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玉京到平堰最快要五日的車程,但按照謝蘅趕路的方式,十日能到都算好的。
一日三餐得停下用飯,絕不吃幹糧,用完飯後得歇歇腳;天氣漸熱午時到申時初太陽大絕對不走,雖然馬車裏放了冰塊;夜裏風涼,戌時四刻前必須得找地方歇腳,歇腳的地方不能在野外,不能是粗簡的客棧;馬車行進的速度始終不能過快,不然會颠簸。
車馬奢華,侍衛成群,不知道的還以為裏頭坐着的是哪位公主殿下。
除此之外,謝蘅逮着機會就要作。
當然,這是喬祐年的說法。
一行到第六日,謝蘅用了午飯在客棧睡到申時才起來,上了馬車才走出二裏地,馬車就停下了。
理由是,謝蘅在客棧用飯時聽人說這附近有一處瀑布谷,巍峨壯觀,風景如畫,他要去看。
喬祐年當即就氣的直翻白眼,仰天一嘆。
“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才攤上這麽個麻煩精,我突然覺得其實從文也不是多折騰人的事,那些文章也不是不能背一背,字帖也不是不能練一練。”
宋長策雖也無奈,但他沒法像喬祐年這般當衆抱怨。
畢竟喬祐年是謝蘅的師兄,如今更是太子的師兄,即便被人聽到,也不會置喙什麽。
只有柳襄輕聲道:“那處瀑布确實是難得的美景,正好我們都去看看呗。”
喬祐年宋長策都面無表情的看向她。
“昨日他要看夕陽,前日他要看日出,你都是這麽說的,昭昭表妹,他是不是捏了你什麽把柄,你才處處為他說話?”
宋長策雖未言語,但卻緊緊盯着柳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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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柳襄卻萬分坦然道:“世子生長在京城,因身子羸弱從未出過京,對外頭的事物好奇也正常啊,且我們此行本就是打着世子出京游玩的幌子,若對沿路風光視若無睹,難免叫人生疑。”
溯陽雪災已過去兩年,再去調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們雖為欽差,但對外卻暫時只說是随行保護世子,免得消息漏出去讓那邊做了準備,更難調查。
喬祐年與宋長策對視一眼,若有所思:“這麽一說,好像又有點道理。”
“合着他這是為了大局着想?”
但他怎麽那麽不信呢。
“應是如此。”
柳襄見謝蘅已經下了馬車,遂問道:“你們要去看看嗎?”
喬祐年看向宋長策:“那既然來都來了?”
他也自小生長在京城,也沒看過外面的天地,以後想來也難得有機會再來,看看就看看呗。
宋長策:“……那就去吧。”
柳襄看了眼謝蘅單薄的衣裳,想了想後,從包袱裏取出一件鬥篷,才朝謝蘅走去。
此去到瀑布谷要步行兩刻鐘,隊伍中還是得留個主事的人,見喬祐年和宋長策都有意過去,重雲便留了下來,朝柳襄恭聲道:“有勞雲麾将軍幫忙照看些世子。”
柳襄點頭:“你安心便是。”
謝蘅的暗衛提前探了路,這裏不會有危險,不過是看個瀑布,自然不會出什麽事。
且就算遭遇了什麽埋伏,有她和宋長策,還有暗處一直跟着的那兩人在,也能應付。
柳襄跟上謝蘅,偷偷偏頭看了眼他的臉色,雖然算不得多好,但也算紅潤,心頭不由松了口氣。
從出京第三日開始他的狀态就不大好,她是真怕他在路上病倒了。
他們此行沒有帶大夫,要是遇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時候,更是受罪。
謝蘅的注意力都在四周風景之上,并沒有察覺到柳襄的打量。
太陽自叢林灑下,光點斑駁,林中時有鳥鳴,離谷中近了,已能感受到微微的涼氣,在炎熱的夏天,這可謂是得天獨厚的避暑勝地。
柳襄深呼吸感受着四周新鮮的空氣,頓覺身心舒暢。
謝蘅瞥見她彎成月牙的眼眸,淡淡道:“不知邊關是怎樣的,可有這樣的美景?”
