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冬青樹
第77章 077 冬青樹
聽得皇帝居然直接問出這麽一句話來，袁春心裏咯噔一下，本能地看向了四皇子。
老天爺呀，一上來就這麽刺激的嗎？
這哪裏是劫後餘生的慰問，分明就是一道危機四伏的送命題啊。
很明顯這位皇帝陛下現在大約正是處在情緒極度不穩定期，才會直接這麽簡單粗暴地就想讓四皇子亮底牌了。
雖然四皇子現在是受害者沒錯，但是若是他一個不留神說錯了話，就有可能成為他這位英明神武的父皇發洩負面情緒的對象。
畢竟，身為一個自诩聖明的皇帝，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兒子們就為了皇位手足相殘、大打出手，連暗殺這種事兒都幹出來了，這簡直就是在公開打他的臉。
簡直不能忍。
可是要是四皇子真得老老實實地把對太子和八皇子的懷疑說出來，那也不行——在他們這位心有七竅的父皇這兒，被害者和受害者常常會一秒互換。
若是四皇子一味老實忍讓，那他就還是受害者。若是真得被皇帝三句話兩句話給哄騙得把所有底牌都交出來，那就完蛋了。
被叱責一番還是其次，很可能就直接被厭棄，從此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資格，甚至被褫奪封號、名字，囚禁、流放。
如果只是失去角逐皇位的資格倒也沒有什麽，若是被貶斥、囚禁、流放，那可就不太好了。
袁春現在還是準四皇子側妃的身份，若是四皇子悲劇了，她肯定也要跟着倒黴。
關鍵問題是，她還指望着一筆豐厚的分手費好去過快樂單身富婆生活來着。要是四皇子在這裏就倒下了，那怎麽行呢。
就算倒下也至少不能倒下得太猛烈，慢慢躺平倒是可以考慮。
袁春面上雖然不顯，心中卻十分擔憂，她甚至開始考慮，萬一四皇子回答錯誤，她要不要頂上去幫忙善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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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條鹹魚，居然要經歷這麽恐怖刺激的場面，這可真是件痛苦的事兒。
果然，宮鬥不易，鹹魚嘆氣。
袁春這裏頗有些心緒起伏，再看四皇子，卻似乎是已經完全恢複了平素的冷靜理智。
他的面色雖然平靜，但是眼中卻流露出一絲痛苦和困惑，似乎是皇帝問了他一個讓他十分為難的問題。
可是既然皇帝問了，他身為臣子和兒子，又不能不答。
故此沉默了片刻之後，四皇子終于還是給出了他的答案：
“啓禀父皇，兒臣，不知。”
這話一說，整個行宮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因為四皇子話音還沒落地，皇帝就直接把手裏拿着的他最喜歡的建盞給摔了。
天子一怒、血濺五步。
衆人見皇帝忽然震怒，吓得全都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袁春也一樣，不過別人多少有幾分是真的害怕，她是裝的。
雖然她也跟着大家一起跪倒，垂着頭裝鹌鹑，但她的心情卻已經驟然放松了下來，根本沒有方才的緊張了——因為這就是皇帝此時最想要的答案。
而四皇子毫無懸念地答對了。
還不是普通地蒙對，而是連表情、語氣，甚至是節奏和停頓都恰到好處的标準答案。
如何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傳達出來“我知道但我不說”、“我雖然猜到了但是我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我也不願意相信”、“太子哥哥和八弟都是無心的”這麽複雜的信息，只有四皇子可以做到。
不愧是後來的四大爺，恭喜你，非常完美地答對了。
眼見着四皇子也跟衆人一起跪在地上，神情雖然平靜，但是手卻不自覺地有些握緊，差點兒就把袁春給捏疼了……他好像根本就忘了身在何處，習慣性地就又握住了她的手了。
袁春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看在今兒情況特殊的情況下，沒有當場甩開，甚至還很給面子悄悄回握住他，算作是給他點兒力量的意思……
雖然這位四皇子殿下對标的是四大爺沒有錯，但是畢竟還不是完全進化版的四大爺，所以對自己的表現是不是夠完美還沒有那麽自信。
若是不然，他也不會緊張到忘記身份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甚至還越握越用力了。
這在以前，這種随便拉人家姑娘的手的事兒，擱在以行為端方著稱的四皇子身上，是完全不可能出現的行為。
現在他都這樣了，很明顯還是過于緊張了。
