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渝馨兒慢慢從屏風後出來，她身為後宮妃子，按照宮廷規矩，應該避開朝中大臣。

但她已經六年多沒有見到父親了。

渝馨兒落下淚來，看到許久不見的渝大将軍，她的眼睛紅了又紅，終究是忍不住道，“爹——”

渝長遠也是紅了眼眶，他常在邊關，渝馨兒嫁進宮的時候他都沒能回來。他幾度開口，最後道，“看到娘娘安好，微臣就放心了。”

慕容澤略有所思。

渝馨兒拿起帕子擦擦眼角，下意識看了看門外。生怕記錄起居注的那倆太監又說她殿前失儀，有損皇家顏面，她立刻平複心緒，重新看向渝也，悶悶道，“渝小世子，你是金蟬脫殼一聲不吭地走了，家裏連着好幾天沒睡好。”

她還尚在宮中，有陛下護着，丞相那幫人不敢蹬鼻子上臉。但是渝家只有渝夫人和孟昭寧撐着，渝馨兒在宮裏急的團團轉，但她什麽都做不了。

渝也回道，“事出緊急，我也沒想到。”

他早兩個月前，就準備回京和陛下禀明臣蕃要議和的事。回程途中收到渝夫人的信，叫他火速回京成親。渝也收到信立刻快馬加鞭往回趕，他雖然沒見過孟昭寧，但是婚期已定。大婚當日要是他不能趕回去，對孟昭寧來說無疑是羞辱。

渝也知道她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大家閨秀，不想讓她覺得自己被怠慢。于是他五天換了八匹快馬，日夜兼程，終于在成婚前一日抵達京郊。

但就在此時，他被圍了。

京郊進城的小道上突然沖殺出來一群黑衣人，不由分說拿刀砍向他。渝也星夜兼程趕路，沒有來得及帶随身護衛。

那些人看他形單影只，氣焰頓時非常嚣張——

“功名利祿就在這一晚上了！沖啊——”

“兄弟們，取了渝也的項上人頭，不要讓後面那幫人搶了功勞！”

Advertisement

“誰取了他首級，就能娶他夫人！”

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就再也嚣張不起來。渝也剛解決完前面的人，後面的追兵又到。圍追堵截分明擺明了是沖着他來的，他要是貿然回家，指不定還有第三波人留有後手。

渝也擔心渝夫人和孟昭寧也被卷入危險之中，畢竟聽這群人的言語，他們對渝府和孟昭寧很感興趣。

事出緊急，渝也這才火燒現場，僞裝自己已死。

後面果然如他所料，京郊附近還來了不少确認他是否死得透透的人馬。他跟在那幫人身後順藤摸瓜，理所當然地摸到了文以淵頭上府。再後來渝長遠子的隊伍跟上來，父子兩人又查出了許多東西這才回京。

渝也把回程路上的事情三言兩語概括一番，渝馨兒聽得瞳孔睜大，慕容澤也是很震驚。他知道文丞相的野心在逐漸膨脹，但是沒想到他已經膨脹到了和勾結外敵，想要奪取渝家的性命地步。

“還好你的身手好，要是真在京郊真的被他們圍攻了，那現在就是由他們說了算了！”渝馨兒生氣道，“文以淵想要黑吃黑，既想利用臣蕃人，又想除掉渝家，他還能手不沾血，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渝長遠半晌不語。

他對文以淵已經感到陌生了，曾經他們也算過命的交情，他是先帝身邊的第一文臣，現在卻做出這種事。渝長遠心中無奈，道，“陛下，臣蕃的太子已經跟随我們進京，他想和大舜議和。”

大舜與臣蕃總有些戰事，邊關不得安寧。如今遼啓想要議和，想來他不好戰事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

慕容澤瞬間想到個中緣由，雖然渝長遠有意隐去渝也的功勞，但慕容澤瞬間猜到，“你是不是又打到別人大本營去了？不然他怎麽那麽配合，還肯乖乖來到盛京來求和。以前怎麽不見他們這麽有誠意？”

渝也不好意思地笑笑，“邊境老是小打小鬧，我想這樣也不是個事。于是，趁着臣蕃內亂，我帶了一支兵馬連夜打到他們都城門下。

原本是想把他們的領土劃過來的，但是轉念一想，那塊地方實在是荒山野嶺，窮得叮當響。劃歸大舜我還要派人去幫他們種地！畢竟是異族，他們還對大舜子民特別排斥。我想與其強行占領，還不如把遼啓拉過來談判。”

能談就談，談不攏接着打。

“不錯，的确如此。”慕容澤道，“既然如此，那把謝迎寒和石常磊那幫人一同帶進來，朕親自來斷這個案子！”