柳襄本以為他不願意說話,便一直沒有開口打擾,聽他突然詢問,這才睜開眼,笑意盈盈道:“邊關多是黃沙漫天,沒有這般美景。”
“過往十餘年,雲麾将軍便沒出去看看?”謝蘅哦了聲,又道。
柳襄搖搖頭:“沒有。”
“自記事起便跟着爹爹習武,後來又一心在軍營,沒有想過出去。”
爹爹從不跟她提外頭的天地,若不是看到那些話本子,她都不知道世上還有那般繁華的玉京城。
謝蘅淡淡掃了眼她。
原以為她是自由自在的鳥,沒想到跟他一樣可憐。
“世子好像很喜歡這裏。”
謝蘅轉過眼,瀑布的聲音已近在咫尺,涼爽感撲面而來,他輕輕彎了彎唇角:“尚可。”
那就是喜歡了。
柳襄輕輕笑了笑,沒再出聲。
這幾日他但凡有精神,就不會錯過沿路的美景,她便也看得出來,他對山水即便不是向往,也是喜歡的。
瀑布谷與官道連着一條小路,許是常有人在此觀景,泥巴路上鋪了些鵝卵石,邊上還插着一排木栅欄。
風景雖美,但也伴随着危險。
小路不算太窄,可容兩個人并行,柳襄朝下頭看了眼,底下雖一片青蔥,但深不見底,加上臨近瀑布地面有些潮濕,雖然路邊有栅欄,但她還是有些害怕,硬是擠上去跟謝蘅并肩而行。
謝蘅:“……”
他停住腳步面無表情的看着柳襄。
她把他當三歲小孩麽,這麽大條路他除非不想活了,否則還能越過栅欄掉下去?
柳襄擡頭跟他對視,并不退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哪根栅欄松了呢,他滾下去就沒命了。
二人對峙半晌,謝蘅率先挪開了視線。
她此舉是為護他周全,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并行就并行吧。
後方,宋長策将這一幕收入眼底,眸色又沉了幾分。
喬祐年走在他身後,恰好被擋住視線,并沒有看見前頭發生了什麽,加上正好探頭朝下望,不防宋長策突然停下,直起身子回頭時便一頭撞在他後腦勺上。
“嘶……”
喬祐年捂着額頭,沒好氣道:“做什麽呢?”
宋長策回神,摸了摸後腦勺,眼底帶着幾分哀怨:“……沒事。”
謝蘅有那麽脆弱?這麽大條路還容不下他?
轉過一個彎,便能看到瀑布了。
謝蘅停下腳步擡頭望去。
巨大的水流從高空落下,猶如從半空開了一道銀河,擊在石頭上濺起層層白色的水花,底下潭水幽深,兩岸青綠盎然,美麗而壯觀。
柳襄看的入了神,好半晌後閉上眼長長深吸了一口,在心裏快速篩選美好的詞藻,而後道:“好漂亮。”
謝蘅本以為她這般動作應是有感而發,就算不是一首詩,也能念出一句詞。
沒想到半天只憋出這麽一句。
柳襄轉頭對上謝蘅的視線,不知是不是合作過一段時日培養出了些默契,她竟看懂了他眼中的未盡之言,頓覺有些羞愧,有些不自然的解釋道:“我沒讀過什麽詩。”
本以為謝蘅會奚落幾句,沒想到他只是面色淡淡的轉過了頭,繼續往前走。
柳襄趕緊跟了上去。
越靠近瀑布越涼,甚至隐約有水花濺過來,柳襄下意識想替他擋着,但礙于身高不夠,還是有些許濺到了謝蘅的臉上。
柳襄便道:“世子,就到這裏吧。”
謝蘅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的意思。
他四下望了眼,将目光放在了離瀑布很近的一塊大石頭上,柳襄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暗道不好,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謝蘅便先她出了聲:“我想去那裏。”
謝蘅說這話時轉頭看着她,語氣平和到甚至有幾分溫柔。
柳襄一肚子拒絕的話頓時就咽了回去。
不能怪她沒出息,試問誰能對着這張臉,這樣的語氣說出拒絕的話?
