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第一次見到布魯斯·韋恩時，克拉克想起平行世界的蝙蝠俠。
化身恐懼的黑暗騎士強大可靠，意志堅定，沒有任何超能力卻以人類之軀比肩神明，是正聯隊友最信任的大腦。
“B和我就像是手與手套，”那個幸運的超人近乎炫耀地笑着告訴他，“蝙蝠俠是超人保持理智的錨點，是他讓我能夠堅守底線。”
回過神，蝙蝠俠那黑暗沉郁的身影逐漸變淡，面前是剛失去父母的八歲男孩。
克拉克打量着幼年布魯斯的目光大概近乎審視了，敏感小孩瞬間炸毛，藍眼睛戒備地盯着他，那雙毫無威脅性的手用力握成拳頭，似乎随時都能撲上來咬自己一口。
——這個看起來軟軟乎乎的、似乎碰一碰就會哭出聲的孩子，真的能成為未來的蝙蝠俠嗎？
心存疑慮的克拉克決定在韋恩莊園住下。
既然平行世界的蝙蝠俠可以自學成才，那麽在自己的世界，有超人的悉心教導，肯定能養成一只比平行世界更可靠的蝙蝠俠。
……
再次見到布魯斯韋恩，克拉克只想幫他抖落肩膀的灰塵，再撫平西裝外襯的褶皺。
他看着面前長大成人的青年，已經快要記不清自己在剛看到這孩子時有過怎樣的雄心壯志了。現在的他更關心另一件事：“你吃早飯了嗎？”
擁有透視能力的超人說出這話，語氣比起疑惑更像是關切又無奈的譴責。
布魯斯有點驚慌地跳起來，後背緊貼牆壁，瞪着忽然出現的克拉克。
在看到那張寫着“克拉克·肯特”的銘牌時，他堪稱狼狽地逃離星球日報，明明可以直接詢問總編，卻硬是大費周折地黑進星球日報後臺，然後盯着時政版主編的個人信息資料發呆。
這位IQ200+、擁有五個博士學位的21歲絕世天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暈暈乎乎就走到資料中肯特家公寓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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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反應很迅速，像是一只蜷縮起來孤獨地舔肚皮毛的黑貓，猝不及防被人類捉住尾巴尖尖或許會展露出一絲脆弱，等到回過神，立即收回尾巴藏起傷口，就又是一只張牙舞爪的精神小貓了。
“我吃沒吃飯，跟你有什麽關系？”布魯斯惡聲惡氣地質問，仿佛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的心虛，“你已經不是韋恩家的雇工了。”
克拉克嘆了口氣，拿出鑰匙，走進公寓，把門敞開到最大，率先走進去：“你就當我是趨炎附勢，想要讨好下星球日報新來的大股東。”
他沒回頭，徑直走到屋裏，頭也不回地進了廚房，從冰箱拿出一盒藍莓味甜甜圈，放進微波爐裏加熱半分鐘，淋了楓糖漿，端到餐廳時，公寓門已經被嚴實關好，皺着臉的小少爺不情不願地坐到了桌前的塑料椅上，正挑剔地皺眉盯着桌上放着的超人标志擺件。
克拉克循着布魯斯的目光看向那個擺件：“上任租戶留下的東西，可以用做杯托。”
他還沒自戀到要用超人的周邊當房間裝飾。
布魯斯撇了撇嘴，沒說信還是不信，拿起叉子，端端正正地吃了口甜甜圈，吃到裏面的藍莓夾心，又撇了下嘴。
一天前超人破天荒地接受了被救者贈送的藍莓味甜甜圈這事在熱搜第一挂了近十小時，衆多狂熱的超人粉絲橫掃各大超市貨架，愣是把藍莓味甜甜圈的價格炒到五倍多。
熱搜都在讨論超人居然也有偏好的食物，布魯斯卻覺得這分明是超人試探人類底線的邪惡計劃——起先救人分毫不取，現在則需要拿一塊看似無害的甜甜圈，再發展下去呢？總有一天，超人會開出人類難以承受的價碼。
但無論如何，如果不是特意尋找，克拉克根本不可能在當下買到藍莓味甜甜圈。
這家夥果然是超人的鐵杆粉絲。
想起自己之前跟克拉克吵架鬧翻的前因後果，布魯斯把幾乎沖到嘴邊的質疑跟甜甜圈一起咽進肚子裏。
曾經一度跟阿福鬥智鬥勇就為了上街買個藍莓味甜甜圈的他，堅定地把這種食物劃分到與蔬菜汁同級的類別，自顧自生了好大的氣，擡頭，見克拉克已經走到不遠處的書桌前查看郵件，放下叉子“哼”了一聲。
克拉克沒理會他。
這次餐桌的“哼”聲更響亮了。
“我到底是帶回家一位少爺，還是牽回了一只小豬？”克拉克慢條斯理地敲着鍵盤，“倒也挺好判斷，畢竟小豬懂得把盤子裏的食物吃完。”
“小豬媽媽做的飯想必很好吃吧，”布魯斯不甘示弱地回擊，“真可惜，想要讨好我的員工居然廚藝糟糕。”
克拉克敲鍵盤的動作終于停住。
他轉頭，屈指在自己的太陽穴揉了揉：“我記得你很愛吃藍莓甜甜圈？”
“人是會變的，時間終将改變一切。從前自诩是救世主的家夥，或許未來某天就會變成毀滅世界的魔鬼，”布魯斯意有所指，卻沒多說，把吃了一半的甜甜圈往外推，“比如藍莓甜甜圈，真不巧，這是我現在最讨厭的食物。”
克拉克深吸口氣，關掉電腦，大步走向門口。就在布魯斯以為他終于受不了自己的無理取鬧、即将再一次轉身離開時，克拉克打開公寓門，彎腰，從門外的快遞籃裏取出裝滿果蔬食材的外賣袋。
布魯斯愣住：“你——”
