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覺醒來被大前輩上身
一覺醒來被大前輩上身
1.
黑發紅瞳的男人手中是一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長劍,青年揮動槍杆,截下向着頭頂劈砍的劍鋒,随後槍尖一轉,徑直刺入對方的胸膛。想要逃離過去的持明聽見那人沉悶的笑聲,胸口處被捅穿的血肉迅速愈合,不過片刻,原先還有一處致命傷口的地方僅留下衣物破損形成的洞。
人有五名,代價有三個——
抛棄了曾經的名字,以劍刃自稱的男人重複着每一次相遇時都要說一次的話語。
——你,是其中之一。
“!”
丹恒猛地坐起,眼前似乎依然殘留那雙赤紅如血的雙瞳尚未完全消散的影,劍鋒又一次揮來所帶起的風聲呼嘯在耳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背負一樁不屬于他的罪過,支付一個與他沒有半點關系的代價。流放的判決的确給了他松下一口氣的機會,雖有不舍,但畢竟能把追殺他的那個男人引離羅浮。
因一場噩夢,或者說很快就要再度重演的未來驚醒的青年不再試圖睡去,他從簡陋的床鋪上爬起,穿上那件陪伴他走過星海的外套,站在智庫前。
打開手機,整理開拓小隊在雅利洛上的見聞用不了太長的時間,也花不了多少精力,像這樣瑣碎的事情每天都要進行。列車的智庫管理員需要讓自己忙碌起來,最好能夠把那個如鬼魅一般的男人暫時忘卻。
丹恒将白天裏穹又翻了幾個垃圾桶,三月七拍攝的照片場景地點等一一錄入,順便将裂界造物的數據進行部分更新。手指在光屏上輸了沒幾行字,他就聽見一個與自己相似又不相似的聲音響起:
【現在的飲月君竟是一位無名客嗎。】
不知是陌生的聲音還是話語中出現的某個詞語,丹恒在鍵盤上敲打的手指停頓在半空。他覺得自己可能因為那個夢有些幻聽,要不然怎麽會聽見有人在星穹列車上提到他極力隐藏起來的身份。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幻聽是絕對沒有的,哪怕是歡愉的星神也不會閑着無聊來找他說這些。阿哈更可能會直接把刃傳送到他的面前,然後就又是一場不死不休的争端。
【我沒有常樂天君那樣的閑情逸致,讓你去直面你的仇敵。】不知名的存在開口說道,【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羅浮的建木該如何處置。】
“……我不是飲月君。”
Advertisement
丹恒回答。羅浮現在的飲月君是銜藥龍女白露,至于丹楓或者丹恒,在仙舟的百姓眼中只會是一個犯下滔天惡孽的罪人。化龍秘法的确有一部分在他的身上,可也有另一半在白露的身上,就算那個小姑娘被龍師長老禁足在丹鼎司,她依然是飲月君。
對方像是聽見他的心中所想,過了半晌都沒再說一句話。丹恒趁着這個機會将白天的見聞錄入完畢,打算重新躺到床鋪上淺寐片刻。
這時,那聲音再一次出現:【所以,現在的那位飲月君不曾去鞏固過建木的封印,是嗎。】
應當是這樣的。
他脫下外套,用手臂遮擋來自窗外星辰散發出的光芒。
記憶裏的丹楓用舞蹈和禱詞來維護封印已經是不知道幾百年前的事情,作為丹楓轉世的他一睜眼就待在幽囚獄,能有幾本書籍充當消遣已經是景家那位玉清君向判官和神策将軍争取來的待遇。記得禱告的祝詞如何,舞步尚未在回憶中被遺忘又如何,登上顯龍大雩殿的或許會是一個年幼且嶄新的飲月君,唯獨不可能是他自己。
丹恒拉了一把被褥,讓它蓋過頭頂。說不定代替飲月君去鞏固封印的會是玉清君——他這樣想,随後很快便感受到一陣難以遏止的愠怒——來自他的大腦中不知名的存在。
他不知道對方在生氣什麽,作為玉清君的景棠被叫去是堪稱必然的事情。仙舟如何處理建木早已與他無關,神策将軍總歸不會對他的妹妹不利。
【這一世的玉清君……是神策将軍的妹妹?】過了片刻,聲音再一次在腦海中響起。這一次丹恒沒有再詳細回答,也不再去思考任何有關玉清君的內容,只是說,這與閣下無關,不便透露更多。
對方像是聽見什麽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嗤笑,而那嗓音也終于顯露出幾分倨傲。
【怎麽與我無關?她的名字還是我起的,後輩,玉清君暫居飲月龍尊府上的時候你根本就沒個影。】
他掀開被褥,注視着資料室的屋頂:“請問……如何稱呼前輩?”
【你可以叫我雨別。】
2.
