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無論做多少努力，人生總有無法掌控的部分。

對于足夠努力且十足控制狂的蝙蝠俠而言，這件事格外殘忍。

盡管還很年輕，他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這樣的無能為力。

只是與很多人不同，布魯斯不會哀嘆命運的無常，或者祈求神明的憐憫，他只會加倍地責備自己，把一切歸咎于自己“沒有做得更好”。

父母被槍殺，是因為自己膽怯無能；沒能救下無辜者，是因為自己實力弱小；興沖沖地帶着整套殺死超人的方案去找克拉克卻跟他大吵一架分道揚镳，是因為自己太過愚蠢，明明應當獨自前行，卻對獲得一個心意相通的搭檔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此時此刻，面對新的不可控局面，他卻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譴責自己了。

——他是說，試圖把布魯斯韋恩塑造成蝙蝠俠反對者，然而熱搜第一居然是‘我宣布從今天起我就是韋恩顏粉’這種事，總不能怪自己長得太好看吧？

“為什麽沒人讨論布魯斯韋恩宣戰蝙蝠俠這麽嚴肅的話題？”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亂七八糟的評論區，由于某些評論實在太不入眼，這個沒談過戀愛的年輕人連發出質疑的聲音都在顫抖，“哥譚人怎麽連一點反派宣告出場的敏銳性都沒有！”

他這場宣告的目的就是為了高調反對蝙蝠俠，因此完全沒避諱超人，就堂而皇之地坐在書房裏浏覽諸多網友的評論，并監測哥譚暗網中諸多犯罪分子對這事的反應。

本來以為自己這樣張狂的宣言會引起衆多批判，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釣出幾個別有用心的家夥，沒想到網民一窩蜂地讨論起嫁到韋恩家的可能性，真正讨論蝙蝠俠和布魯斯韋恩之間矛盾的人反倒寥寥無幾。

阿福站在布魯斯身後，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嘴角。

他的心情還不錯。無論這些人是真心實意還是故意誇張，看到這麽多人花式誇獎自己的孩子，老人家總是高興的。

而且，阿福覺得，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倒也沒那麽出人意料——布魯斯為了這次反派式出場做足了準備，無論是衣着、開場白還是入鏡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打了石膏的胳膊又讓這份高貴平添一絲脆弱感，再加上堪比一流明星的宣傳，得到一堆粉絲追捧再合理不過。

布魯斯并不這麽想。

“有人在背後操縱輿論，”他斷言，把鍵盤敲得噼啪作響，“用低俗娛樂的形式解構韋恩宣戰蝙蝠俠的真實意義。這個人在針對蝙蝠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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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嘗試把布魯斯·韋恩在外界的形象塑造成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時，布魯斯只是想維護自己的雙重身份，畢竟蝙蝠俠唯有保持隐身于黑暗中的神秘感才能震懾哥譚，身份曝光又可能給韋恩集團乃至阿福帶來災禍。

而他之所以放棄這個計劃，選擇了實施起來更加困難也更容易出差錯的planB，主要是因為兩個人：一個是超人，另一個是克拉克。

超人忽然現身韋恩集團，使得布魯斯原本僞裝出的荒唐形象出現了嚴重破綻，他本人也因為被超人特意營救而受到了哥譚黑暗面的關注，如果繼續表現得柔弱可欺，很可能會适得其反。

克拉克勸布魯斯換一種僞裝方式時，有關公衆形象的說法，讓布魯斯想起很多年前他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隐藏弱點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弱點擺在所有人面前。

于是他決定給蝙蝠俠找個宿敵。

貴族出身、驕橫自負、生性狡詐的邪惡資本家布魯斯·韋恩就很合适。

從身份來看，作為合法公民的韋恩比起黑戶蝙蝠俠而言顯然是正義的那派，但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正義，但凡是有些良知的人大概都能想清楚。這樣鮮明的對比，和韋恩放在明面上的針對，不僅能起到遮掩身份的作用，也能讓蝙蝠俠在哥譚的風評從都市傳說逐漸過渡為真正有血有肉的人類。

考慮到自己成為蝙蝠俠的最終目的是聯合一切能聯合的人類力量，提防可能對人類別有用心的超人，讓蝙蝠俠盡快獲得廣泛的認同很有必要，如果操作得當，布魯斯·韋恩這邊說不定也能聚攏一批企圖殺死蝙蝠俠的反派勢力。

如果按照布魯斯自己的性格，他其實更希望蝙蝠俠永遠隐在黑暗中震懾宵小，但有超人這個強大的敵人在，蝙蝠俠就必須要更加全能，才能在超人暴露真面目時順利凝聚人心。

大概是蝙蝠俠這個名字和行為方式跟超人有一定的相似之處，許多藏在暗處的家夥很快覺察到他的動機，其中心急的幾位，已然着手在阻止又一位枉顧法律的“神明”出現了。

“所以他們才會刻意引導輿論，突出布魯斯韋恩的……惡，某個特質，從而讓他與蝙蝠俠的對峙變成一場八卦性質的網民狂歡，”布魯斯分析道，“娛樂化永遠是解構嚴肅議題的最佳方式。說不定下一步他們就要用布魯斯韋恩的私生活來轉移視線。”

