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許多年前, 某個烈日炎炎的下午,韋恩莊園的園丁專心修剪着月季花,不遠處小貓造型的灌木叢後面, 冒出一個暗中窺察的小少爺。
小少爺被曬得紅撲撲的, 臉上還帶着稚嫩的嬰兒肥, 藍眼睛像是天空自由飄蕩的雲。
“有什麽我可以幫助你的嗎,韋恩先生?”克拉克故意用正式的語氣逗他,“如果您希望能再去一趟蝙蝠洞,我可以理解, 畢竟那裏黑暗又陰涼, 很适合偷偷睡覺。”
小少爺的臉更紅了。
“我不去, ”他兇巴巴地說, “還有,不要叫我韋恩先生。”
克拉克自認不是個情商很高的人, 年輕時由于特殊的超能力對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人都保持着寡淡疏遠的距離,再後來離群索居, 哪怕救援也不會跟人說話, 有段時間幾乎都快忘了如何交流。
但他幾乎瞬間就聽懂了布魯斯的潛臺詞。
“好的,布魯斯, ”他笑了笑,“你也可以直接稱呼我克拉克。”
小少爺仍舊扒着灌木叢, 別扭地不好意思往克拉克那邊看,腳尖卻很高興地踮了下,眼睛彎起來:“哦。”
于是克拉克忍不住想起平行世界的正義聯盟對他們主席和顧問的評價。
“我們的超人起碼有蝙蝠語十級翻譯證, ”那個渾身散發綠油油光芒的燈泡人語氣格外誇張, “有時候我都懷疑他跟蝙蝠俠有心靈感應!”
“怎麽可能是心靈感應,”克拉克覺得綠色燈泡人十分聒噪, 他不願承認這種煩躁來源于妒忌,只是沒好氣地回複,“超級大腦對語言的分析能力罷了。”
直到擁有了自己的布魯斯,克拉克才知道,這跟超級大腦沒有任何關系。
他就是能輕易地聽懂布魯斯的任何潛臺詞,無論這種意思藏得到底有多深,又跟布魯斯表面展示出的态度有多天差地別。
這也是為什麽,在與布魯斯進行那場短暫的有關“韋恩感情史”的對話時,克拉克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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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戰栗,然後是攝住心髒的恐懼。
這種恐懼并不來源于布魯斯對他有好感這件事本身,而是源自克拉克對自身的剖析。他無法否認那一刻自己內心深處的動搖。
可是他怎麽能愛上自己養大的孩子?克拉克又該如何面對憎惡超人的蝙蝠俠?
挂斷電話就沖回孤獨堡壘,看着北極飄雪的上空思考氪生,克拉克長嘆口氣。
他凝視着桌面擺放的喬納森和瑪莎的畫像,半晌,像是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悲傷又解脫地笑了下。
他輕聲說:“父親,母親,我準備放棄克拉克·肯特的身份了。”
孤獨堡壘的大廳,一道中年男人的AI幻影忽然出現,張開手臂,看起來高貴又聖潔,充滿耶稣罹難的獻祭感:“卡爾艾爾,我的兒子,如果你看到這段影像——”
克拉克面無表情地拿起遙控把AI調成靜音模式。
如果說年輕時迷茫的超人第一次看到自己親身父親的影像後心中百感交集,那麽發現這段影像會被語音觸發且總是同一段不斷重複的音頻後,被迫聽了無數遍的超人已經心如止水。
“上次放棄克拉克身份的時候,我只是覺得這樣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拯救人類,”克拉克屈指輕輕碰觸相框邊緣,“但克拉克意味着更多,他是超人作為人類的那一面。”
他身後,中年AI大幅度地揮舞着手臂,嘴巴開開合合,介紹着氪星源遠流長的歷史。
“可是不只是超人走錯了道路,克拉克也走錯了,”克拉克拿起相框,擦拭一塵不染的玻璃,“又或許是我本就不可能成為曾經的那個克拉克。”
就算重新穿上寬大的格子襯衫,星球日報的員工們仍舊懼怕他。他再也做不到泯然衆人,而這曾經是他夢寐以求的願望。
“布魯斯還年輕,他應該有很好的未來,消滅走上錯路的超人,成為世人敬仰的英雄,找到值得托付一生的伴侶。”
中年AI講完了最後一段關于氪星的故事,動情地擦幹眼淚,右手伸出,嘴巴最後開合了下,砰地消散在空氣中。
“克拉克肯特當初強行介入了布魯斯的人生,現在是他該退場的時候了。我不能……不能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就掩耳盜鈴,假裝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布魯斯值得更好的。”
克拉克苦笑了下,打算回大都會去準備克拉克肯特的死亡現場。
這次肯定沒法用簡單的失蹤敷衍了事,或許可以僞裝出超人殺死克拉克的假象,這樣布魯斯不至于自責,等到有朝一日蝙蝠俠殺死了超人,他想必也會少一些心理壓力。
“我很快就會回來,”他把喬納森的相框輕輕放回桌面,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故人的夢境,“父親。”
中年AI唰地再次出現,雙手張開,激情澎湃:“卡爾艾爾,我的兒子,如果——”
克拉克:“……”
他再次把AI靜音。
下一刻,他微微側頭,耳邊響起均勻有序的敲門聲。
“肯特主編?”吉米忐忑地小聲問,“您在辦公室嗎?”