雨別。
丹恒默念着這個名字。
顯龍大雩殿前矗立的塑像已然存在數千年,持明族內對這位飲月君的記載褒貶不一,唯一統一口徑的部分是稱其為獨斷專行的龍尊。
用龍脈聖地去封印建木,多麽天才的主意,可惜注定會遭到空前的反對。
丹恒不敢說自己能夠像雨別那樣力排衆議,或者說幹脆無視了抗議的內容直接行動,上一世的丹楓說不定也不行。能夠有這種膽魄的飲月君僅此一位,自雨別蛻生後,歷代的飲月龍尊只不過是用畢生去追尋一個影子。
禱詞裏有相當多的篇幅被詩人獻給雨別。用以歌頌蒼龍布雨澤及萬靈的功勳,贊譽其永鎮建木以解仙舟燃眉之急的慷慨。
記憶裏的丹楓就像他之前的幾位飲月君一樣站在鱗淵境的祭壇上,借由歌舞牽引出血脈中的風暴,衣袖在狂風和巨浪之間翻飛。他從海水的波浪裏看見了前世,好幾位飲月龍尊,或男或女。他們有着如出一轍的容貌與眼睛,甚至有着同樣的舞步與歌聲。
冰刀霜劍鑄金骨,淬鋼獵火塑龍心——
祭壇上的自己念誦禱詞,萬鈞雷霆在耳邊炸響,已經長成龍形的建木根須被再一次鎮壓。他,還有他們的聲音在拍碎在礁石上的淘聲中變得平緩,波月古海随着語言的力量逐漸恢複它原本的寧靜。
——九艟萬籁歌未盡,百戰兆載開太平。
丹恒透過丹楓的眼睛,走下石階時往回望,數位頭頂青色雙角的尊者站在那裏。他們的身形最終變成了一條沒有盡頭的路,路的遠處是一尊踏浪執槍的塑像。
“雨別……”
【正是。】
不知為何能夠留有一縷神魂存世的前代飲月君回答。
他已經從丹恒稍有殘缺的記憶裏了解到仙舟的現狀。不得不說,哪怕要讓自己這個幾千年前的人來評價,對于羅浮,對于持明,也只能嘆一句物是人非事未休。丹楓被下獄,施以蛻鱗除魂之刑,新生的持明睜開眼睛就承受着前世犯下的罪責,直到被神策将軍下令驅逐出仙舟才重獲自由。
活在別人的影子裏已經算不上什麽要緊事,雨別不在乎也懶得去多管轉世鑽入的牛角尖。他再一次向丹恒提問,只是這一次的話題被引向玉清君。
【你說阿棠是神策将軍的妹妹?】雨別熟稔地呼喚他為愛人起的名,在感慨這個名字與她實在有緣的同時回想丹恒記憶裏那位将軍的模樣。
白發金瞳,巡獵的令使,羅浮的領袖——注定要舍棄一切雜念,把大義置于一切之上的人物。
只是七八百年前被将軍父母收養的義女而已。
青年的語氣平淡,好像雨別口中的姑娘與他沒有半點關系。實際上兩個人都很清楚,無論丹楓還是丹恒,亦或是突然冒出來的早已成為史書上幾段文字的雨別,誰都放不下那個身形纖弱的影子。
他聽見雨別的一聲輕笑,和走神時力量在指尖無意識凝聚的一片紅楓相比重不了多少,卻像是從墨潑過的黑雲裏落下的雨珠,重重地墜在他心上。
他聽見前代飲月說,【她對你,不過菀菀類卿。】
丹恒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告訴他景棠能夠将丹楓與丹恒徹徹底底地分割開,不會讓難以逃離的過去糾纏一個無辜的轉世。但他很快就想起,沒有人能夠擺脫曾經。本應如一縷雲煙般飄散的往日早已成為束縛他們所有人魂靈的枷鎖,等待着夜半時刻收緊鐵鏈,扼住咽喉将其喚醒。
回憶對于仙舟人來說是一件相當殘忍的事情,這往往意味着要直面一張老照片的褪色,還有一朵花從清晨到日暮的凋零。那位羅浮的将軍并非沒有對年幼的,繼承了化龍秘法卻對當年的糾葛一無所知的持明說,你在相當多一部分人的眼中永遠只能活在丹楓的影子裏。彼時尚未恢複前世記憶的幼兒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窩在少女的懷中,用稚嫩的嗓音問她,你不會認錯我的,對吧?
“是的。不管別人如何看待你,你在我這裏只會是丹恒。”依然年輕的龍女一下一下地輕拍着孩子的脊背,待到他沉沉地睡去,才用那雙天青的眼睛望向她的兄長。
丹楓已經死了,景元……他已經死了。
3.
