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宮牆柳

第56章 056 宮牆柳

對于賈政的怒火，袁春近來幾乎是已經習以為常了。

畢竟這段時間堪稱是榮國府的多事之秋，身為榮國府除了賈母之外實際上的最高掌權者，賈政很是焦頭爛額。

一開始是賈政自己想納妾。

他人到中年，忽然春心蕩漾，想要抓住青春的尾巴放縱一回。這事兒可以說是跟他裝了半輩子的“正經”人設一點兒都不相符，基本上可以說是中途完全破功了。

但他寧願連最愛惜的名聲都不顧也要納妾，可見這中年危機遠比維持面子的執着更加厲害。

可惜他費了這麽大勁兒折騰這個事兒，甚至都還取得了賈母的支持，但也到底還是因着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成功。

說是巧合也好，說是真的有什麽所謂的“祖宗庇佑”顯靈了也好，總之，這一次賈政好不容易納的這個妾，還是自己死了。

好在失之桑榆、收之東隅。賈政情場失意，官場卻是得了意。

靠着袁春在皇帝那邊兒刷的好感度，賈政那常年如同死水一般的事業總算稍有起色，成功從一個不适合他的崗位調動到了一個更加适合他的崗位去了。

雖然說暫時還沒有升遷，但是至少個人成就感和工作滿足感提升了很多。不能不說是個很大的進步了。

這也讓他整個人都平和了不少。

可惜，平庸中年人的生活永遠不會一帆風順。

榮國府總共這麽幾個主子，人口算是簡單的，但卻偏偏一點兒都不省事兒，按下了葫蘆又起了瓢。

賈政自己這點兒事兒好不容易掰扯清楚了點兒，緊接着就是袁春入宮參選的事兒了。

入宮參選是每個适齡貴族女子的必過之關，賈政原本對袁春這個嫡出獨生女兒寄予厚望，卻沒想到她這回入宮居然不是選了王妃回來，反倒是成了公主陪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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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意外之極不說，關鍵他都為了這個事兒四處嘚瑟了一番，甚至還專門把榮國府的正門開了，結果告訴他閨女入宮是入宮了，但是沒有選上皇妃，也不是王妃，只是個公主陪讀，這就……

這公主陪讀說的好聽，但是到底還是服侍人的下人——還不如宮女，好歹還能服侍皇帝，有機會成為皇妃或者跟哪個皇子看對眼了去服侍一回，入了哪個王府變成了側妃之類，總有個盼頭。

但是公主陪讀……也不過就是幹個幾年的光景的差事，等公主出嫁了，就得回來了。弄不好年紀都拖大了，到時候都不好找好人家了。

若是不幸公主必須要遠嫁，她還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選去做陪嫁——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凄慘了。去到那等苦寒之地，不但終身不能相見，還可能吃盡苦楚，最後客死異鄉。

太慘了。

這孩子到底是哪裏想不開要這麽幹。

他尋思以他們榮國府的家世，也犯不着去當這個差啊。

而且元春這閨女從小就聰慧懂事兒，從來都沒有讓他操過心，他這才放心讓她自己參選，什麽都沒管，結果最後搞成了這個樣……所以這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賈政十分苦惱，但是想着這總歸是皇家的差事，元春若是真的不想進宮，這麽折騰一番倒也不足為奇……左右還有他呢，他不行還有四王八公那麽多人脈關系，反正他不會讓自己的閨女當什麽陪嫁就是了。

誰料這事兒還沒完，這丫頭又搞出了新的事兒來。

才信誓旦旦說的不想嫁入皇家，沒過一年，她居然就答應了皇上的指婚，要給四皇子做側妃去了——說好的不想摻和呢。

這不但摻和了，還選了個最不行的。

但是怎麽辦呢。閨女大了，管不了那麽多了，賈政氣了一回，也就算了——到底都是皇家，都是主子，服侍誰不是服侍呢。

正如老太太說的，這四皇子雖然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人品樣貌都不錯，再加上怎麽着也是個皇子，元春進府裏也是頭一個，雖然是側妃，那也不算太虧了。

若是入府之後，肚子争氣，生下個一兒半女，扶正了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這樣吧。

對于袁春這個女兒，賈政一向是有些敬畏在心底的。故此，不管袁春做出什麽事兒來，只要不是太出格兒，他都不會怎麽太管——最多也就是把人叫過來“訓示”一番就算了。

有時候連當面“訓示”都沒有，直接派人傳個話就行了。

可以說是相當寬容、甚至都感覺有些敷衍了。

他們父女倆的相處一直都是如此的，好像也都已經成為習慣了。不說他們雙方了，便就是榮國府其餘人也都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故此這一次的單獨“訓示”，不管是對袁春還是賈政，都算是挺新鮮的事兒了。

