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王”聽起來當然霸氣得很。
實則，中二。
就算在真·中二期，曾有過一些天馬行空的幻想罷，如今自覺成長了的傅藏舟，自認他只是個普通人。
或許本性裏不乏些許堅毅的品格，但更多時候，他自覺挺敦本務實的。
說的好聽點，叫識時務，也或者叫……
慫。
所以這聽着就渺遠的志向——成為鬼王什麽的——他第一反應就是質疑。
覺得不切實際且不提了。
當前的狀态如果可以容他選擇，他對什麽王啊霸的沒什麽宏遠抱負，只盼着還有機會，老老實實做個人。
平凡，卻是……
活着的。
與億萬同類一般的，是有血有肉的存在。
可就是這樣簡單的願望，眼下的他無能為力。
也許……
終歸得指望這勞什子的系統？
系統什麽，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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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名網瘾少年，傅藏舟除了愛玩游戲，看網絡小說也是尋常消遣之一。
作為讀者，他愛極了看主角金手指大開的爽感，看多了恨不得自己也能有個系統。
然而真遇到了這樣天降的餡餅，更多的卻是不安。
餡餅再大再誘人，也沒膽子咬下第一口。
緣于對付出與回報的疑慮。
等價交換，是小學生都懂得的道理。
其實，以前在看類似系統這一類金手指大開的小說時，傅藏舟未嘗沒有過一些困惑。
譬如系統哪裏來的，目的是什麽，為什麽這樣的好處偏偏就落到了主角的身上。
有作者給了解釋；
還有很多時候，他看完了全文，主角靠着金手指大殺四方，成為人生贏家。
到最後對于系統的來由，作者也沒能作出合理的說明。
當然了，文字演繹不是科學探索，很多時候較不得真。
但有時候他會腦洞大開。
若是在故事結束後，萬一主角發現金手指不過是個美好的陷阱，其實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等等……
細思恐極。
言歸正傳。
扯這麽多有的沒的，只是說明傅藏舟此刻的心态。
糾結，還有惶恐。
種種顧忌，讓他對這忽如其來的系統，存了太多的疑慮。
倒也不是說，因為忌憚，他就打算完全摒棄這送上門的“金手指”。
而是……
“……客官？”
傅藏舟趕緊回過神。
好吧。反正，對這什麽鬼王系統，還是先觀望再說！
自穿越以來，他整個人一直處在不知所措的狀态裏。
不敢輕舉妄動，謹慎無大錯。
到底不過才十九歲，平生從沒遇到過類似當前這般的窘境。
“請問，在這住一晚上多少錢？”再次問道。
堂倌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小的剛才說過了呀，上房四百錢，中等的一百五，下房五十。”
“抱歉，剛剛走神了。”少年語氣微赧，躊躇了少刻，才決定道，“那就……中等房吧，一晚，不，先住兩天罷！”
“好嘞，客官随小的這邊走。”
傅藏舟悄悄打量着這家店。
在船上聽人說過，欽州為富庶之地。
這客棧，裝潢什麽确實比他之前路過的村戶人家氣派多了。
可以現代的眼光看，仍舊樸素簡陋了。
所以糾結了一下下，他決定“奢侈”一把。
四百文錢一天的上房，對他來說還是太貴了。
只好選中等房間。
……幸虧選了中等房。
顯然，這個時代的住宿條件，沒法與他習以為常的現代相比。
房間比傅藏舟設想的還要簡陋。
很小。
說是一間，其實是用板子隔出來的獨立空間。
光是一張床，就占了一大半的地。
暫作休息倒也勉強，好歹算是“單間”。
想想下等房，據堂倌介紹，就是幾人擠在一起睡的大通鋪。
