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威廉·柯林斯的确有可能被您的敵人注意到。”

布魯斯對卡迪克大師的話表示了贊同,眉毛卻緊皺着,似乎由于某些事而感到困擾,

“您想要我暗中保護他?”

卡迪克大師觀察着他的表情:

“你看上去不是很喜歡那孩子。因為他對你說的話有些輕浮?還是你讨厭來自同性的示好?其實我覺得你不用太過擔心,他畢竟是個英國人——你們之間有文化差異。”

“……”

卡迪克大師在專業領域能力過硬,但卻是個有話說話的耿直的人。

哪怕不是第一天認識對方,布魯斯依然得時時提醒自己這一點。

“不是。”他繃着臉說道,“我只是感覺他出現的時機有些巧。”

宗師點點頭:“的确如此,不過情理上也說得通。前幾年印尼的宗教武裝勢力鬧得太大,因此最近有不少人都在打聽我的下落——畢竟我無論是生還是死,都會成為一個大新聞。真正的明白人不會在風口浪尖上跑來見我,然而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若是未經世事、被身邊人一激,興許就會忽略其中蘊藏的風險。”

布魯斯面色沉凝。

宗師:“你怎麽又不高興了,我說的是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又不是單指你。”

“……”

布魯斯難以控制地擡起頭按住眉心,神情變成了帶着點稚氣的惱火和無奈。

宗師仿佛半點沒注意到,抖着胡子若無其事地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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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準我們對話這一會功夫,威廉·柯林斯已然身陷險境。若不是我貿然行動被看到的話,會讓他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我就自己處理這件麻煩事,也免得你和不喜歡的同齡人打交道。”

頓了頓,他又說:“你難道不好奇剛才他誇你身上這套衣服,究竟是不善言辭、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坦白地說,我是有點好奇。教你一招,下回見面時你就稍微試探一下……”

布魯斯猛地站起身,不等卡迪克大師說完就大步走出門,匆忙抛下一句:“我去看看。”

……

火光掩映下,卡迪克大師擡起手捋了一把胡須,目送他走遠。

“年輕人,心腸不錯,但想得太多,難免瞻前顧後、裹足不前。”

這麽說着,老人對布魯斯·韋恩的背影露出一個微笑,悠然道:

“不過天賦高、心性好、又肯聽勸……未來可期啊,未來可期。”

**

大師不愧是大師,考慮問題很實際。

布萊恩的确遇到了危險。

一輛輛自行車打着車鈴在旁邊閃過,路人行色匆匆,誰也不往站在街邊的陌生人身上多看一眼。

挾持布萊恩的家夥是個專業人士,大庭廣衆之下拿着管制武器為非作歹卻一點也不慌張,手腕穩穩地懸在空中,上半身前傾遮住探出來的槍口,像攬着朋友似的半靠在布萊恩身上,語氣裏威脅之意很明顯:“閉上嘴,往前走。”

要是站在這的是個真正出來旅游的普通大學生,估計人早已經被變故吓傻了。布萊恩順從地跟随對方沿路前行,随後七拐八拐轉了幾個會讓外地人迷路的彎,很快來到一條空無一人的僻靜街道。

矮壯男人松開桎梏,用力推了布萊恩一把,将他推得踉跄一下,跌倒在地。

“你們過來搜身,看看這外國佬身上都帶了什麽東西。”男人對着空氣下命令,“檢查完了立馬送去頭兒那。”

然後他低下頭,對着布萊恩露出獰笑,伸出腳尖踢了踢布萊恩的小腿:“你不是有錢嗎?有錢也得有命花,我告訴你,有時候當爛好人不僅費錢,還費命。”

布萊恩神情漠然,一言不發。矮壯男人只當他是被吓呆了,沒有多想,再加上周圍各處角落裏很快竄出了五六個與他隸屬同一組織的打手,矮壯男人只覺得勝券在握、穩坐釣魚臺,狀态更加放松。

“六個人。”

