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又過去三日,轉眼就到了齊峰所說的測驗那日。

測驗內容左右不超四書五經,儒學經典孔孟之禮,若再多,便也是多了些什麽類似策論的辯題,論黑論白,論正論邪。

楊水起粗略翻了下書卷,心中有了大概,盤算着該寫哪些,該棄哪些,如此既能穩過,卻也不至于叫人生了疑窦。

楊家出身貧戶,祖上底蘊便是不深,以至于,即便楊奕中了狀元,如今又成了首輔,在衆人眼中他們一家人,就是上不了臺面,就是大字不識。

楊奕的父母早年之間倒也沒有如此貧寒窘迫,家中還有田地,日子過得也算舒心,只後來本朝土地兼并嚴重,富貴人家都喜歡買田占田,不管百姓願不願意賣田,總之,他們為了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而無所不用其極。若是窮人不願意賣田,他們便強占。

楊奕的父母就是如此糟了禍。

他們從本來還有田地的農戶,一步一步成了佃農,而後又一步一步成了貧戶。

其中艱辛苦楚,可想而知。

楊奕的兄長還算趕上好時候,還曾上過私塾,讀過書。

可楊奕便沒這般好運了,他一出生,便趕上家裏頭最窮苦的時候。

書也不曾讀過,就連因為日日吃不飽,連身形都較兄長矮上了許多。

楊奕的父母尚有遠見,也知曉唯有繼續讀下去,有朝一日當上了官才能有出路,不然,他們一家人,終将世世代代皆為人奴為人婢。

或許是因為大兒子讀過幾年的書,便讓他繼續讀了下去。

他的兄長也不負衆望,在縣試,府試,院試之中大放異彩,只差進京參考秋闱,楊家就可苦盡甘來。

但變故就在景輝三年,楊奕的兄長進京趕考那年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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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沒有人再會提及楊家的長子,世人之中也再沒人記得這一個曾經大放異彩的青年。

取而代之,只有一個橫空出世的天才—楊奕。

從未曾有人聽過此人,卻不顧不吭地奪了狀元。

一個不曾讀過什麽書的人,奪了狀元?!簡直驚天徹地。

世家之中,大多人比不上楊奕,卻又瞧不起楊奕。

清高的家世,便能叫他們心安理得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或許是随了楊奕,楊風生和楊水起兩兄妹從小便比旁人聰明些許,兩個孩子,五歲便能說詩。

楊奕雖會教他們讀書做人,可他大多時候也都要忙自己的事情,所以還有各種先生會登門楊府來教導兄妹二人。

如此一番下來,兄妹二人懂的東西,早就已經超出常人所想。

只楊奕這人,最不喜張揚,即便是有八鬥之才,也要夾着尾巴做人。

這尾巴夾着夾着,就把兩兄妹夾成了草包。

但好在,也正是因為這次機會,才讓楊水起有了機會能多在蕭吟身邊晃晃臉。

楊水起收回了思緒,眼看沙漏已經快要過半,回了神來趕緊提了筆來。

待到沙漏見底,她也将将好完成了答卷。

因着今日測驗,放了半日的假,下午便沒了事。

楊水起收好了東西之後,趕緊去追已往外頭去了的蕭吟。

“二哥哥,你下午可得空?若是得空,我們去游湖成不,你教我這些時日,定是受了累……”

因着今日本打算和蕭吟一同去游湖,楊水起一早就起來精心打扮,整個臉塗得粉撲撲的,便是連口脂都是精心挑選的,一身水粉長裙,襯得人更加明媚豔麗。

分明說話的是嘴巴,然而那雙撲閃明亮的眼睛卻讓人忍不住注視,若是細看,便能看見,滿是期待。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蕭吟冷淡至極的話。

“下午我有事情要忙。”

楊水起早就想過他會拒絕,畢竟她這要求實在有些得寸進尺。

她本想着,蕭吟面冷心熱,若是再多鬧一下,說不準就應下了。

只可惜還不待她開口,就已聽到了蕭吟繼續說道:“楊水起,我不會同你去游湖,以前不會,今日不會,以後也不會。所以,你不用再說別的了,很煩。”

很煩……

聽到這兩個字,楊水起耳邊響起一陣轟鳴。

“蕭......蕭二哥哥,你怎麽了......”

楊水起木然出聲,嘴唇一張一阖,此刻,她什麽聲音都不聽見了,旁邊有人路過,看向這處,她也渾然不覺。

為什麽,為什麽蕭吟突然成了這樣?分明先前不都還好好的嗎。

就在楊水起疑惑不解看向了蕭吟之時,旁邊忽然響了起來一聲音。

“表哥,姨母喚你過去,似有要事。”

陳錦梨不知道是何時從旁邊出來的,見二人有些僵持不下,便出聲說道。

見到陳錦梨後,楊水起卻忽變地執拗了起來,竟動手拽住了蕭吟的衣袖。

“為何?”