星核獵手的通訊來得猝不及防。紫紅色的年輕女人撐着一把黑傘站在觀景車廂的中央,目光于無名客之間流轉,最終停在黑發青年身上。
命運的奴隸說,不朽的龍裔會在仙舟聯盟重新延續她的緣。
“我的同伴,現在或許已經找到了他想要見的另一個人。”卡芙卡信手一揮,身旁出現黑發紅瞳的虛影。這人讓丹恒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随後又很快想起刃要找的另一個人只能是住在将軍府上的龍女。他不敢去賭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早已陷入瘋魔的男人是否還會待對方如初是極其難以預測的事情,更何況要是處于魔陰身的發作階段,支離劍的鋒刃會毫不猶豫地抹開她脆弱的脖頸。
智庫的管理員握緊拳頭,穹注意到開拓小隊裏總是穩重沉靜的男媽媽眼中終于顯露出些許不算理智的情緒:
……将軍竟然會允許他們見面嗎。
“嗯,畢竟景小姐能夠安撫阿刃的魔陰身。”她的手指輕輕地點在嘴唇上,紫紅的眼睛裏是意味不明的目光,“當然,神策将軍護親心切,自然不願意讓小妹妹去和通緝犯接觸。”
“可惜仙舟聯盟不只是将軍一人說了算。持明族的龍尊也算得上一方勢力,是不是?”
糟糕——穹的眼睛瞄向丹恒身側攥緊的拳頭,疑惑那位“景小姐”究竟是什麽人物的同時擔心對方會不會一個沒忍住就提着擊雲沖去仙舟。新生的彗星第一次看見丹恒如此惱怒的模樣,不止是他,站在一旁的三月七還有姬子與□□也察覺到青年無意識四散開的威壓。
那雙眼睛依舊是澄淨的天青色,瞳孔卻不知何時變得狹窄,拉成一道細線。察覺到這一變化的只有立于對面的卡芙卡,只不過她對此并未表現出什麽意料之外的舉措。
【他們比我想象得更有膽量。】
“丹恒”開口的那一瞬,穹不再掩飾他的目光,徑直地望着總有一陣陌生感的友人。這是包括他在內的列車成員中第一次聽到“丹恒”提起自己的過去,還是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倨傲語氣:【看來是早已忘卻了被兵戈劃開的傷口。】
“誰又能說不是呢。”神秘的女人笑了笑,收起手中的黑傘,對着面前的持明龍裔微微欠身:謹代表末王的信徒艾利歐,向不朽的龍裔致以問候。
卡芙卡切斷通訊之後許久,觀景車廂裏依然是一片沉默。他們不約而同地凝望黑發青年的背影,像是對方的背後有一朵盛開的花。
丹恒。
率先開口的是穹。他直覺對方就算變成另一個陌生的人也不會去傷害列車上的各位,冷面小青龍的敵意對準的不是無名客,也并非星核獵手。灰發金瞳的青年看見丹恒閉上眼睛,再度睜開時就恢複成為衆人所熟悉的模樣。
三月七松下一口氣,拍着胸脯說,丹恒,你剛才那樣真的吓死我了!
“抱歉。”性情內斂的智庫管理員誠懇地向列車美少女致歉。他也沒想到雨別會在那個時候占據身體的主動權,說出那樣模棱兩可的話,不過看對方的反應,這似乎也在星核獵手的預料之中。
丹恒知道他們在好奇什麽,畢竟卡芙卡的态度轉變得有些突然,又在離去之前提到了持明的龍神。
但他只是對同行的友人說,你們好奇的一切都會在仙舟找到答案。
【逃避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雨別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沒有逃避。”
【舊事,故人,你遲早要去面對。更何況你的死敵還在她的身邊,是不是?】
“将軍會處理好這些事情。”丹恒語氣生硬,沒有去理會友人見他對着空氣自言自語時眼中的驚訝,“六位星君也會保護景小姐不為那個男人所傷。”
【丹恒,根據我從你的記憶裏看到的,你從來不會稱她為“景小姐”。】
【——欲蓋彌彰。】
打斷他繼續和雨別就自己到底有沒有欲蓋彌彰這件事進行一個辯論的是穹在眼前揮來揮去的手。穹拉着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甚至從帕姆的急救箱裏翻出體溫槍往他的額頭上嘀了一聲。
“這也沒發燒啊……”穹一邊嘀咕一邊掏出手機,從一大堆找他閑聊的聯系人中翻到娜塔莎,用快出殘影的手速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
穹:丹恒瘋了怎麽辦在線等急急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國王大風急關!!!
娜塔莎:?
“不是,穹,你等一下——”
“娜塔莎說你可能突發人格分裂而貝洛伯格剛好有擅長精神科的醫生丹恒我們現在就去給你遠程挂號!”
“我沒病。”
“有病的人都這麽說。”
“我真的沒病。我昨天晚上還在整理智庫。”
【有趣。】
“……您還是先別說話了,雨別前輩。”
“三月你看!丹恒都已經把另一個人格的名字和身份都設定好了!”
三月七看不懂,三月七大受震撼,最後和穹一拍即合決定要給丹恒老師轉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