他膽戰心驚地等了一會兒,門被從內部打開,克拉克肯特看向他:“奧爾森記者,有什麽事嗎?”
不知為何,吉米覺得一股冷氣撲面而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這讓他說話越發磕巴了:“剛才星期日報的總編來通知,韋恩先生今晚要到星球日報視察,指定我們時政版辦公室負責接待。”
克拉克眉心微蹙。
“我知道了,”他說,語氣淡淡,“你去搬個椅子,放進我辦公室。”
吉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克拉克的臉色,他知道自家主編現在肯定心情差勁——畢竟主編是蝙蝠俠的朋友兼粉絲,而布魯斯韋恩是蝙蝠俠的宿敵兼前任,這怎麽想都會是一場死亡會面。
他甚至覺得主編會在看到韋恩的瞬間就直接揮拳揍到韋恩臉上。
因此他完全不敢提及“只準備一把椅子是不是有點簡陋”的問題,事實上肯特主編沒有要求他去樓下買把菜刀就已經讓吉米很感激了,他連連點頭,然後轉身就跑,差點被同事放在地上的報紙樣刊絆倒。
克拉克的确心情不好,但原因跟吉米想象的截然不同。
讓肯特徹底消失的計劃必須拖延,畢竟就算超人也沒辦法在世界第一偵探的眼皮底下完成一場毫無破綻的精彩謀殺。
而克拉克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內心深處因這事實産生的一點點竊喜——這同時又讓他對自己無比失望和憤怒。
他轉身關上辦公室的門,想了想,考慮到克拉克肯特的身份很快就會不複存在,還是放松了對自己的限制,超級聽力鋪展開來,捕捉到那個自己最為熟悉的穩定心跳。
此刻的布魯斯剛好挂斷跟盧瑟的通訊,定下了前往星球日報的行程,正抱着手臂在客廳轉來轉去,試圖分析超人年輕時在報刊連載未來反派故事的動機。
“既然謎語人是真實存在的,那其他反派呢?”他思考着,“在那些故事裏,謎語人出現之前,城市就已經有好幾個知名反派了,這些反派為什麽沒出現?”
阿福站在不遠處,低頭幫他收拾前往大都會的行李:“有沒有可能是肯特先生把故事的順序記錯了?”
“不可能,克拉克向來過目不忘,”布魯斯完全信任克拉克的能力,“而且謎語人的出道故事裏面本身就有幾個反派的參與,這不只是順序的問題。”
他懷疑超人當初忽然盯上哥譚,想要暴力改變哥譚的犯罪現狀,就是因為預知到了未來,知道哥譚會出現很多臭名昭著的精神病反派。
但布魯斯簡直不敢想象這種可怕的情景:超人通過預知找到所有會在未來犯罪的人,然後在嬰兒時期就把他們全部殺掉。這意味着超人将不具有任何與人類和平共處的可能性。
“我得重新查一遍當初被超人燒掉腦額葉的那些人的名單,以及那段時間哥譚的其他死亡名單,”他沉重地說,還是忍不住有點疑惑,“但如果超人是預知未來決定提前殺掉這些罪犯,他為什麽會唯獨放過謎語人?難道是因為謎語人太菜了?”
阿福不置可否:“我更關注故事裏的英雄,少爺。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位英雄把自己塗得黑漆漆的,每天晚上都不睡覺,飛起來像一只翼手目哺乳動物?”
布魯斯噎了下。
他其實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也理解了為什麽超人會忽然飛到韋恩集團的會議室幫他擋住那枚炸彈,并被盧瑟評價為“超人從沒有抱任何被救的人那麽長時間”。
但布魯斯不太想承認——這不僅意味着自己年少時最崇拜的英雄是他自己本人,也意味着超人大概率早就知道他的雙重身份,而他居然在超人的注視下演了那麽久的精神病反派——再想下去,布魯斯絕對會尴尬到把自己倒挂在蝙蝠洞頂上的。
“還需要更多證據,”他悶悶地說,“當務之急是去星球日報重新排查一遍他們的歷史存檔,試着能不能通過購買記錄找到當年的舊報刊。”
這整件事唯一還算好消息的就是,既然超人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他沒必要再掩飾,這次可以光明正大地住進克拉克家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