什麽想知道?”
姜七七翻過身,背對着他不說話了。她現在分不清是占有欲作祟,還是她對陸聞人動了心思,總之就是很介意荷花的事。
她想知道,他卻不想說。
他不想說也可以,大家做回搭夥過日子的人就行,他要是真的和荷花有什麽,她自離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