布萊恩坐在地上環視一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七個。”

耳機裏傳來邦德的聲音,“在你的五點鐘方向有一個三層磚樓,樓頂還有個負責盯梢和向上彙報的敵方暗線……這人交給我。”

說話間,他跳下剛租來的電瓶車,把車随意往街邊一停,快步從一扇敞開着的窗戶翻進樓內。半分鐘以後,他來到暗線所在房間的門前,單手持槍,背靠牆壁敲了敲身邊的門板。

沒人過來開門,但門內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邦德當即毫不猶豫地沖着門鎖開了一槍,而後擡腳踹開大門,追向不遠處另一個房間裏、正慌裏慌張想要跳窗逃跑的暗線!

他沖進房間時,暗線已經連滾帶爬地竄進陽臺,匆忙向後看了一眼,用力關上陽臺和房間之間的橫拉玻璃門。

玻璃門有鎖,邦德知道自己沒有鑰匙打不開,便在尚未靠近時向前方連開數槍!只聽‘嘩啦’一聲巨響,玻璃門渣碎了滿地,反射出一片金燦燦的日光,和遠方伫立在青翠山巒上數十米高的巨大佛陀神像。

此時想必有游客正在神佛腳下享受小島春景,卻不知曉數公裏外,佛陀雙眼注視的方向,有一場兇險的搏殺正要進入尾聲。

暗線一條腿跨坐在腰高的欄杆上。

眼見身後槍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在驚懼之中來不及調整姿勢,竟一不小心從三樓跌了下來,重重摔在一根生機勃勃的翠竹上面!

“噗嗤”,猶如利刃穿過血肉的聲音響起。

街道上的行人被濺了一頭血,茫然地擡起頭,幾秒鐘後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尖叫。

“有人墜樓了……死人了!!死人了啊啊——!!”

人總是會死的。

而且有時信誓旦旦以為死的是別人,其實沒的是自己。

邦德解決掉暗線以免對方向上級通風報信時,布萊恩正深陷敵人的包圍圈中,仿佛一只柔弱可欺白長了那麽大個的綿羊。

看上去他也的确很難翻盤:包括矮壯男人在內的五個人環繞在他周圍,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壯漢将手探到他腰身上拍拍打打,檢查布萊恩是否攜帶了武器。

壯漢長相粗犷,動作卻頗為細致,很快摸到布萊恩西裝口袋裏裝着的竊聽器。這一刻他還沒反應過來,露出了稍顯困惑的表情,下意識打算開口向矮壯男人彙報,然而始終站在原地任由他施為的年輕人忽然動了——

布萊恩一個淩厲的肘擊向後命中壯漢的小腹,趁對方因疼痛弓身時迅速轉身,并在這一瞬間從西裝下擺處抽出手槍,抵着對方胸膛扣下扳機!

整個流程只花費了不到一秒時間。

——夢回六年前布萊恩對着MI6黑西裝們的美式居合發出驚嘆的樣子。

站在布萊恩側面的打手甚至沒能看清他的動作,帶着餘溫的鮮血已從敵人的傷口處迸濺出來,打濕了布萊恩白襯衫的衣領和他有點學生氣的領結,其中還有幾滴落在他此刻不帶任何表情、顯得尤為冷漠的面頰上。

尖銳的槍響像是告死鳥的鳴叫、也好似一聲戛然而止的喪鐘。

矮壯男人打了個激靈,從綿羊變成狼的刺激中回過神來,只覺得後背竄起一層雞皮疙瘩,當下不管不顧地掏槍,看都不看就對着前方掃射!