她執拗地問。

為何前幾日還是好好的,現如今卻成了這樣。

但蕭吟卻沒有再看她一眼,只是狠心拂開了她的手,轉身跟着陳錦梨離開了此地。

潔白的衣袖擦過了楊水起手腕上的肌膚,楊水起看着他們二人離開的背影,終是紅了眼。

“肖春,為什麽會這樣子啊。”

肖春也叫蕭吟這态度弄得莫名其妙,她道:“小姐,蕭二公子他本就是個冷心腸,想這幾日來也是為了守信才好了些,現如今,測驗一過,便原形畢露。小姐,算了吧,這二公子就是個捂不熱的石頭,你會累的......”

楊水起被肖春的話打擊得更加難受,剛要悲戚出聲,卻被旁邊一調笑聲音打斷。

“倒沒想到楊家還出來了個癡情種,真是奇了。”

楊水起擡眼去看,就見杜衡在一旁搖着扇子,似笑非笑看着這處。

“關你什麽事情?!”楊水起剜了他一眼,眼中就差迸出火來。

杜衡收了扇子,神色稍正, “你這人,真真是兩副面孔,蕭吟面前恨不能把臉笑爛,我也沒怎麽着你,你怎麽每次都要把氣撒在我身上呢。”

他就不明白了,這蕭吟究竟哪裏好?整日板着張臉就将一堆人迷得團團轉,尤其是面前這個,給迷得五迷三道的,就差六親不認了。

“誰叫你每一回都在我氣頭上的時候來,你不來招我,難不成你光是站在路邊我還能上去打你一巴掌不成?我也沒這般不講理!”

楊水起懶得跟他掰扯,她本就因為蕭吟态度的突然轉變而心中難受,轉身就想離開此處。

“喂,楊水起,你爹呢,不在家吧?”

杜衡忽然湊到了楊水起的面前說道,将她吓了一跳,楊水起趕忙看向了四周,好在也沒人在看這處。

畢竟楊奕是稱病在家,悄悄出的門,楊水起可不想叫人知道她爹不在家裏頭了。

她的眼中生出了幾分警覺,看向了杜衡,“你怎麽知道。”

杜衡看她這樣難免覺得好笑,又看她今日打扮得跟個花孔雀一樣,一時之間難免生了幾分逗弄的心思,他笑道:“你想知道嗎?我可以告訴你,但是......”

楊水起看他這副小人模樣,牙都要咬碎了,“但是什麽。”

杜衡道:“你不是要去游船嗎,蕭吟不去,我要去。”

在杜衡一邊的小厮幾乎都看愣了神,自家這世子爺,從前也不見有調戲小姑娘的癖好,怎麽幾次三番去逗這楊水起?楊家這小姐嘛......雖然生得是好看,但她心悅蕭吟,是整個京城都曉得的事情啊!

世子爺......莫非是就好這口不成了?!

生怕楊水起不同意,杜衡緊接道:“你同我去了,我便同你說我是怎麽曉得的。”

楊水起無法,只能應道:“好。”

*

那邊,蕭吟和陳錦梨離開之後,二人一前一後走在了廊庑之下。

蕭吟道:“母親并未找我對嗎。”

陳錦梨跟在他的身後,沒有狡辯,應聲道:“我只是看表哥和楊小姐說不清,姨母并未找過,我确實撒謊了。”

陳錦梨垂着頭,本來以為蕭吟又要說出什麽責難的話來,然而等了許久,卻并未曾聽到他開口。

她試探性地開口道:“先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楊小姐,是我的錯,我只是......”

只是不想要看到了楊水起在他身邊晃,只是......只是不喜歡她。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知錯’,可是你的行為舉止,卻從來沒有認下。”蕭吟淡聲道:“表妹,她對我如何,是她的事,也是我的事,可獨獨不是你的事。”

蕭吟忽地頓了步,轉過身去,一雙如黑玉的眼睛正盯着陳錦梨看。

他問道:“你難道不能明白嗎?”

不能明白嗎......

她怎麽明白。

蕭吟此話,是想要徹底和她劃清幹系嗎?

陳錦梨豈能甘心,但她不能再惹得蕭吟不快了,事不過三,若她再來一次,恐怕蕭吟,徹底不再理會她了。

她強壓下了心頭的不甘,笑着道:“表哥說的,我自然懂,表妹不敢奢求些什麽,從前是叫鬼迷了心竅,可是往後,再也不會了,我對天起誓......”

“不必。”她還未曾立誓,就叫蕭吟打斷,“既你當真認錯,我又何故咄咄逼人。”

因她先前之行徑,她的話在蕭吟這處已經不再可信。

她心不誠,起了毒誓又有何用。

蕭吟末了只留下一句,“表妹還請知道,你若知錯就改,我自當你作親妹,可你若再做謊,這些年你我之間的情誼,也只能作罷。”

蕭吟話畢,便大步離開,只留下了愣在原地的陳錦梨。

親妹?作罷?

蕭吟的話若針一樣刺在了她的心口。

他将她當作妹妹,可她如何能夠甘心!

不......她才不要當他的妹妹。

都是因為楊水起,若楊水起不出來,便什麽事也沒有了。

陳錦梨只想要将錯全都推到楊水起身上,好像只要沒了她,便是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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