傅藏舟自覺沒法子與一堆陌生人睡一塊兒。
更別提，這個時代的很多人，挺……髒的。
稍微想象一下，不說下等房的條件了，味兒什麽，真要住上個一晚，想必會“三日不絕”。
“客官可還有什麽吩咐？”堂倌沒立馬走人。
傅藏舟想了想，幹脆請對方坐下，打聽起了消息。
有關欽州，有關傅秀才原本要去的京城，有關他所在的國家，有關這個陌生時空的種種……
來自現代的少年，習慣了隔着網絡與人交流，本是不善言辭的。
好在堂倌能言善道，熱心又細心，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倒是讓傅藏舟知曉了很多東西。
比如這個國家號“昱”啊，今上是個勤政愛民的明主，總體日子還算好過啦；
比如以前的百姓過得可苦了，今上叔祖父即是熹宗在位時，差點沒把昱國玩完啦；
比如隔壁“顯人”超級壞，在熹宗時期搶奪了昱國北部十七個州啦；
比如先帝，也就是睿宗，對熹宗的昏聩忍無可忍，聯合朝野上下，将其叔父趕下臺啦；
言道，先帝是和今上一樣的英主，在位三十四年，嘔心瀝血，讓即将分崩離析的昱國重歸安定；
在睿宗晚年，昱國遭逢天災，心懷鬼胎的顯人，與北戎西夷勾結，想對昱國趁火打劫，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
昱國兒郎不僅将入侵者打跑了，還趁機收複了趙、勤二州；
十年前，先帝駕崩，今上即位，而今是崇熙九年；
崇熙二年，經由冠軍大将軍的英明統帥，與将士們的勇猛奮殺，被顯人霸占的慶林八州又被收回啦；
畢竟老天爺都站在昱國這一邊！
彼時，冠軍大将軍被困晖城，忽見天降流火，居然将敵人砸死了一大半；
你問冠軍大将軍又是誰？
就是兇名吓得小兒啼哭的恒王呀，據說他長着一張比惡鬼更可怕的臉；
雖然有一張可怕的鬼面，可恒王是睿宗最寵愛的兒子，身為今上的胞弟，今上最信賴的就是他了；
又說，恒王十八歲跑去軍營，就被先帝封了個冠軍大将軍的頭銜，這可是開國以來所有皇子都不曾有過的獨一份優待；
如今聲名赫赫的虎贲十八營正是由恒王一手整編的，十二萬将士聽他指揮；
大家說的“鷹衛”一般就是指虎贲軍了；
鷹衛的威名可不單單震懾平民百姓，連那些不守規矩的江湖門派，都是聞鷹衛之名而喪膽的；
你道江湖門派？有很多啦，什麽洞虛派、金光宗；
混江湖的常有打打殺殺，做客棧酒樓營生的，最怕遇到那些個游俠了；
好在有鷹衛監管着，那些游俠鬧事也不敢鬧得太過……
龐雜的信息，聽得傅藏舟頭大。
大概了解了下昱國整體情況，他收回對江湖門派的關注，只想知道更切合實際、對他有用的消息。
堂倌轉而說起了他關心的衣食住行等等。
比如欽州比較富裕，消費水平算是比較高的；
比如尋常成年男子在飯食方面，一天得花上個三五十文錢；
想買一整套新衣？從頭到腳換一身，用上好點的料子，裏外合起來，差不多得兩貫錢吧；
小戶人家，還是自家織布，或者扯些布料，由家裏的女人做一家子穿的衣服；
真是急需要的，不如趕早市，買舊衣服劃算。
又如去京城讨生活可不容易了，那兒物價更高；
決心了去京城，就得趕早，再過些天風大雪大，路就不好走了；
欽州到京城，千裏之遙，走水路最方便；
有陵江航道直通，過了屏湖南路和屏湖北路，就是建安府了……
“多謝小哥為在下講解這麽多。”
遲疑了下，傅藏舟從包裹裏摸出幾枚銅錢，遞了過去。
“客官見外了，”堂倌笑眯眯地說着，手上卻自如地收下文錢，态度熱切了三分，“客官還有什麽想知道的，或者需要使喚小的的，您就盡管開口。”
傅藏舟又謝了聲，微微搖頭。
大概知道個什麽情況就差不多了，問過頭了他怕漏了底。
再者，打聽消息也總不能只聽一個人的說法。
總歸等傅秀才“醒”了，再細問一些事情沒太多顧忌。
堂倌見狀，很有眼色地離開了。
