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 14 章
“我、我可是文丞相欽點的——”石常磊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得飕地一聲箭矢劃破夜空!
他剩下的話頓時都吞回肚子裏,條件反射般地一把将謝迎寒扯到身前,拿他做擋箭牌。渝也的羽箭正中謝迎寒腳尖前一點點的位置,明顯是在警告他,莫要再輕舉妄動。
謝迎寒已經僵硬得像個木頭人了。
他見不得血,而石常磊的手腕正血流不止。他還被迫擋在前面,鼻息裏聞到的濃厚的血腥味讓他胃裏翻江倒海。
難受的要命。
石常磊此刻安靜地要命。剛剛還在渝家耀武耀威的他,現在老老實實躲在謝迎寒身後,連和渝也對視都不敢。
倒不是別的,只因為他知道自己和渝也根本不是一個水平。
他考武舉的那年,恰好渝也回盛京複命。看武舉臺搭得熱鬧,渝也順帶也報了名。那時石常磊已經過五關斬六将,贏遍所有考生,來到了最後一場擂臺賽。他只需要再從上臺打擂的人中再贏下三局,就能得到武狀元的頭銜。
渝也是上臺打擂的最後一個,也是關系到石常磊的前途命運的一個。兩人剛交上手,石常磊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他是鄉下到處拜師,學來的沒有章法和套路的武學,憑着他自己的天賦和努力,能過關斬将到最後一場已經是祖墳冒青煙。
但渝也是在戰場上練下來的功夫。他的身手和力度根本不是石常磊靠着那點技巧能取勝的。石常磊是越打越沒信心,到了最後已經認命了。大舜的武舉不常有,碰到了算是習武之人的運氣。武舉每次只要一個武狀元,被選上了是運氣中的運氣。
石常磊只當自己沒這個運氣。
但最後一局渝也故意輸給了他,他放水放的很明顯,三招兩式就自己摔下臺,捂着心口連連稱贊,“好一招碎心章,厲害厲害!”
石常磊知道,渝也是不想斷了他的前程。他前面已經連勝十人,只要再贏一局就能摘得狀元頭銜。當時他傻站着不知道怎麽辦,最後還是渝也自己站起身,笑着對他道,“這樣的好身手不應該被埋沒,武狀元非你莫屬,有機會來漠北請你吃烤全羊。”
石常磊盡量躲避渝氏父子的目光,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渝也。他在盛京城久了,早就忘了漠北之約。渝也不在他眼前晃悠,他也就不記得這些往事。但是現在人就在他面前,他根本不好遮掩他的行為。
他低着頭不敢看渝氏父子,謝迎寒不停地暗示他說點什麽,但他無動于衷。
Advertisement
渝夫人已經急不可耐地拉着孟昭寧來到兩人身前,皺眉道,“你們爺倆可算是回來了,可讓家裏的人好等!”
可看到渝長遠黑了不少的臉龐,又看着渝也手上的新添的傷口。渝夫人忍不住落下淚來,半天沒有在說話。
孟昭寧趕緊扶住她,輕輕拍着她的背,拿出帕子給渝氏擦淚。
擡眸間,她在火把的映照下看到了渝也的面容,容貌俊朗,劍眉星目,整個人身上帶着經年征戰沙場的氣勢,符合所有話本裏描述的少年将軍的模樣。
他也看到了孟昭寧,但在她的視線迎過來之前,他趕緊扭頭迅速移開眼神。
“說話。”他的語氣帶着少年特有的直率和沖勁,騎着馬慢慢靠近他們。謝迎寒是個文弱書生,哪裏見過這種渾身充滿殺氣的人。石常磊倒是個武将,但他常年在盛京內養尊處優,早就沒了真功夫。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
渝也的馬名喚奪雲,奪雲渾身潔白,很通人性,圍着他倆轉圈圈。馬尾巴一甩一甩的,甩到謝迎寒的臉上。但他半點都不敢還手。
“……私通外敵,株連九族。”渝也慢慢地複述着兩人剛才的話,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叫人心驚膽寒。石常磊的臉上早已汗如雨下,謝迎寒更是好不到哪裏去。大概是他身上久經沙場染回來的殺氣,叫人心裏毛毛的。
渝也手中的弓箭射的真準,謝迎寒此刻還保持着最初的姿勢,身體僵硬得要命。坊間早有傳聞說渝小世子殺伐果斷,很不好惹。他如今仿佛是個被俘虜的敵兵,正在接受對方主将的拷問。奪雲的尾巴又一次刷在他臉上,而他卻半點都不敢動了。
這馬可真高大,要是他擡起蹄子,可能會把自己踢死吧?