柳襄垂目看了眼手中的鬥篷,心一橫:“行。”
“得罪了。”
柳襄伸手攬住謝蘅,提氣一躍而起,足尖點在木栅欄上,飛向那塊兩人高的大石。
喬祐年宋長策剛轉過彎就看到這一幕。
巨大的瀑布在那一雙人影的襯托下仿若成了背景。
“不是,瘋了嗎,他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離那麽近淋了水受了風寒又得好一陣折騰!”喬祐年怔愣過後,氣道。
宋長策的視線則停留在了柳襄手中的鬥篷上。
原來她是給謝蘅準備的。
落到石塊上,确定謝蘅坐穩後,柳襄才展開鬥篷披在他肩上,然後挨着他坐下。
不得不說,這地确實是極好的觀景點。
謝蘅微微一怔,偏頭看了眼紅色鬥篷。
原來是給他帶的。
但……
“柳襄。”
柳襄正欣賞着美景,加上瀑布聲大,她只隐約聽見他好像叫了她,遂轉頭道:“怎麽了?”
謝蘅捏着鬥篷:“……這是女孩子穿的。”
柳襄見他要取下來,忙一把按住他的手,解釋道:“我也沒有男子穿的鬥篷啊。”
手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讓謝蘅不由一怔。
“此處極涼,世子還是要注意些,萬一感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柳襄怕他取下來,幹脆傾身過去給他系上,且為了防止謝蘅解開,打的是軍中特有的結:“世子放心,這裏沒人看見,待會兒出去便取下來。”
溫熱驀地散去,手背愈顯冰涼。
謝蘅垂目看着被打了個他看不懂的結,不得不放棄解開的念頭。
她真是……
不可理喻!
哪有強迫男子穿女孩子鬥篷的。
“世子你看,那裏有條魚。”
謝蘅還沒來得及發作,柳襄便歡喜的指着下方潭水中道。
謝蘅順着她的手指望去。
果然見譚中有魚游過。
不同于池中觀賞的錦鯉,它并不漂亮,但似乎格外的活潑自由。
他突然,就想吃魚了。
最好是加麻加辣,他吃不吃得不重要,主要是見不得它這麽歡快。
而經過這麽一打岔,謝蘅就忘了鬥篷這事。
遠遠地,喬祐年若有所思的看着這一幕。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不應該啊,他一直覺得昭昭表妹和宋長策才是最相配的,可眼下怎麽瞧着……
喬祐年猛地晃了晃腦袋。
不不不,昭昭表妹跟誰配都不會跟這個小氣鬼配!
昭昭表妹對他多有關照,只是為了顧全大局。
畢竟這小氣鬼若受了風寒,會耽擱他們的行程。
突然,喬祐年猛地想到了什麽,飛快看向身側的宋長策。
他該不會吃醋……
這個念頭還未落下就被掐斷了。
因為宋成策正盯着潭水裏的魚在發呆,全然不像吃醋的樣子。
喬祐年:“……”
這是還沒開竅呢,還是對昭昭表妹當真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而他卻不知是因他的耳力不比宋長策,宋長策聽見了柳襄那句譚中有魚,而他只聽到了瀑布的聲音。
柳襄渾然不知謝蘅對譚中的魚起了殺心,看了半晌後,突然想起什麽,便問道:“對了世子,陛下這次為何會派我們去溯陽?”
譚中的魚好似感受到生命受到了威脅,往深水中一鑽,頓時不見了蹤影。
謝蘅這才挪開目光,道:“我求的。”
柳襄一怔,而後想想倒也是。
陛下向來對謝蘅恩寵有加,明知他身體羸弱,不該會派他遠行才是,若是他自己求來的,倒也說的通了。
“為何?”
謝蘅下巴微仰:“出來看看,不虛此行。”
柳襄又是一怔。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從他這話中聽出了些感傷。
“待将來世子身子好些,有的是機會,也不急于這一時。”
謝蘅眼睑微垂。
父王總是這麽告訴他的,他也曾抱有過希冀,直到一年前他才明白,他的身子不會再更好了,即便有各種名貴藥材養着,也會一日不會一日。
一年前,父王生辰那天,他揣着禮物不讓下人禀報,尋到父王的書房。
‘雪山神醫還沒有下落嗎’
‘回王爺,已經動用了所有能用的人力,皆無神醫行蹤’
‘若是……尋不到神醫蹤跡,蘅兒……還能撐多久?’