“我想已經有人在這麽做了，少爺，”阿福揚起眉毛，看着電腦顯示屏的目光像是在參觀哥譚野生動物園，“暗網的匿名論壇在猜測您這麽恨蝙蝠俠是因為向他求愛未果還被他打斷了胳膊。不得不說，是很中肯的猜測。”

布魯斯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嫌棄地別開視線：“能夠登錄暗網的家夥，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想法？”

他這樣抱怨着，沒停下敲打鍵盤的手指，輕松黑進社交媒體的後臺，在無數龐雜散亂的數據中，篩選着輿論狂潮的源頭。

另一邊的人似乎察覺到自己被追蹤了，動作極快地清掃着數據殘留的痕跡，縱使布魯斯追得很緊，仍被對方順利逃脫，最終只找到了這些看似來自世界各地的賬戶最終歸向的模糊位置——

大都會。

“怎麽又是這裏？”布魯斯失聲道，想到超人，條件反射地切換成自創語言，“該不會是超人幹的吧？”

他這樣說着，不自覺陷入陰謀論的泥潭，越想越心寒。

如果真是超人，祂是否在阻止有人挑戰祂的地位？這意味着超人多年的好名聲絕對是僞裝，以及祂大概率沒有表現出的那樣萬能，否則為什麽不直接前往哥譚殺死蝙蝠俠？

深吸口氣，屏蔽掉腦海中充斥着的關于是否應該勸說克拉克離開危機四伏的大都會的擔憂，布魯斯用力揉了揉眉心。

無論藏在大都會的人是誰，那個人的技術水平應該跟自己差不多，這也意味着他如果此刻選擇幹預輿論的話，很可能被對面反追蹤到。所以與其使用這些手段，還不如一力破十會，只要布魯斯·韋恩開始大張旗鼓地針對蝙蝠俠，再怎麽巧妙的輿論引導都不會再遮蔽人們的目光。

他登上哥譚暗網，發布消息：如果有人能活捉蝙蝠俠，韋恩集團将贈予三億美金。

暗網不會公開身份信息，就算懸賞中明晃晃地提到了韋恩集團，也沒人能證明這條懸賞是韋恩發的，這意味着哥譚警局甚至不能對此立案——雖然哥譚警局本來就對暗網的情報裝聾作啞。

“蝙蝠俠出現在哥譚的時間還不算長，至少不足以讓那些藏在暗處的家夥感到恐懼，”布魯斯諷刺地笑了下，“有這個懸賞做理由，哥譚那些被蝙蝠俠阻攔了不少財路的幫派，應該終于能聯合起來了吧？”

蝙蝠俠的動作太大，牽涉面太廣，行事又太張狂了，哥譚諸多勢力早晚選擇圍剿他，只不過蝙蝠俠的行蹤和來歷尚且成謎，而哥譚各勢力之間本就有矛盾，除非有足夠豐厚的利益或足夠地位的話事人牽頭，否則短期內都只會維持着現狀相互忌憚。

布魯斯的目的就是點燃這個早已不穩定的炸彈：以韋恩的財力，以及韋恩在哥譚的地位，想要做到這點并不困難。

倘若蝙蝠俠能扛着三億美金的懸賞在哥譚來去無阻，甚至有餘力去維持哥譚在夜晚的治安，他在哥譚的守護者地位也就能初步穩固下來。

到那個時候，他才能真正着手開展反制超人的計劃。

“少爺，”阿福憂慮地皺起眉毛，“這是不是太過倉促了？”

哥譚的危險可不只有法爾科內這些明面上的幫派勢力，而蝙蝠俠如今連裝備都還停留在初級階段，戰甲甚至是上周夜巡時由于重量太沉差點摔下高樓才換成了凱夫拉材質，後勤、武器包括應急備案的數量遠未達标，對抗一個小型幫派的群毆都很吃力，更別說要面對哥譚無數勢力聯合起來的圍追截堵。

阿福幾乎能想象到布魯斯之後每晚夜巡結束後的滿身傷痕——如果他能撐到夜巡結束的話。

“你說的對，”布魯斯冷靜道，“但我們沒有時間了。”

在世界各地游歷修行的三年間，他曾經使用僞裝的身份修習過心理學，旁聽了世界一流學者關于超人的分析座談會，也嘗試過自己去推理，超人，這樣一個似乎無所不能又超脫世外的神明，究竟擁有怎樣的性格和行為動機。

“超人究竟來自哪裏，為什麽會保護人類，他的能力有沒有極限，沒人知道這些，”面對阿福，布魯斯難得表現出自己的焦慮，“但我很清楚，超人是擁有人性的。”

超人會在救援災情之後繞到很遠的城市去拜訪曾經救過的黑貓，會收下人類贈送的藍莓甜甜圈，在試圖用暴力整頓哥譚後，會因為哥譚人的冷眼和辱罵而選擇離開，從此再不靠近這個城市。

“這不是件好事，阿福，”布魯斯攥緊手掌，“擁有人性的強大生靈，絕不能沒有弱點，否則當年哥譚的事情必然會重演——而我們不能寄希望于超人再次主動離開了。”

所以蝙蝠俠必須盡快成長起來。他将從血與火的磨砺中走到雲端，讓超人明白，總有些人類，即使是神明也必須要仰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