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哈維丹特還記得自己與布魯斯在高中互相認識的經歷。
那時的布魯斯陰郁、沉默, 幾乎不跟任何人溝通,卻仍舊因為身份的特殊而被迫承擔了許多并不想要的關注。
而哈維大概從小就缺乏這份對權勢、金錢或名氣的敬畏心,他并不能理解同學的行為, 也因此與韋恩毫無交集。
直到有一天, 他發現韋恩在暗中調查哥譚高中的校長猥亵女學生的事件。
這個校長與法爾科內幫派有着密切的往來, 而縱使布魯斯的姓氏是韋恩,他在法爾科內那裏也不會有任何的優待。
哈維不明白布魯斯為什麽一定要跟這個校長過不去,絕對不管任何閑事分明是在哥譚生存的第一法則。
但哈維尊重這種勇氣,因此試圖勸說韋恩不要輕舉妄動。
布魯斯那時還很稚嫩, 穿着深色校服, 看向哈維, 明亮的藍眼睛裏閃爍着耀眼的光芒。他那時還沒找到未來的道路, 卻很清楚自己希望達成的目标。
他說:“我知道有人在經受苦難,我不能袖手旁觀。”
……
哈維丹特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 那其實是自己成為哥譚檢察官的初心。
而他如今凝視着布魯斯,已經看不到曾經那個沉默寡言的英雄。這個披着韋恩美麗皮囊的怪物勾起誇張的笑容, 看向自己和戈登的目光像是在打量有趣的玩具。
“哈維, 我的老同學,”怪物懶洋洋地對他說, “看到你可真高興。”
“你不該是這樣的,布魯斯, ”哈維眼中滿是痛惜,他還在試圖勸說布魯斯回心轉意,“我知道克拉克肯特傷了你的心, 但他成為蝙蝠俠絕不只是為了哥譚, 也是為了你。”
布魯斯的笑容有一瞬間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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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哈維的推測震撼到,他差點沒能繼續演下去。
“克拉克肯特是誰?”戈登同樣震驚, 轉頭看向丹特,下意識問道,“他是蝙蝠俠嗎?”
哈維語氣篤定。
他已經做過充分的調查,而曾經與布魯斯當了那麽多年的同學兼好友後,他對布魯斯的了解其實很深。
“克拉克肯特,韋恩莊園的園丁,身手矯健的前雇傭兵之王,”他盯着布魯斯,“四年前你們兩個大吵一架後分道揚镳,再次回到哥譚後,他變成了蝙蝠俠,而你抛棄了曾經的信仰,成為阻撓蝙蝠俠拯救哥譚的可笑反派。”
作為布魯斯朋友的時候,哈維經常會聽到布魯斯對他那位全能園丁的誇贊。
而布魯斯突兀地從哥譚大學退學之前,作為室友的哈維登特最後一次看到他,就是他興沖沖地離開宿舍去找肯特。
有這麽多線索,在結合那場韋恩莊園門口蝙蝠俠與布魯斯見面的直播,哈維覺得自己推測出真相并不算困難。
布魯斯其實已經在腦海裏狂寫計劃書了,但他表面仍舊游刃有餘,笑容越發愉悅:“哦,哈維,你比我想象得還要有趣。”
哈維皺起眉毛,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反應:“我只是想說,蝙蝠俠選擇拯救哥譚并不是抛棄了你。你不應該為此自暴自棄。”
在發現布魯斯變成反派後,哈維曾多次痛恨自己的無能。
他沒想過自己的發小和他家園丁居然是那樣的關系,也沒發覺布魯斯竟是個戀愛腦,會因為肯特成為蝙蝠俠就堕落到哥譚的黑暗面。
而布魯斯覺得哈維的想象力真的挺豐富。
他冷笑一聲,撣了下袖口的灰塵,在哈維痛心疾首的目光中,施施然站起來:“說完了嗎?既然說完,那就該我說話了。”
哈維失望地看着他。
“不要傷心,老同學,我以前也很傷心,後來我發現,只要笑一笑,一切就都好起來了,”布魯斯沖他眨了眨眼睛,目光流露出癫狂,“來嘛,跟我一起笑一笑。”
哈維丹特和戈登局長都板着臉,像是在看一出并不好笑的滑稽小醜劇。
“好吧,既然你們不笑的話,”布魯斯拖腔拉調地說,“我就只好帶你們去探望一下可愛的芭芭拉了。”
戈登神色巨變。
“你說什麽?”他沖上去,揪住布魯斯的衣領,“你對芭芭拉做了什麽!”
