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 22 章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 兩人就來到了鎮上。

永平鎮是三朝古鎮,商業繁榮,算是大舜的一個民間商業來往的中心。

永平鎮雖然說是鎮, 但是面積不比盛京城小。鎮上的子民以善于經商聞名, 位置絕佳,又靠近海口, 這裏因此特別繁榮,五湖四海的人都齊聚于此做生意。

這裏沒有盛京城那樣拘束, 此地民風奔放, 每年一度的廟會更是以有趣、大膽、心奇聞名。廟會時期, 街道兩邊都擺滿了新奇玩意兒。

夜已深了, 他們兩人到鎮上已經是子時。但街上仍舊游人如織, 燈火通明, 街頭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熱鬧非凡。

孟昭寧還沒有見過這麽有趣的場面, 她跟在渝也身後, 好奇地看看四周。渝也也想帶她好好玩一番,但是今日已經太晚了,蔣六安說女子不能熬夜。

于是渝也帶着人去最近的客棧訂了房,兩人放下随身行禮, 準備休息一番。

來到房中,燭光亮起。

孟昭寧這才看清渝也臉上的血漬。

她想了想,低頭從包裹裏翻出攜帶的小支金瘡藥,遞給渝也, “世子, 你可以先用這個止疼。”

渝搖搖頭,“不疼, 我沒事。”

他轉過身去鋪床單,但孟昭寧的眉頭蹙得更緊。渝也的衣服後有一道長長的血印,剛剛黑漆漆的看不見,現在燈火通明,他這道印記看得着實滲人。

孟昭寧垂下眼眸,緩緩思忖,想起渝夫人說的話,她擡眸道,“世子,你把衣服脫下來。”她想看看他的背。渝夫人常說渝也非常不喜看病,總是扛着扛着就覺得能過去。

這不是個好習慣。

孟昭寧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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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有這個習慣?

渝也震驚不已。

孟昭寧的話音剛落,他腦海裏已經思緒翻湧,局促不安的手捏着自己的衣領口,不知道是脫還是不脫。

他聽手下的副将們說,漠北的女子都很直接爽朗,毫不扭捏。她們直言喜歡背部健碩、寬肩窄腰的男子。畢竟漠北風沙大,環境艱難,男人體格健壯些,對家庭的幫助就會大些。

他還聽說軍營裏的人偶爾會跑到河裏洗涼水澡,要是遇到漠北女子在河邊洗衣服,她們非但不會害羞,反而會嫌棄來洗澡的人礙事。

“高副将,你這種身材就不要到處脫了,好好在軍營池子裏洗澡不行嗎。”

“柳前鋒,最近吃胖了啊,你看看你那肚子。”

……

但是,昭寧也這麽爽朗嗎。

渝也看了看還點着的蠟燭,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升起兩朵可疑的紅雲。

“蠟燭……還沒吹呢。”他小聲提醒道。

“蠟燭吹了我怎麽看到你的傷口?”

“啊?”

“我看看你是不是受傷了,要是受傷就趕緊抹藥,不然回家母親會擔心。”孟昭寧拿出金瘡藥晃了晃。

哦。

原來是為了渝夫人才來看他。

她只是擔心母親,不是擔心他。

渝也垂下腦袋,沒了剛剛的一通胡思亂想,他直接扯開自己的衣領,往床上一趴,将腦袋悶在被子裏。那架勢很明顯在說——

随便看。

怎麽又感覺他怪怪的?

孟昭寧拿起蠟燭,借着燭光看到他的背上傷痕斑駁,陳年累月的傷痕交替,雖然沒看到近日新添的傷,但是過往累積的一道又一道的印記早已将他的背部劃得深深淺淺。

讓人不忍多看。

孟昭寧眸光一頓,看到有一處極深的傷痕是刻在肩胛骨處的。

好像是被彎刀一把刺穿的印記。

那得多疼啊。

她下意識皺眉,看着床上的人,不由得想到他年紀輕輕就去了戰場。京城世家子弟還在逗貓遛狗的時候,他就已經跟着渝将軍騎馬射箭了。

盛京城裏雖然總是傳來他的捷報,都說渝小将軍戰功赫赫,是不世出的武将天才,渝家後繼有人。

但是哪裏有那麽輕易成名的天才?