一來他是想打擊文丞相，避免他從中插手此案，二來，他親手處理此事，是不想要渝将軍和渝也寒心。畢竟能為大舜出生入死的武将已經不多了。

-

渝家。

孟昭寧和渝夫人都沒睡。

渝長遠回府，渝夫人真是特別開心。眼見着臉上的病氣都消散了一大半，整個人又恢複成眉開眼笑的模樣。

她握着孟昭寧的手，高興道，“這麽多年，他們爺倆還是頭一次一塊兒回來，真是好事啊。我瞧着長遠又變黑了，以前還是挺白淨的啊。

朝朝也長高了，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呢，這回個頭比他爹都要高。等他們進宮了，陛下看到他倆想必也很開心！”

孟昭寧想起坊間傳聞，“我曾聽說陛下很愛貴妃娘娘，後宮裏只有她一人。”

“是呀。”渝夫人忽而惆悵，“但是他畢竟是帝王，不能用我們漠北的規矩去要求他。這兩年他的身邊只有馨兒，還處處護着她，已經很給渝家面子了。”

渝夫人想起以前的事，“這樣說來先帝其實很有眼光，文以淵也有個女兒叫文柳柳，和馨兒差不多大。先帝給陛下指婚，指的是馨兒，沒有指文家的文柳柳。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麽端倪。”

看孟昭寧一臉茫然，渝夫人拍了拍腦袋，連忙道，“是我的疏忽，這麽長時間還沒給你講講我們幾家之間的淵源。昭寧你今夜就不要回去了，娘親我給你好好講講故事！”

還不等孟昭寧反應，渝氏拉着她的手開始娓娓道來。像是給女兒講睡前故事一樣，她說的很慢很認真，“當今的陛下曾經是個不顯眼的小皇子，他的母妃身份低微，生下他不久後就因病去世。

他身後既沒有強大的外戚支撐，也沒有重臣為他撐腰，因此在宮裏，幼時的慕容澤處境很艱難。

先帝又是個事業心極強的君主，不是忙着東征西讨，就是忙着處理政務。他并非不重視皇子皇女，他是忙着打江山平定天下，根本無暇顧及後宮瑣事。

後來，大舜的江山終于穩定了，先帝這才有時間來思考立儲大事。可那幾個叫得出名字的皇子早都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仗着有外戚幫忙，他們有互相厮殺的、有逼宮的、甚至有刺殺先帝的、勾結外敵的。”

渝夫人想到那段經歷，重重地嘆了口氣。

“最終，先帝雷霆手段，殺伐果斷。将造反謀逆的皇子們砍的砍、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但畢竟都是自己的孩子，他心裏很不好受，整日整日的失眠，最終積郁成疾，年紀輕輕就駕崩了。

聽長遠說，先帝在病重時常常獨自在禦書房發呆，自言自語。他常說他這一生在戰場上打贏了許多人，可惜因為對自己的孩子們疏于管教，最後落得衆叛親離的下場。

他征戰沙場十幾年，落下一身傷病。那是如今的陛下還小，他也知自己時日無多，臨終前請文以淵和長遠，他們這一文一武兩名心腹重臣來輔佐唯一的皇子慕容澤。”

就這樣，一個沒有任何人支持的存在感極低的皇子，瞬間成了太子殿下。他是個好學生，長遠和文以淵教給他的東西他都認真學，他學習也非常刻苦。

後來，長遠在教完他渝家槍法後，就很快回到了漠北。年幼的陛下身邊就只剩下文丞相一人輔佐，本來是輔佐少帝的，但是文以淵後來逐漸變了。”

渝夫人想了想，停頓道，“就說到這裏吧，這些東西昭寧還是不要知道為好，知道得多，你反而會很累。就這樣開開心心的就好。”

知道得多的确會很累，但是她現在和渝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渝夫人也待她非常好，她沒有理由自己開心，讓他們去承受這些難處理的事。

“母親，既然渝将軍和文丞相是多年好友，又都和先帝一起打江山，那他為什麽要對渝也下手？渝也，差不多是他侄兒了。”

“是呀。”渝夫人道，“的确算得上是他侄兒。但是，有的人是會變的。”

“文以淵是陛下最為信任的文臣，在他年幼時為陛下處理朝政。陛下也很敬重他。但是後來他慢慢變得固執，變得大權獨攬，想要永遠手握重權，對陛下親政之事一再拖延。”

渝夫人回憶起往事，不由得皺眉，“要不是陛下執意要娶馨兒，他就要把文柳柳塞到後宮了。”

“從娶親開始，陛下開始和他有很多意見相左。”渝夫人搖搖頭，“但他卻覺得是我們渝家的女兒在從中挑撥，覺得馨兒是妖妃，想讓聖上信任渝家，疏遠文家。

就這樣，他對我們的态度逐漸由友好變得冷漠變得厭惡。但從始至終，長遠都在外征戰，和他沒有交集。上次他再回來時，也是說了聲昔日摯友變得陌生罷了。”

孟昭寧垂眸，這些皇室秘聞她以前從未聽說過。

渝夫人肯與她說這些，着實做到了之前說的“将昭寧視如己出，當做親生女兒來對待。”

想到兩輩子渝夫人都待她很是和善，分外信任。孟昭寧輕輕握着她的手，“沒事，我會陪在母親身邊，船到橋頭自然直，母親不要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