戈登拽得很緊,以至于布魯斯有點呼吸困難,但他完全沒有掙紮的意思,反倒顯得越發愉悅:“別激動,我只是想确保英明神武的戈登警長不會連累我們的小可愛芭芭拉受傷——”
他這話說得像是極有反派色彩的嘲諷和威脅,但其實還真是他帶走芭芭拉的原因,畢竟企鵝人針對的不只是哈維丹特,還有同樣在調查他犯罪事實的戈登局長。
在察覺到企鵝幫內部有異動後,他發現有幾個幫派成員似乎在戈登家附近的位置踩點,而芭芭拉最近又被戈登接回家裏照顧,于是就很幹脆地把小孩抱到了韋恩莊園。
經歷了上次事件後,芭芭拉并不害怕布魯斯,很高興地吃着阿福特制的營養餅幹,在韋恩莊園的影音室用大屏幕看喜歡的動畫片。
但戈登不知道這個,在他看來自己的寶貝女兒再次落入了韋恩這個惡魔的手掌心。他兩眼赤紅,喘氣的頻率逐步提高:“你想幹什麽?”
“都說了不要激動,”韋恩嗔怪地瞪他一眼,嬉皮笑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科波特吧?那個家夥說着要幫我針對蝙蝠俠,其實滿眼都是賺錢,啧,連反派最基本的違法犯罪行為都吓得不敢做了,一點反派素養都沒有,我得給他點教訓。”
哈維丹特原本幾乎要壓抑不住的憤怒,在布魯斯說完這句話之後,莫名地消失不見。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那個擁有堅毅明亮的藍眼睛的朋友,或許早就不在了。
而他已經來得太晚。再也沒有任何言語能讓曾經金光閃閃的靈魂回到人間。
布魯斯無辜歪頭,語氣很誠懇:“科波特正在派人暗殺你們,所以,得麻煩你們被殺一下,讓我利用這個把他扔進監獄裏啦。”
他像是變戲法似的從戈登的辦公桌底下掏出一套警服,披在自己身上,壓低警帽的帽檐,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催促戈登:“走吧,你帶路,我們随便去哪裏辦案。”
戈登看着這樣的布魯斯,莫名感覺有點眼熟。
布魯斯忽然勾起嘴角,笑容擴大到極致。
既視感消失了。戈登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大概是因為女兒被威脅而心神不寧,才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幻覺。
他和丹特對視一眼,都沒什麽更好的主意,于是帶着布魯斯向警局外走去。
戈登當然不會把布魯斯帶到真正的辦案現場。
他其實信了布魯斯關于企鵝人想要報複自己和哈維丹特的話,畢竟企鵝人的小心眼是哥譚人盡皆知的事實。也正是因此,他決定去東區轉一圈,企鵝人大概不會放棄在自己的地盤狙擊他和哈維丹特的好機會。
至于最後為什麽會來到東區一棟甚至連乞丐和成瘾者都不會踏足的塌陷大半的荒廢閣樓,戈登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是滿腦子想着韋恩,不知不覺,就來到這個曾經讓他無比愧疚的地方。
哈維并不知道這是哪裏,左右看看,看到一地已經腐朽生鏽的針頭,各種亂七八糟的矽膠垃圾,以及某種不知名動物的幹癟屍體,嫌惡地收回腳。
戈登張了張嘴,他覺得自己現在說這種話毫無意義,但他還是開了口。
