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8章
超人在韋恩家當了九年花匠。
第二年，他被阿福用獵槍怼着太陽穴發出警告，第五年，布魯斯試圖離家出走，他把濕漉漉的小孩拎回韋恩莊園并開始進行格鬥訓練。
第七年，布魯斯找到了殺死他父母的劫匪，在克拉克平靜的注視下舉起手槍，看着面前這個被貧瘠生活和藥物成瘾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老人，最終放棄了扣動扳機。
“為什麽？”
“殺死他不能拯救這座城市。”
男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光芒，那是苦痛與希望混合而成的慢性毒藥，遲早有一天會把他折磨成遍體鱗傷的沉默戰士。
那是超人第一次在面前這稚嫩男孩的身上看到蝙蝠俠的影子。
可他卻意識到自己不再像從前那樣期待着蝙蝠俠的出現了。
哥譚的罪惡化作實體的猙獰觸手，糾纏着一個無辜的孩子，等到這孩子長成頂天立地的英雄，觸手已經與他的肢體相融，在他的手腕捆出鮮血般蠕動的傷痕。超人想要代替布魯斯砍掉這些觸手，可它們甚至比斯塔羅更加狡詐棘手……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敲響。
“呃，主編？”實習記者吉米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您今晚去哥譚采風要帶的攝影師請假了，讓我來替他完成攝影工作，您看可以嗎？”
克拉克回神。
他暫且把滿腦子的蝙蝠俠往更深處藏了藏，指尖的鋼筆放回筆架，淡淡看向門口的吉米·奧爾森。
吉米忍不住抖了抖。
這位實習記者欲哭無淚，不想在主編面前留下膽小的印象，但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發軟的腿——鬼知道為什麽主編會有這麽可怕的氣場！他果然從前是殺人如麻的特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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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收回視線：“你回去準備攝影設備，十分鐘後出發。”
他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小鎮男孩，可以自然而然地做到泯然衆人。縱使氪星眼鏡能夠讓他和超人區分開來，天性就擅長趨利避害的人類也會下意識遠離自己。
當然，他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解決這點小問題，但克拉克不在乎這個。他習慣了順其自然。
就像他原本并沒打算帶個攝影師去哥譚，但既然多個人沒什麽區別，他也就帶着一起吉米去，又比如他其實可以阻止蝙蝠俠在今天出現，但他知道這沒意義，因此他只是沉默地花了一整晚的時間烤出火候最棒的蘋果派。
吉米并不知道僅僅一句話的時間裏面前的總編到底想了多少的事情，又怎麽樣七拐八繞地最終又想到蝙蝠俠。他只是松了口氣，連連點頭，火燒屁股似的一溜煙跑掉。
“主編真是太可怕了，”他回到自己的工位，小聲自言自語，“我就不該為了多賺點獎金主動接下這個工作！”
這個大都會出身的年輕人并不明白，自己的同事忙不疊地把這個報酬豐厚的哥譚采風工作推給自己，不是因為要跟主編一起出差，而是因為出差的地點在哥譚。
而哥譚中的許多危險，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仰天大喊一句“超人救命”就能圓滿解決。
“超人懂什麽哥譚，”哥譚，港口，衣着褴褛的黃毛不屑地朝地面啐了一口，“僞神罷了，他管得着我們嗎？”
黃毛旁邊的兩個人齊刷刷轉頭怒視他：“別提那個名字！要是把他引到哥譚，小心boss把你塞進韋恩港的水泥柱子裏！”
boss這個稱呼明顯十分有威懾力，黃毛瞬間閉了嘴，心虛地往天邊看看，沒見到任何紅顏色的不明物體，這才放了心，音量降低不少：“那個家夥跟哥譚根本就相性不合。”
他還記得大約五年之前的那段黑暗時光——紅披風像是瘋了一樣，忽然就開始清剿起哥譚的所有惡勢力，似乎想把這座有名的犯罪之都打造成神明最得意的伊甸園，無數幫派成員慘遭逮捕，通通丢到哥譚警局的大門口。
哥譚警局當晚就以證據不足為由把所有罪犯客客氣氣地送了出去。
于是再下次被扔到警局門口的，就變成被切除了腦額葉的幫派頭目，附帶這群人最少殺死過十條人命的詳細罪證記錄。
或許連美國政府都會在這種強壓下屈服，但哥譚實在是個太神奇的城市了。這裏犯罪橫行，警匪同流合污，違禁品幾乎人手必備，就好像仍舊遵從着原始時代弱肉強食的準則，可是在面對真正以碾壓姿态強勢介入的超人時，這些無惡不作的哥譚人卻忽然想起屬于人類的尊嚴。
所有人都在反抗。罪犯被切除腦額葉。許多大樓被炸毀。