傅藏舟拴好門，草草環顧了一下客房，其後目光落在被他放在小桌上的陶盆上。
木板不隔音，隔壁幾間都有人聲。
他便湊近那株野草，用極低的音量喊了幾聲：“傅秀才、傅秀才……”
無人應答。
傅藏舟默默地出了會兒神。
沒什麽好意外的，盡管傅秀才的魂魄凝而不散，但一直挺虛弱的，白天根本“出”不來。
暫且管不了他。
傅藏舟坐回床頭，翻起了包裹。
一邊回想着堂倌說的那些事，一邊盤算着有多少錢財可用……
連包裹，帶住店的文錢，原都不是他的。
全是傅秀才義氣贈予。
只因他順手替對方掩埋了屍體。
成了孤魂野鬼的傅秀才，用不上活人的東西，便幹脆都交給了他随意處置。
包括讓他借用對方的身份。
自覺占了大便宜的傅藏舟自然非常不好意思。
無奈，他穿越而來，不僅是個黑戶，還一窮二白。
雖然吧，這身上不知哪來的一套道衣，看起來低調奢華。可考慮到他自身的詭異，總覺得這身衣服也不是凡物，哪敢拿去賣了換錢。
何況他就這一身衣服，賣了他穿什麽。
幸而他的存在，好歹對傅秀才有些幫助。
占了便宜多少也有些底氣。
按照傅秀才的說法，傅藏舟周身環繞的“氣”，能給予對方力量，讓其不至于很快消散。
還沒搞懂自己現在的體質，但想到他能變成“鬼”的狀态，且沒感覺到傅秀才“吸取”氣時，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就很心大地幹脆将傅秀才帶在身邊。
既是能變成“人”的形态，傅藏舟竭力想做個正常人。
合法身份，以及錢財，是最迫切的需求。
胡思亂想間，傅藏舟已将包裹裏的東西清點完畢。
換洗衣物此前被他一起跟傅秀才的屍身埋了；
便是筆墨硯臺幾本書，和公驗文書等。
除此，有文錢半貫，三四百枚的樣子，一疊額度不一的官票：
十兩紋銀的兩張，五兩的三張，三兩的兩張，十文錢的有一張；
另有八張一貫文錢的官票。
乍一看錢挺多，可這是傅秀才變賣了家産結餘的全部財物了。
差點漏算了……據說，禀生每年還有朝廷給的口糧補貼。
然而想想堂倌說的，一套新衣服就要兩貫錢，指望着這些錢財，恐怕要不了多久便會坐吃山空。
盡管傅藏舟隐約有感覺，以他如今的體質，基本上是“死”不了的。
但，除非保持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形态，否則作為一個現實存在的“活人”，離不開錢財之物。
起碼，他會覺得餓，餓了得吃東西，口糧總要花錢買。
之前幾天，就着傅秀才剩餘的幹糧填腹，其實胃部一直都處在很餓的狀态下。
相當不舒服。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長久地住客棧不是辦法。
傅秀才之前的家，嘉南是不能回去了，不提已經變賣了家産，那裏認識傅秀才的可大有人在。
眼下最好按照傅秀才原本的計劃，先去京城。
京城消費雖高，但聽傅秀才提起過，那裏有他家幾畝祖地。
飄零異世，若有個能落地生根的地方，也挺好。
沒本事參加科考，做個壟畝民總是可以的。
幾畝地糊個口。
禀生還能免除賦稅呢！
一邊思忖着，一邊收拾好包袱，傅藏舟決定出門。
這些天一直渾渾噩噩的。
現在心情慢慢沉澱，趁着天色尚早，便逛一逛欽州城，切身體會一把這個世界的風情。
首先要做的，是叫上一桌飯菜。
好餓。
吃完了一葷一素喝幹了湯，三大碗米飯下肚，又叫了兩盤面，塞上了好幾個肉包子。
傅藏舟驚呆了！
被自己可怕的食量吓到了。
卻沒心情追究，自個兒怎麽就成了無底洞的大胃王。
只因……
仍覺饑腸辘辘，恨不得再吃個幾桌飯菜。
不由在心底悲號：穿越的日子真不好過。
照這樣下去，光是吃飯也得一天吃個幾百錢啊！
想想往後……
可要怎麽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