“想吃什麽？”克拉克走進廚房，一手去取圍裙，另一手撐着推拉門的邊緣，垂眼看向餐廳裏傻站着的小少爺，“提前說好，得是不會讓我被阿福打電話慰問的食品類型。”
“剛才你在點外賣？”布魯斯無意識地扣住盤子邊緣，“我以為是在忙工作。”
克拉克好笑：“你以為我會讓你只吃一塊甜甜圈？二十歲得胃病已經不是流行的總裁配置了，我的建議是按時吃飯。”
常住在北極的孤獨堡壘，克拉克平時很少會回公寓，當然也就不會在這裏儲存太多食物。如果不是昨天接過別人送的藍莓甜甜圈後随手扔到公寓的冰箱裏，甚至不得不面對冰箱空空如也的窘境。
好在布魯斯在家裏有着‘不許踏入廚房’的禁令，縱使來到這裏也下意識遵守了這項規定，才沒發覺這個看似雜亂的公寓裏隐藏着的不和諧。
布魯斯拒絕跟他繼續讨論自己的飲食習慣，理直氣壯地點餐：“我要吃爆辣熱狗。”
克拉克從善如流地從紙袋裏拿出顆雞蛋：“好的，香芹炒蛋。”
布魯斯：“……”
關上廚房門，克拉克利落地開火，做飯，油煙滋滋作響，單看這熟練的動作，很難想象克拉克已經有三年沒碰過廚具——他就連烤吐司都用熱視線。
布魯斯叼着甜甜圈，坐在餐桌邊上，沒說話，默默盯着廚房裏人高馬大的忙碌背影。
他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小少爺，游學三年，惡劣環境只是險象環生的困難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別說是甜甜圈或者蔬菜汁，就是混了泔水的發黴面包，也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只是在有些人面前，他總忍不住會表露出自己任性的一面。
布魯斯并不欣賞自己的任性，他覺得這是不成熟的表現。
就比如他今天來大都會的目标本應當是探查這座超人最早出現的城市，可他現在卻抛下整理情報的任務，無所事事地等待一頓可有可無的早午餐。
再比如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聯絡克拉克，以防自己未來做的事情連累到這個早就明确表示會置身事外的男人，然而無論他做多少心理建設，身體還是沉甸甸地杵在椅子上，靈魂在耳邊奏響尖叫的爆鳴音，反反複複地說着“我不想走”。
啪嗒。
一盤香噴噴的炒雞蛋被端到他面前。
“在想什麽？”克拉克的聲音很溫和，“快吃飯。”
布魯斯一言不發，慢吞吞往嘴裏扒飯。
他不願繼續三年前那場與超人相關的争執，不能跟克拉克分享自己三年中的經歷和心得，不想告訴克拉克自己未來的規劃，不敢詢問克拉克到底是不是已經對自己徹底失望。
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倒也有一件。
“你為什麽會去星球日報當記者？”布魯斯真的很費解，“是因為當初離職的時候沒給你交養老保險嗎？”
且不提韋恩家對雇員向來厚道，就只算克拉克當年作為一代傳奇雇傭兵的經歷，他怎麽都能攢下足夠的家底，至少不該去星球日報這種朝不保夕的報社當個主編，還住在環境惡劣的廉價公寓裏。
“大概是養孩子的後遺症，”克拉克在布魯斯對面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半真半假地回答他，“忽然就開始重新向往平凡且貧窮的生活了。”
布魯斯沒聽懂，但依舊很不高興：“我不是你養的小孩。”
克拉克揚起眉毛，看向布魯斯，再看看他面前吃到見底的碗碟，沒說話，但意思已經表達得十分明确。
……他想他在韋恩莊園這些年大概跟阿福學了不少英國人陰陽怪氣的壞習慣。
布魯斯當然看出了克拉克臉上毫不遮掩的促狹。他兇巴巴地瞪回去，擺出自認為惡毒的表情，一口吃掉勺子裏最後的煎蛋：“我這是作為老板給前員工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這叫做韋恩公司的人文關懷。”
克拉克彎了彎唇角。
如果不是看着布魯斯長大，就算是超人，也很難從布魯斯這話裏聽出拐彎抹角的服軟意味——但克拉克很清楚，對于面前的別扭小少爺而言，這話完全可以算作道歉，甚至是某種程度上的懇求了。
“星球日報的工作很好，不必擔心我，”他慢慢地說，“你有你想做的事，而我也想保留自己不被告知的權利。”
布魯斯終于成功把鬧騰着不願離開的布魯西靈魂暴力塞進腦海深處的記憶匣子裏。
再次被無情拒絕的小少爺板着臉站起來，放好餐具，這次連道別都不準備說，筆直地往公寓門的方向走。
克拉克沒有阻攔。
他在餐桌前端坐，看着向大門走去的布魯斯，就像是看到某個既定的結局。
在地球生活的年份已經比大多數地球人更久，克拉克覺得自己活得并不算通透，如果非說在這漫長年歲中明白了什麽事情，那大概就是，在命運的洪流面前，沒必要出口挽留。
——而他在結局到來前以克拉克的身份橫插一筆，就只是因為這個不懂得愛惜自己的小混蛋，今天又沒吃早飯。
布魯斯在門口站住。
轉頭看向克拉克，表情還是很兇：“周末我要吃蘋果派。不許告訴阿福。”
克拉克凝視着他。
直到年輕人底氣不足地試圖開口讓步，才慢慢點了點頭。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