布萊恩早有準備地将死去的壯漢當成盾牌舉在前方,俯下身體向前翻滾藏在掩體後,輕而易舉地躲過了第一輪連射。站在槍口前的其他人就沒那麽好運氣了,兩個打手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當場倒在地上。

死了一個,重傷兩個,還剩三個。

布萊恩将手槍放回槍袋,在心中計算着簡單的數學題,呼吸節奏依舊穩定。

不遠處,矮壯男人發出一聲怒吼,舉着槍跑了過來,另外兩個打手從兩側包抄。

布萊恩等矮壯男人靠近,縱身撲上去用膝蓋和手肘撞擊打掉他手裏的武器,矮壯男人丢了槍也不急着撿,而是張開肌肉鼓漲的手臂,以十分靈活的姿态跳起來,從後狠狠勒住布萊恩的脖頸,将整個人的重量都挂在布萊恩身上。

又有一個打手趁機湊近,想要用軍刀捅進布萊恩的前胸,結果卻刺歪了,刀尖卡在肩膀的骨頭上不能寸進。布萊恩悶哼一聲,無視了刀傷,雙手抓住自己脖子上矮壯男人的手臂進行角力,兩條被定制西裝褲包裹的長腿卻在這時猛然擡起,大腿緊繃夾住前方打手的脖子用力一擰!

微不可查的頸骨碎裂聲。

——還剩兩個。

擡起雙腿後,布萊恩身體懸空,他身後的矮壯男人在慣性作用下猝不及防向後倒去,給布萊恩當了墊背的。

兩人在地面上扭打成一團,最後一個打手好不容易找到滾落到隐蔽處的手槍,連忙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夠。

布萊恩中途被矮壯男人按在地上、短時間屏蠻力很難掙脫,他餘光瞥見打手要去拾槍這一幕,眼睛眨也不眨地翻轉手腕,用指尖在襯衫袖口摸索幾秒鐘,片刻後不知從哪抽出一把小拇指長的刀片,兇狠地刺穿了矮壯男人的掌心!

然後趁對方慘叫着放開手的時機快速翻身單膝跪地,手往後腰一探,再度抽槍——

砰!

打手軟綿綿地躺了下去,指尖離地上矮壯男人之前掉落的手槍只有幾公分距離。

生滿青苔的路面眼下浸滿了血色。

布萊恩半身灰塵、半身是從自己和別人身上流出的血,下颚處帶着點青紫,嘴角有個細微的破口,其他地方有少許在與對手近身搏鬥時留下的瘀傷,不過都被外套的深色布料遮掩住了,看不太出來。

這點戰鬥損耗完全不至于影響行動能力,他沒有絲毫停頓地轉過身,槍口對準此前用槍挾持他的矮壯男人。

地位颠倒。

“我們該聊一聊了。”

布萊恩擡起手用袖口輕點幾下,擦掉臉上快要幹涸的血痕,扯起嘴角面帶微笑、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給恐怖組織賣命是為了什麽?錢?”

“但恐怕有錢也得有命花,有時看走眼、踏錯路不僅費錢,還費命。”

“你應該是贊成這個道理的,對吧?”

“……”

相同的話被原樣送還回來,矮壯男人雙手握拳咬緊牙關,看着布萊恩的目光猶帶一絲恍惚和難以置信。

猶豫良久,他終于在布萊恩沒有任何動搖的目光中低下頭,舉起手投降了:“別開槍,我會配合你們。”

**

“你現在感覺如何?”

半小時後,巴厘島一間露天咖啡館裏,邦德慎重地注視着布萊恩問道。

除肩膀的刀傷在路上簡單纏了繃帶以外,布萊恩身上的其他傷口還沒有處理過,這會沉着臉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

邦德給布萊恩倒了一杯熱水,推到他面前,平靜地說:“有條件地剝奪人命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盡管跨出第一步總是艱難的。”

布萊恩低下頭看着桌上的水杯,裹滿蒸汽的弧形杯沿倒映出他混合了各種顏色的髒兮兮的臉,看起來甚至有些滑稽,唯有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此刻帶着某種清醒的神色以及異樣的冷酷。

與水面中陌生的自己對視幾息之後,布萊恩肩膀松懈下來,推開水杯發出一聲長嘆,向邦德抱怨說:“沒什麽事,詹姆斯——就是我突然有點想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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