‘最好的情況,也不過而立’
“世子?”
耳邊清脆的聲音拉回了謝蘅的思緒,他偏過頭就對上那雙明亮的黑眸,仿若在灰暗中炸開的一朵絢麗星光。
“世子可是有什麽不适?”
柳襄見他唇色微白,不由道:“這裏太冷了,還是早些下去吧?”
謝蘅淡淡收回視線:“無妨。”
“再呆一會兒吧。”
他喜歡這裏,美麗壯觀,生機勃勃。
以後,大約也是沒有機會再見到了。
柳襄雖然知道他不宜在此久待,但這一次她仍無法拒絕他,最終點了點頭:“最多一刻鐘。”
即便将來陌路,但現在他們是同伴,是朋友,她得多照顧着些。
謝蘅:“嗯。”
“沿路還有許多美景,明日應該會路過一處河灘,有大片的沙石,若遇見夕陽,會更美。”柳襄回京便是這條路,她仔細回憶着,道:“再過兩日,會路過一處山谷,此時裏頭應該正開滿了鮮花。”
再到後面就要分路了,她便也不知那條路上是怎樣的光景。
“世子屆時要去看看嗎?”
謝蘅頓了頓,道:“河灘有魚嗎?”
“有啊。”柳襄想起他剛剛盯着譚中的魚瞧了許久,猜想他應該是喜歡的,遂道:“世子想看多少都有。”
謝蘅哦了聲,不再言語。
目光掃過高山溪流,落到木栅欄邊。
小道上只有一道人影,無需看衣着和臉,只瞧那張牙舞爪的樣子都知是誰,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雖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但動作神态很像……山間的猴子。
目光順着喬祐年的手指往上,便見一棵不知名的樹上挂了一人,正費力的去摘什麽。
哦,這個更像猴子。
謝蘅驀地輕笑出聲。
柳襄隐約聽見笑聲,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便見宋長策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挂在樹梢摘着紅色果子,遂好奇道:“那是什麽?”
謝蘅收斂了些笑意。
當着她的面笑她的竹馬并非什麽君子行為。
好在,他也不是什麽君子。
“不認識。”
謝蘅的聲音裏還帶着幾分笑意,柳襄終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在笑話宋長策。
她皺了皺眉頭,再看了眼宋長策。
方才不覺,此時再細看方覺他挂在樹上的這個姿勢,确實有些滑稽。
但也不能叫謝蘅看了笑話去。
柳襄收回視線,認真朝謝蘅道:“一刻鐘到了。”
說完也不待謝蘅回答,她就伸手攬住他飛身而下。
謝蘅看熱鬧正看的起勁,突然身體一空,不由轉頭觑了眼柳襄。
這就護上了?
落到小道上,便能聽見喬祐年扯着嗓子喊:“這邊這邊對對對對對,就那一串,小心些別把樹枝折斷了,明年還能結果子呢。”
柳襄仰頭看了片刻,放開謝蘅好奇走近喬祐年:“那是什麽?”
喬祐年看了眼她,歡喜道:“這是櫻桃啊,這種櫻桃成熟後頂多半月果期,我們運氣好給碰上了。”
櫻桃?
柳襄沒有聽過,也沒有見過。
反正邊關沒有這種樹。
謝蘅倒是知道,這種水果嬌氣,每年只能吃上十來日。
當然他只見過果子,并不認識樹,是聽喬祐年說才知道原這就是櫻桃樹。
沒過多久,宋長策用手帕捧着滿滿一包櫻桃躍下來,喬祐年剛要迎上去,便見他走向了譚邊,他腳步一滞,揚眉:“嘿,他何時這般細致了,其實不用洗也沒事。”
哦不對,他們是沒事,但有一個人有事。
喬祐年瞥了眼謝蘅,這小氣鬼講究得很,沒洗肯定不會吃的。
沒過多久宋長策便面色平靜的走了過來,率先遞給謝蘅:“世子可要嘗嘗?”
