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拾星不明就裏,卻也一點兒也沒有懷疑，就算不知道目的地通往哪裏，是天堂還是地獄,只要商钺在前面領着他,去哪兒都行。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對他這麽信任了。
拾星還沒來得及仔細回味,就發現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而來不及剎車的拾星猛地撞進了他懷裏。
真是太蠢了。
拾星想離開,卻發現腰被人給摟緊了。
“商钺……”
“抱歉星星,先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商钺的聲音從沒像現在這樣微弱,甚至還有些發顫。
拾星心裏一跳,就想擡頭去看商钺的表情,卻被他按住後腦緊緊地箍在了懷裏。
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在微微顫抖,頭頂上感受到的呼吸是淩亂的,不是累極了的疲憊，而是雜亂無章有進無出的短促。
種種跡象表明，商钺的情況很不對勁。
拾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四周一片黑暗,空氣裏仿佛有灰塵的味道,像是荒廢許久的雜物間,感覺并不太好。
但更不好的是商钺的狀态。
極度安靜的狀态下，連心跳聲都格外清新。
拾星伏在商钺的心口,聽見了他震如擂鼓的心跳，仿佛在和什麽抗衡一樣,一下又一下彰顯着存在感，仿佛不這樣就會停跳。
拾星害怕極了。
商钺仿佛從來都是游刃有餘的,沒有像現在這樣脆弱過。
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害怕從心底襲來，拾星下意識抱緊了商钺。
“別怕。”商钺的聲音微微顫抖，“你還在這裏，我不會有事的。”
拾星從沒有這麽慌亂過，感覺到放在頭頂上的手微微松了力氣，立刻擡頭去看商钺的臉。
漆黑的空間伸手不見五指，拾星伸出手，從商钺的腰一直往上摸到了他的臉上，摘下了他的口罩觸摸着他的臉頰，在額頭觸碰到一片濕冷才意識到商钺這是出了一頭冷汗。
“怎麽了？”拾星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淌，“是受傷了嗎？傷在哪裏，我們快出去……”
“沒有受傷。”商钺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是‘黑暗恐懼症’，當年那件事在我身上留下的後遺症。”
只聽名字，拾星就想明白了所有。
5歲半的商钺躲在幽暗肮髒的下水道中逃過一劫，可這件事卻在他心裏留下了創傷。
不知道要躲多久才能得救，也不知道最終能不能得救。
外面守着窮兇極惡的歹人，不知道壞人和父母誰會先一步找到他。
不敢出去也沒有別的逃生通道，在被成功拯救之前的每分每秒都被絕望覆蓋，幼小的商钺該有多害怕啊！
難怪商钺會喜歡收集燈。
拾星終于明白了。
商钺給自己點亮一束光，讓光明驅趕黑暗，讓遮蔽眼前的陰霾和萦繞在心底的恐懼一同消失。
光。
商钺需要光。
拾星連忙從衣兜裏拿出手機，手忙腳亂地打開了手電筒。
沒有直接把光照在商钺臉上，拾星覺得這時候的他應該不會希望自己看見他脆弱、狼狽的模樣。
還被商钺抱在懷裏不放的拾星，可以移動的距離很有限，只能把手電筒對準了自己的臉。
這個畫面肯定很驚悚。
拾星忍不住想，任誰的臉接住從下面往上打的一束光，都會像鬼片。
“噗哧咳咳咳。”
拾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這麽緊張嚴肅的時候，這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抱歉寶貝，我不是故意的。”商钺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你太可愛了。”
借着餘光，拾星看了看商钺的臉色，雖然眉梢上還挂着冷汗，臉色看起來卻比剛才稍微好了一些，不過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商钺的表情是緊繃的，額角的青筋微微凸起，嘴唇輕微顫抖，顯然還沒有完全放松下來。
看來黑暗恐懼症是真的。
“我該怎麽做你才會好點呢？”
既然商钺的情緒趨于冷靜，拾星也不着急申請外援，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商钺的弱點，更不想讓人看見他這麽狼狽的樣子。
商钺應該是矜貴、優雅和完美無缺。
“你什麽都不用做，安安靜靜讓我抱一會兒就好。”商钺伸手拿走了拾星的手機，關掉了刺眼的手電筒，收緊手臂，在黑暗中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一些。
拾星的心突然開始狂跳，他感覺好像要發生什麽一樣。
“我恐懼黑暗，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安心入睡，仿佛閉上眼又回到了那個狹小的下水道裏。我的父母用盡了辦法，最後只能用藥物幫助我入睡。”
拾星默默聽着，他沒有問後來，卻更用力地回抱商钺。
像是從拾星的擁抱中汲取到了勇氣，商钺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似乎更有力氣了一些。