這才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就又要當面訓示了耶——真是前所未有，令人震驚。

原本這對賈政來說，幾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兒。

但是袁春稍微想了想，也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

關鍵是這一次，袁春算是觸碰到了賈政的底線了——青樓，連他都沒有怎麽去過，怎麽她們這些小孩子們一個個的都要去呢。

前頭有賈珠，那是兒子，賈政早就已經把人暴打了一頓了。

雖然說打的稍微重了些，那也是為了他好——小小年紀，一點兒都不學好。考中了秀才怎麽了，還不得管他叫爹。

只要還管他叫爹，那他就打得。

還要狠狠打。

旁的沒有學，這風花雪月的無用之事倒是學得挺快——自诩年少風流的賈政，曾經說過他年少時候也曾經風流荒唐過的，想必也有過眠花宿柳的經歷。

但是明明他自己都那樣過，對于自己兒子的少年時代要求倒是十分嚴格，可以說是典型的雙标了。

不過這都不要緊。

他們賈家的規矩一向是，教育兒子，只要打一頓就可以了。

如果還沒解決問題，那就打兩頓……

賈政自己小時候就是這麽被賈代善打着打着就過來的。賈珠是他的兒子，他當然也可以打。

這事兒就連老太太來了，也沒有辦法幹涉——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他就是把賈珠打死，那也沒有人敢說什麽。

當然，賈政也不是真的想要把賈珠打死。畢竟這兒子十分争氣，他還是舍不得的。

不過這口氣卻還是沒有順過來。

當時就是因着他娘賈母、他老婆王夫人還有他閨女袁春三個人一起勸解，賈政才勉強罷手。不過這心裏還是一直憋着火氣的。

最得意的兒子賈珠小小年紀居然就去逛青樓這事兒，就像是一根刺一直紮在賈政心裏。不去觸碰，想起來都還隐隐作痛，如鲠在喉，可以說是提都不想提的。

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這丫頭居然也去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家居然也公然出入風月場所，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是豈有此理。

而且她還是逃了宮裏的差事去的。

這還得了！簡直就是罪加一等、無法無天了嘛。

賈政得了消息之後就一直如坐針氈，連最一向心愛的工部當值都沒心思了，直接就告了假回到家裏等着袁春回來。

就算是等待的時候，他也是心亂如麻，在榮禧堂的正房裏來回轉悠，簡直要把地磚兒都磨平了幾寸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了袁春回來，他立刻就讓人把袁春抓過來了。

袁春也十分痛快地“到了案”，見面之後也是十分配合，幾乎是他說什麽，就聽什麽，根本就不反駁。

于是這一場訓示就變成了賈政單方面的輸出。

不過他再怎麽生氣，也有個限度。單方面輸出的時間久了，賈政就感覺出了不對勁兒來了。

終于意識到自己不管說什麽，袁春都不吭聲，賈政猛然停了下來，氣咻咻地問袁春道：“你怎麽不說話。”

袁春垂頭道：“女兒在認真聽老爺示下。”

她表現得十分恭順，但是不管怎麽看都讓人覺得，她是一點兒誠意都沒有的。

賈政氣得半死，偏偏還說不出什麽來——總不能說這閨女聽他訓示的态度不夠端正吧。

人家明明都是任他随便訓斥，什麽話都沒有說的。

原本這可以說是怎麽都挑不出毛病的恭順态度了。但是賈政卻總覺得，以袁春的性子，不應該是如此的。

但是到底應該怎麽樣，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總之就是很生氣就是了。

還越來越生氣了。

袁春見到賈政被她氣得幾乎要死過去了，心中愈發覺得啼笑皆非——這個便宜老爹，真的可以說是性格十分鮮明了。

優點和缺點也都是十分鮮明的。

比如優點裏頭有，單純，善良——這好像也不太算。作為一個大家族的男性掌舵人，這些與其說是優點，倒不如說是缺點。

至于忠君愛國，那倒是真的。不過考慮到現在皇家對他們賈家的态度，他也算是愚忠。

但是唯一有一點說不出什麽毛病的是，他還勉強算是正直。

除了小妾問題，其他的問題上至少還是比東府裏那位珍大爺和大房的賈赦大老爺好太多了。

怎麽說呢，就，全靠同行襯托吧。

缺點當然也是很明顯的。

比如他這個腦子就根本沒有清醒過。

不說別的了，就說他這一回，自己氣得半死，但是翻來覆去，對着袁春這個“忤逆女”說的卻還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話。可以說是一點兒新意都沒有，說了等于白說。

對此，袁春也只有報以一聲嘆息。

然後在他快要把自己氣死之前開了口，慢吞吞地道：“老爺還請息怒，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賈政一聽，立刻道：“要說什麽話，還不趕快講！磨磨蹭蹭的，是想要氣死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一下。嗚嗚嗚，明天一定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