謝迎寒下意識想往後退,但是身後的石常磊推了他一把!
他只得硬着頭皮道,“是啊!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表明,渝小将軍你不安分守己,在、在漠北和敵人眉來眼去、不、不……”
“啊?”渝也的長槍已經橫到了謝迎寒的喉嚨上,“你說什麽?”
他很不喜歡眉來眼去這種誣告,整個人的反應比說他通敵還要激烈。衆所周知他不可能叛國,但是要是被謝迎寒扣上行為不檢點這頂帽子,再加上盛京城裏多得是吃飽了撐着的人,有人拿着這個傳風言風語,他真是冤死了。
下意識看了孟昭寧一眼,看她垂眸不語,渝也恨不得錘死謝迎寒,“你不會說話,能不能不說話?”
“可是我們這裏有人證!”謝迎寒揮揮手,姚成大立刻将那被俘虜的臣蕃人拉到衆人跟前,看到自己手中還有籌碼,謝迎寒的聲音瞬間擡高八度,“你說,你說他是不是和你們暗地裏做了交易?你一五一十地交代!我,我保你不死。”
可那臣蕃人根本聽不懂謝迎寒的話,他對着謝迎寒一頓狂噴、唾沫星子都噴到了他的臉上,情緒之激動,任由誰都能看得出他對謝迎寒很不爽。
“你看!他就是說你和他們有交易!”謝迎寒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開始睜眼說瞎話。他想着既然石常磊可以,那他也可以。這場戲已經開演,那就要按照劇本唱完。管他渝也到底是不是通敵,反正他也聽不懂這臣蕃人說什麽。
“謝迎寒,你是不是把人當傻子?”孟昭寧的秀眉緊促。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俘虜看都看沒有看向過渝也,說的也是和他沒有半點關系。但他居然還能這麽面不改色地誣告,臉皮的厚度無人能及。
“什麽叫把人當傻子?孟大小姐,你說話要自重。”石常磊語氣森森地看着她,他不敢反駁渝也,難道他還不敢看教訓個弱女子嗎。
憋了一肚子氣的石常磊道,“你也是盛京城裏養大的貴女,不是什麽鄉野來的粗鄙之女。想必也知道東西能亂吃,話不能亂說這個道理!”
“喂,你威脅我家裏人幹什麽?”渝也翻身下馬擋在孟昭寧身前。他身形高大,往前面一站,徹底将身後的人護得嚴嚴實實,“姓石的,這麽多年你在京城裏的別的沒學會,就學會欺負小姑娘了?她說的話又沒錯,公道自在人心。”
“好,你們家人多,我不和你争!”石常磊見後面的渝家軍将院子圍得水洩不通,他心感不妙。“走!回去回告丞相。既然我們拿渝小将軍沒有辦法,那就去讓丞相大人來處置!到時候在聖上面前,看你還如何狡辯!”
“想走?我們讓你走了嗎?”渝也是聲音一沉,渝長遠那般亦是堵在門口不放人出去。謝迎寒被一群宮女保護在中間,半步也不敢動。石常磊見勢不妙,他立刻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姚成大立刻橫沖直撞!
“他奶奶的!仗着自己家裏人多欺負人是吧!”他一把推開渝長遠身邊的親衛!但是他使出全力也推不動那人半分,想要靠撒潑闖出一條路愣是闖不出去!“來人啊!救命啊!孟昭寧仗勢欺人六親不認,要對我這個親表哥下手了啊,渝也要殺人了!救命啊!他們家要造反了啊!”
姚成大信口開河朝着門外大喊——!
他哪裏懂什麽造反要承擔多大的罪責,他只想吸引更多的人過來看熱鬧。到時候看熱鬧的人多了,看着他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被這群人高馬大的武将團團圍住,肯定有很多人相信他們是弱勢的。
到時候渝長遠他們怎麽下得來臺!