“雖然我恨你,但我想我欠曾經的你一個道歉,”他的語氣晦澀,“我答應過會把殺死你父母的兇手繩之以法,但我從沒做到過。”
無論心裏有多少情緒,布魯斯表面上依舊很平靜。
他只是終于不再笑了,唇角拉平,很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哥譚就是這樣啦,英雄只是消耗品而已。只有反派才能開開心心地活到最後。”
戈登猛地搖了下頭。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英雄或者反派,這世界上更多的是普通人,而這些普通人會被反派的惡行波及,原本幸福的人生就此拐向另一種路徑……反派最後也會變成這樣可憐蟲,他們只是憑借自身轉瞬即逝的力量而有過短暫的嚣張。”
他的嘴唇發抖,或許是被韋恩壓制得太久,或許沒能讓真兇歸案這事始終是糾纏着他的噩夢,這讓他的情緒幾乎無法控制,擡起手,指向這間破破爛爛的閣樓。
“這就是那個殺人犯最後十多年過着的日子,糊窗的報紙碎掉之後漏風,他甚至找不到一張新報紙……韋恩,做反派不是個有趣的事,你遲早會受到懲罰的,如果你還有良心……”
布魯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維持在漫不經心的程度。他掃過不遠處一看就上了年份的爛報紙,動作忽然頓了下。
這下終于顧不得再維持反派形象,他焦急地大步走過去。
這些報紙已經是焦黃色,破爛得像是在洗衣機裏滾了一圈,字跡大多數都變成模糊的墨點,只有貼在窗縫邊緣的少部分還能勉強辨認得出輪廓。
而其中保護的還算完好的一部分,末尾墜着一行小字:
星球日報特邀記者克拉克·肯特
布魯斯的大腦眩暈一瞬,他差點沒站穩,下意識扶住旁邊的牆體,深吸口氣。
旺盛得仿佛能毀滅一切的怒火從他胸腔中燃起,蝙蝠俠的大腦讓他瞬間聯系起了一切線索,布魯斯的靈魂則讓他恨不得沖去大都會把那個可惡的外星人按在地上狠揍一頓。
“下面有人,”哈維丹特的聲音響起,布魯斯回過神,“企鵝人來了!”
戈登警惕地握緊手裏的槍。
樓梯間響起窸窸窣窣的上樓聲。
布魯斯其實原本有一套完整的可行性極強的計劃,他将以布魯斯韋恩的身份大搖大擺離開,然後再換上蝙蝠俠戰衣回來把戈登和丹特救出,并用這樣不可辯駁的證據直接把企鵝人扔進監獄裏。
但他掃了眼那張破碎的報紙,忽然就改了主意。
戈登和丹特正舉着槍嚴陣以待,忽然聞到身後有燒焦的味道,轉頭一看,窗戶已經燃起熊熊火焰。
“韋恩!”戈登臉色大變,“快走,他想把我們和企鵝人都燒死在這裏!”
然而他身邊的哈維丹特并沒回應他,而是見了鬼似的看向後面,表情癡呆,像是忽然被雷劈了的羊駝。
戈登茫然回頭,看到正在戴蝙蝠頭盔的布魯斯。
于是閣樓裏又多了一頭雷劈過的羊駝。
……
蝙蝠俠拽着他倆的後衣領,破窗而出,把兩人扔在地上,又回身去抓慌張失措的一衆企鵝幫成員。
“韋恩已經逃跑了,”他聲音低沉嘶啞,說起韋恩的語氣極為冷淡,“我會确保芭芭拉平安回到你身邊。”
一只大蝙蝠施然離去,留下兩個世界觀被刷新後重啓不能的男人,無措地站在一堆被五花大綁的企鵝幫成員中央,反複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