哪怕超人能及時救出樓內的普通人，也沒人感激他，他們冷眼看着神色悲憫的神明，他們高喊“哥譚不需要僞神”。
後來超人離開了。祂不再插手人類的争端。
哥譚人歡慶着他們的勝利，卻比超人還留在哥譚時更加痛恨超人。
“所以超人為什麽要回來？”黃毛憤怒地嚷着，語氣幾乎是在質問了，“他已經放棄了哥譚！這是忽然想起了自己丢失的狗，打算換個手段重新圈養嗎？”
“都說了別提那個名字！”同夥毫不客氣地用槍杆砸向他的腦袋。
另一個同夥倒是深有同感，揣着手槍在旁邊觀看黃毛被暴揍：“祂要真這麽打算，倒也能讓那群沒見識的外鄉人睜大眼睛瞧清楚了，到底是不是我們在瞎說。”
說到底，六年前的那場混亂，也就只有哥譚人在應激，這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在看到“哥譚”這個臭名昭著的地方時，幾乎都在感嘆“超人早該把那群罪犯繩之以法了”。
即使到了現在，當哥譚人不失自豪地表示是他們讓超人學會離人類越遠越好時，也只會收獲其他城市的人們看傻子的詫異目光。
在法律尚有約束力的秩序社會，罪惡隐藏在普通人難以碰觸的深處，很多人甚至覺得超人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改變。
裝載着大量□□的船只在哥譚灣停靠。
天色已暗，到了卸貨的時間。
“我又沒說錯，”黃毛揉着腦袋上被揍出的鼓包，拍拍屁股站起來，跟船上的員工對接暗號，嘴裏還在嘟嘟囔囔，“他拯救不了哥譚的。沒人能拯救哥譚。”
金屬碰撞沉木的聲音響起。巨大的蝙蝠暗影出現在他身後。
兩個同夥察覺到不對勁，慌張回頭，還沒等端穩槍支，就被重拳打暈，啪叽兩聲癱軟在地。
面前這被黑甲包裹的身影看起來太過陰森，黃毛吓得哆哆嗦嗦，試圖把槍口對準他，卻被毫不客氣地奪了槍，扔進哥譚灣常年冰涼刺骨的海水裏。
蝙蝠暗影捏住他的領口，聲音喑啞可怖：“法爾科內的攻擊目标是誰？”
黃毛整個人都抖了起來：“不……不知道……”
蝙蝠俠盯着他，直到确定他沒有說謊。黃毛被扔回地面，連帶着其他幾個被打倒的人一起，捆在哥譚灣的路燈柱子頂部，而蝙蝠則跳到那艘裝滿□□的船上。
船只慢慢駛離哥譚灣，到達了足夠的距離，轟然炸開。
爆炸聲震耳欲聾，火焰從船身各處噴湧而出，巨大的沖擊波将整艘船撕裂成碎片，帶動着海水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
尖銳的鈎爪槍驀然撕破濃厚塵煙。
黑色蝙蝠躍至半空，矯健地落在港口，眨眼間，消失在哥譚林立的高樓盡頭。
唯一清醒的黃毛被船只爆炸的巨響震得雙耳嗡鳴，劇烈的熱浪撲到他的臉上，空氣中彌漫着硝煙的味道。而他艱難地睜大眼睛，瞳孔中映着海面上瘋狂舞動的火焰，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剛才那個仿若從黑暗中走出的蝙蝠陰影。
不自覺的，他眼底多了一絲亮光。
“法爾科內果然是想炸毀韋恩集團的大樓，”蝙蝠俠穿梭在樓宇之間，他還需要把法爾科內的另一處違禁品倉庫也處理掉，“他很謹慎，沒留下任何購買□□的證據，我只能确定那艘船的出發地。便士一，調查最近去過馬爾卡的美國人名單。”
他說話時的聲音嘶啞難聽，仿佛在使用地球不存在的某種語言——為了針對超人的特殊聽力，他在幾年間折騰出了好幾種發音和語法都與現存語言截然不同的新語言，不僅有類似摩斯密碼的敲擊語言，也有這樣可以簡短出聲交流的通訊語言。
蝙蝠俠相信，除非超人能打開自己、阿福或者克拉克的腦子獲得裏面的記憶，否則祂絕不可能聽懂自己在說什麽。
但他還是保持了一貫謹慎的風格，作為布魯斯和作為蝙蝠俠時使用的暗語截然不同，以防超人發覺兩者的聯系。
“好的。請注意安全。”阿福回複道。
管家此時正在全真空隔音的蝙蝠洞裏，戴着氧氣面罩用鍵盤寫出文字轉成聲音為蝙蝠俠提供幫助。這讓他的諷刺功力下降了不少——也可能是因為他實在太過擔心，沒心情去陰陽怪氣。
蝙蝠俠在樓宇間飛躍，一路暢通無阻。他鎖定了法爾科內藏匿違禁品的倉庫位置，面具上灰白色的翳膜微微縮小，正要往那邊去，便聽見不遠處小巷裏的尖叫聲。
“你別過來，超人馬上就會制裁你的，”男人的聲音外強中幹，明顯慌得要命，“超人，超人救命！”
蝙蝠俠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在哥譚喊超人救命，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家夥。
他其實可以不去救援，畢竟聽到呼救聲的超人大概率很快就會趕來，這個呼救者不會有危險，而蝙蝠俠其實還沒做好跟超人正面接觸的萬全準備——可是，如果只是因為超人能做到，就對這近在咫尺的犯罪置之不理，蝙蝠俠出現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蝙蝠俠回身掠進小巷，沉重的戰甲轟然落地，順帶着把那個持刀的搶劫犯砸暈。
他擡起頭，看見抱着攝像機驚恐尖叫的瘦高小記者，以及他身後滿臉無奈的克拉克·肯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