喬祐年意外的看了眼宋長策。
這家夥這會兒倒是重禮數了。
謝蘅見他洗的幹淨,又想起方才他跟個猴似的挂在樹上摘的辛苦,便很給面子的伸手撚了顆放進嘴裏。
那一瞬,謝蘅感覺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看了眼宋長策,宋長策恰也擡眸瞥了眼他,視線一觸及分,謝蘅不動聲色的又撚了一顆,擡腳往前走:“嗯,很甜。”
喬祐年聞言趕緊拿了一顆遞給柳襄:“昭昭表妹也嘗嘗。”
柳襄毫無防備的接過,一咬碎只覺酸味直沖天靈蓋。
她飛快擡眸看了眼宋長策,宋長策眼底的笑意已經快要溢出來了,但仍在盡量憋着。
她面不改色的也再次撚了一顆,轉身跟上謝蘅:“嗯,是很甜。”
一轉頭,她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喬祐年的哇哇大叫和宋長策肆無忌憚的笑聲。
“我天啊啊怎麽酸成這樣!”
“哈哈哈哈哈”
“宋長策你故意的吧!他們怎麽忍住的!你們合夥來坑我是吧!”
聽見這話柳襄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
她擡眸看了眼謝蘅的背影,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宋長策本可以不洗的,除了謝蘅他們都不會介意。
他故意洗幹淨過來還是第一個遞給謝蘅,這足矣說明,他是故意的。
莫非方才謝蘅笑他被他看見了?
柳襄不動聲色的加快腳步擠在謝蘅身側,偷偷瞥他一眼。
她的心思輕易就被謝蘅看穿。
他冷哼了聲,道:“本世子沒那麽小氣。”
片刻後,謝蘅停住腳步,轉身看着柳襄:“這玩意兒,摘了。”
柳襄喔了聲,忙擡手解開鬥篷。
恰好喬祐年和宋長策打鬧着過來,看到這一幕都不約而同停住腳步。
謝蘅淡淡望過去,果真見宋長策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笑他一回,他便用酸果子回敬他,少年人倒是一點虧都不吃,有仇當場就報了。
但,誰不是少年呢?
柳襄很快解下鬥篷,搭在手臂上道:“走吧。”
謝蘅直起身子,轉身離開。
“我們走快些,去把櫻桃分給重雲他們。”
喬祐年拉着宋長策道:“不能就我一個人上當。”
宋長策喔了聲,皺眉看了眼謝蘅的背影。
“快些快些,趕在他們前面回去,免得他們洩露了。”
走出小道,喬祐年便拽着宋長策走到了前頭去。
“你的演技好,你來,我不行。”
“行,但喬二哥你得繃住,不然騙不到重雲他們。”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證不笑。”
喬祐年與宋成策邊飛快走着,邊商議着如何戲耍人。
謝蘅看着那二人歡快的背影,冷嗤了聲。
少年的心思果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就将方才的不愉快全都抛下了。
他就不行,他氣量小。
誰若敢笑話他,他肯定不止回敬一個酸果子,起碼得……十個。
想着想着,不知是不是被前面的笑聲感染,謝蘅不由也輕笑出聲。
柳襄生怕他還記着宋長策戲弄他的仇,試探道:“世子笑什麽?”
謝蘅想了想,笑什麽?他也不知。
他只是覺得不用動腦子的時候,一身輕松,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擡手将方才撚走的那顆櫻桃放入嘴裏,面不改色的咽下去。
柳襄看的直皺眉:“不酸嗎?”
謝蘅挑眉:“運氣好,這顆是真的甜。”
柳襄低頭瞧了眼自己手裏的那顆,瞧着似乎跟他那顆一樣紅。
她猶豫片刻,試探的丢進嘴裏。
下一刻,她整張臉皺在了一起,酸的眼皮子直打架。
身旁突地傳來輕笑聲,她努力睜開眼望去,卻見謝蘅已經離開,但肩膀可疑的聳動着。
柳襄:“……”
她強行咽下櫻桃,唇角卻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
她突然想起,謝蘅也才十八。
他再不可琢磨脾性古怪,也只是個還未及冠的少年。
陽光斑駁,少年肆意,前方隊伍中已經傳來一片哀嚎和打鬧,這個本來平凡的下午,頓時鮮活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