姚成大信誓旦旦地想着,反正他習慣這樣,以前在村裏吵架超不過別人,他就開始撒潑喊人。屢試不爽,百試百靈。
“來人啊!有沒有人管管渝家!渝也——”話音還沒落地,腳踝處猛地被一柄長箭射中!殷紅的血漬瞬間将箭頭浸濕!姚成大慣常胡鬧不講理,在吵架扯皮的時候無所不用其極,人家看他橫行霸道,多半都讓着他。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竟然動真格的!
他哪裏見過這種場面,盛京城裏都是些講道理的讀書人,文人書生吵又超不過他,他哪裏在撒潑扯皮這上面吃過虧?見勢不妙,他頓時倒下,扶着血流不止的腳踝開始大喊大叫,“天啊天啊!殺人了啊,我要告訴我表姑媽!你知道我表姑媽是誰嗎?她是京城六品大員的夫人!我的表妹是狀元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背後是——”
又是一道長箭,姚成大的肩胛骨處被利箭狠狠穿透!他頓時倒地縮成一團,痛的滿地打滾,什麽叫嚣的狠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迎寒早就原地昏迷。
他見不得血,渝也的第一箭就讓他白眼一翻瞬間倒下。
石常磊看這倆不中用的,暗罵一聲,然後立刻跪地道,“渝将軍、渝世子,我也是受謝迎寒的蠱惑,才來渝府驚擾了各位。他是新科狀元,又是丞相面前的紅人,官職身份都遠高于我,他說的話我只能照辦,要是有得罪,還請各位見諒!”
渝長遠知道他是這種見風使舵的人,也不奇怪他如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畢竟當時文以淵将所有武将貶谪出盛京,唯獨将初到京城的他留下還加以重用,必定是別有緣故。石常磊在武将之中的名聲早就臭了,渝長遠本來還愛惜他的天賦,但現在看他這模樣,他是看都不想看了。
“僅僅憑着你自己都聽不懂的臣蕃語,就來渝家興風作浪。”渝也瞪着他,很不想和他多說,“你和我一起進宮,我們今晚就面聖!到底孰是孰非,立刻辯個明白。”
“別啊,更深露重的,陛下早已睡了。再說了是謝迎寒說的,他會臣蕃語,他說的!不是我啊!世子,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您高擡貴手放我這一回吧。”石常磊就像失憶了一樣,好像完全不記得他半個時辰前,氣勢洶洶地沖進渝家時說的話。
孟昭寧看着眼淚才止住的渝夫人,輕輕拍着她的背,對着石常磊不滿道,“分明是你自己說的你懂臣蕃語,還那般指責渝家、指責渝也。現在怎麽變成是謝迎寒主謀了?”她秀眉緊蹙,秀氣的面容上滿是嫌棄,“你口裏到底那句話是真的?”
“哎喲渝少夫人,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石常磊看着裏三層外三層的渝家軍,他是打死都不會承認剛才的事。“你和渝小将軍是一家,你當然會幫着他說話,為他出氣。你可不要栽贓陷害我啊!”
“你!”
“沒事。”看她被氣得臉色發紅,渝也立刻繞道孟昭寧身邊,在她耳邊輕聲勸道,“莫和他生氣。”
“我不想和你打口水官司。你會不會臣蕃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這邊有人會。”渝也話音剛落,石常磊立刻準備反駁“你喊來的人,不都是聽你的嗎?”
但此時從渝長遠的身後緩緩走來一個衣着打扮奇特的人。他的容貌也不似大舜的子民,五官深刻,面容獨特,衣着打扮倒是和石常磊身邊那個俘虜很像。
果然!
那俘虜見到這人頓時雙眼睜大,而後趕緊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渝小将軍,你為何帶番邦的人進京!你居心何在?”石常磊隐約感覺不對,但是仍舊厚着臉皮質詢。
“不能帶嗎?他是臣蕃太子遼啓,是自願來盛京與陛下議和的。而你抓到的這個人好像是他哥哥遼東函的親兵首領,遼東函前不久已經因為逼宮被臣蕃國王處死。”渝也看着石常磊的眼睛,一字一頓,“那麽,臣蕃的大皇子遼東函是怎麽認識你的?”
渝長遠适時發聲,對着石常磊義正言辭道,“石大人,到底是誰叛國,你心裏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