“後來我習慣在開着燈的房間裏睡覺，一開始很難入睡，可我知道不睡不行，慢慢地我的情況看起來好像痊愈了，就連我父母和我自己都這麽以為。”商钺輕輕嘆了口氣，“等我稍微長大一些，父母帶我去餘世伯家參加晚宴，我試圖跟一群同齡人一起玩，卻被他們關在了一個黑暗房間，就跟這裏很像，空曠、黑暗、寂靜，只是那裏沒有你。”
“後來呢？”想到小小的商钺害怕到發抖的樣子，拾星氣得壓根都癢了，“那些熊孩子被打斷腿了嗎？”
“那天你在Sting見過的餘铎，《天钺》的核心負責人。他是餘世伯的小兒子，也是他最早發現我不見了。”商钺安撫地輕揉拾星的頭發，想要撫平他的炸毛，“從那時候起我知道自己并沒有痊愈，我依然恐懼黑暗，直到你出現。”
“我？”
拾星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在商钺心裏是個臺燈？
“是星星。”商钺像是猜中了是行動胡思亂想，直接給出了正确答案，“可能你自己都忘了，16歲的你來到科技展，就像是掉進了堅果堆裏的小松鼠一樣，不停在每個展臺轉來轉去，你在看其他的時候，我在看你，就像看見了一顆璀璨的星星，照亮了我整片天空。”
“還記得科技大賽的報名單是誰派發給你的嗎？”
拾星那顆聰明的小腦袋飛速運轉，回到了16歲那個初夏，看見了那個高高帥帥，卻又十分青澀的商钺。
“是你。”拾星篤定地說完，感嘆道，“原來我們在那時候就見過了。”
這可真是太有緣分了。
“并不是因為我們有緣，而是我看見了你，就想要靠近你。”
商钺不希望拾星把一切都歸結于緣分，曾經為了這一天所做的所有努力想要讓他都看到。
“你突然消失，我讓第一屆冠軍落了空。”商钺說，“所有人都以為我在玩噱頭，卻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那是我想要留給你一個人的桂冠。”
拾星傻了，他沒想到自己年少輕狂一時興起，玩一樣地參加了場比賽，竟然被人寄予厚望。
“我想找你，尋遍各大高校都沒能找到。”商钺又驕傲又惋惜地說，“怪我沒想到，聰明過人的星星竟然在16歲就已經進入了大學。”
拾星也覺得好遺憾：“差一點我們就能提前六年認識了。”
“後來我看見你成了一個游戲主播，你能想象我當時有多開心嗎？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看你直播，喜歡聽見你笑，你的一舉一動都讓我移不開眼睛，我知道，我對你的欣賞已經變了質。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在看你直播的時候我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并沒有說你的視頻很催眠的意思。”
認真聽故事的拾星噗哧一下笑出聲，這求生欲也是很強了。
商钺輕撫拾星的發頂，将自己的臉輕輕靠了上去：“那是這麽多年來，我的卧室第一次沒有徹夜燈火通明，只是看着你的視頻聽着你的聲音，我就睡了一個好覺，你可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但我卻知道，你是我唯一的解藥。”
拾星心髒砰砰跳，幸好這裏夠黑，否則商钺一定能看見他紅到發燙的臉。
“我喜歡你，不，應該說是，我沒有你不行。”商钺收緊了手臂，不給拾星逃跑的機會，“以前我只能隔着屏幕在你的直播間等你出現，而現在我想請你留在我身邊，星星，你能接受我的喜歡，答應和我在一起嗎？”
“你真的是想跟我在一起，而不是因為跟我在一起更容易入睡？”拾星仗着這裏黑漆漆的，不怕被商钺看到自己的真實反應，大着膽子問出了那些平時不敢問的問題，想起每天在商钺懷裏醒來的場景，現在越發肯定那多半不是自己主動滾進他懷裏，而是在睡熟之後被人拽過去的，氣哼哼地嘟囔道，“我可不是免費的小枕頭。”
“你當然不是小枕頭。”商钺笑着哄道，“你是我喜歡的人。”
商钺的直球直接打進了拾星的心裏，那一瞬間他差點就答應了。
可如果真像商钺說的，他一直默默關注自己喜歡自己，那是不是說明，協議結婚這件事，自己是不是掉進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陷阱呢？
他早該想到，就Sting現在這蒸蒸日上的發展勢頭，AR每天巨大的流水和已經完成的體感游戲機“Cortile”，哪裏還會有什麽商钺束手無策，甚至要靠聯姻才能解決的難題。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有，商钺完全可以尋求財力驚人的父母幫助，而不是冒險被外人拿捏，無異于與虎謀皮。
想明白之後，拾星才發現之前自己簡直是被美色迷了眼，竟然連這麽簡單的真相都看不透！
“所以從頭到尾Sting都沒有遇上你解決不了的麻煩吧？”拾星篤定地問，卻已經不需要商钺回答，“還什麽聯姻、相親、逼婚，你可真能編！”
商钺不意外拾星會猜到，就算拾星沒有猜到，他也已經打算将這個真相和盤托出。
感情已經邁向正确的道路，不需要再用謊言維系。
這份婚約是他騙來的，卻不能騙一輩子。
“是。”商钺坦白了真相，态度非常誠懇，“我本來也想慢慢來，可舞臺上的你太耀眼了，有那麽多人喜歡你，他們的愛那麽炙熱，所以我慌了，只能出此下策，你生我氣也是應該的。”
拾星倒是想生氣，可這個陷阱是自己選擇跳下去的。
是，商钺是忽悠了他，卻沒有摁着他的腦袋非跳不可。
Sting跟他沒有任何關系，就算見死不救也沒人能怪他選擇了袖手旁觀。
承認吧，拾星。
是你自己被美色迷了眼，或者說早在答應這個婚約以前，在滾滾紅塵中瞥見了他一眼，就已經一見鐘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