不過沒關系，就是要這樣，才是真正的“完美”。
因為皇帝現在就是要這樣有點兒成熟世故但又沒有過于成熟世故的兒子。
想要完美的兒子，太子早就已經是了。八皇子也走的是同樣的路線。重複人家的人設是沒有前途的，必須要另辟蹊徑才行。
而且一定不能刻意。
刻意的話，就輸了。
現在四皇子這種情況，就很好，可以說是剛剛好符合皇帝心目中最想要兒子的類型了。
只不過呢，太過于接近完美，也是件可怕的事兒。特別是遇到皇帝老爺這種傲嬌——什麽是口是心非，他等會兒一定會給出标準答案的。
也不知道還沒有完全變成四大爺的四皇子撐不撐得住。
袁春默默回握了一下四皇子，也是想着提前給他點兒力量——摔杯子算什麽，等會兒還有一場更硬的仗要打，可要撐住了別趴下。
果然，在憤怒地摔完了杯子之後，皇帝一直死死盯着四皇子，像是在評估他說話的真實性。
不過他這個人就是如此，哪怕他一個字兒都不信，卻偏偏什麽不肯表現出來，什麽都不肯多說。
但是他若是相信一個人，反倒話非常多，不但問個不停，甚至還要故意設定幾個迷局來混淆視線，也不知道是為了考驗別人，還是考驗自己。
總之，短暫的沉默之後，皇帝終于還是爆發了。
他咄咄逼人地站到了四皇子面前，居高臨下地對着他問道：“你說你不知？”
四皇子垂着頭道：“回禀父皇，兒臣不知。”
皇帝看着他，忽然大笑了起來：“好！好！好！好你個老四啊！朕原本以為你是諸皇子中最老實的一個，沒想到，你也是一肚子壞水！”
四皇子的頭低得更低，小聲道：“兒臣不敢。”
皇帝愈發暴怒，不過笑得卻反而更大聲：“好個不敢，我看你敢的很！我且問你最後一次，你是真的不知。”
他氣得口不擇言，連“朕”都不稱，直接“我”了。
袁春輕輕握了握四皇子的手，他會意，當即不再說話了。
皇帝這次倒是是真的笑了：“好，既然你不肯說，那以後也別說了。”說到這裏，他直接起身，對着餘福海道：
“餘福海，去，傳朕的旨意，四皇子辦事不力、欺瞞父君，着留在揚州思過，無召不得入京。”
他頓了頓，看了看袁春，又道：“賈氏既然也在這兒，那也別回去了，就陪着老四在揚州吧。”
這個旨意一下，衆人皆嘩然。
但是沒有人敢公然忤逆皇帝的意思。四皇子和袁春也只能磕頭謝恩。後頭趕過來的林如海、甄應嘉等人也都傻了。不過還是沒有一個人敢在皇帝氣頭上幫着他們倆說話，都趕着去皇帝那裏賠禮謝罪去了。
繼皇後又要暈過去，好歹五公主把她扶着走了——皇帝下了旨意，不準任何人求情，否則“還要重處”。
他暫時隔絕了所有人接觸袁春和四皇子的機會，直接下旨讓袁春跟四皇子以後就住在揚州行宮。
甚至還規定等南巡隊伍走了之後才可以在揚州城內外活動。後來可能是林如海和甄應嘉給他們倆求了情，又改成了可以在江南諸城活動，但是不能輕易離開江南，更不能随便回京，除非奉召。
這就是直接把人給發配了。
而且還要袁春陪着……
行吧。
看起來标準答案的結局跟答錯了也并沒有什麽區別。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
只是若是有真正的明白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這明着是貶斥，實際上是保護。
因着他們并沒有被囚禁，反倒是要求在“禦史、總裁”等人的督管下行動，那就是有人同行保護，還能做業務指導了。
這哪裏是貶斥，明明就是挂職鍛煉嘛。
當然，袁春能看到這一層，是因為她自帶現代知識金手指，還有系統那個時靈時不靈的廢物幫忙……
天知道，聽到皇帝下旨讓她陪着四皇子留在揚州的時候，系統有多開心——就這還號稱自己是世界頂尖的金手指系統，真是……太沒有格局了。
頂級金手指系統居然也就只知道着眼于這種情情愛愛的事兒嗎？
格局小了。
能不能把格局打開一點兒，搞點兒什麽科技強國之類的。
聽到袁春的吐槽，系統又又又又抑郁了。
但是袁春也懶得管它，因為眼前有個人比它更加抑郁——人群散去之後，四皇子終于放下了一直維持着的平靜僞裝，有些喪氣地坐在了地上，低聲對着袁春道：“對不住啊，元兒，是我連累你了。”
周福全站在門口守着，背對着他們倆，肩膀一聳一聳的，很明顯是哭了。幾個侍衛們也站得遠遠地守護着這間屋子，無人擅離崗位，但是明顯情緒都不高。
袁春倒是笑了，她也坐在了地上，輕輕拍着四皇子完好的那邊兒的肩膀，笑着道：“四殿下不必憂心。正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然是陛下的安排，那定然是好的。我看咱們在這揚州也挺好的。四殿下那日不是說了許多治理河道的法子，正好可以在這江南一試。”
她三言兩語，就将這個被“貶斥”的事兒一筆帶過，一邊兒小小地吹捧了皇帝一下，一邊兒安撫住了四皇子。
四皇子也不是個傻的，就算現在沒明白，過兩年也明白了。
而時間麽，他們有的是。不必着急，慢慢來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