他又是個喜歡受傷不吭聲的人,疼不疼都自己悶着了。

她不自覺碰了碰渝也的背,手指接觸他肌膚的瞬間,一道異樣的感覺從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不斷像她傳遞,肌膚相觸,孟昭寧頓覺精神百倍。

她立刻收回手,呆滞半晌,腦海裏迷迷糊糊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像是山間靈泉滌蕩人心,像是煩悶許久的心事被迎刃而解,指腹摸到他的瞬間,的确是身心舒暢,連困乏都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人參終究是人參,藥效還是在的。孟昭寧神色複雜,看着他半天不知道該不該碰。

“嘶!”渝也突然咬着被子喊出一聲悶響。

“怎麽了?”她莫名心虛。

“……疼。”渝也的手緊緊按着被子,聲音極度委屈。他轉過頭看着孟昭寧,眼尾都是紅紅的,“還不可以停下來嗎?”

停下來?

停下什麽。

孟昭寧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疑惑地看了看他的背,頓時神情僵硬,恨不得起身離他三米遠。

她剛剛觀察他的傷痕時過于失神,都沒有注意到左手拿着的蠟燭已經歪斜。蠟油滾燙,滴滴答答已經落下好幾滴,渝也果然很能忍,半晌都沒有抗議。

終于忍不住疼了才說。

糟糕。

完了。

孟昭寧手持蠟燭站在一邊,看似毫無情緒波動,見慣了風浪的她自然不會露出慌張之色。但她心底已經是很不淡定,甚至連卷包袱回府的想法都有了。

這回換她不敢看渝也的眼睛了。

渝也分外懂事,他乖乖卷好被子,嚴嚴實實裹住自己,緊張兮兮地問道,“你要回去了嗎?”

聽起來更像是在扣問始亂終棄的登徒浪子的良心。

孟昭寧冷靜下來,放回自己的小包袱,目不斜視地回到床上,靜靜躺下。

“沒事,我不怪你。”

孟昭寧:……

氛圍更奇怪了。

兩人閉上眼在床上躺了許久,但是外面人聲鼎沸,嘈雜得根本睡不着。當然,也有可能是孟昭寧心思不寧,遲遲沒能進入夢鄉。

“孟家的二小姐,我好像見過。”渝也輕聲開口,打破沉默的氣氛,“她以前有去過漠北嗎?”

他給昭寧買湯包的時候路過孟家,看到裏面吵吵鬧鬧,随意往裏面看了一眼。正好撞到孟湖月正在院子裏和誰吵架,渝也莫名覺得這場景很眼熟。

“我也不知她的過往。姚夫人曾經問她很多次,但是她都不想說。”孟昭寧回道。

上輩子孟湖月和定北王關系緊密,北方幾州甚至都給她送來嫁妝,謝迎寒為了攀高枝,對她百依百順。孟昭寧想了想,道,“她回來時衣着打扮都很華麗,可能在外的那些年與定北王府有聯系。”

“不可能。”渝也搖搖頭,篤定道,“那位王爺年事已高,早已深居簡出。加上他兵權在握,不可能擅自離開北方封地。漠北和他沒有交集,我也确信我在漠北曾見過孟湖月。”

“那——”

“但是流放西嶺的人會經過漠北。”渝也突然想到,西嶺苦寒之地,重巒疊嶂冰雪封山,只能繞行北方。有很多流放的罪臣會經過軍營旁邊,吵架的、互相謾罵的、逃跑的什麽樣的都有。

“她有可能是罪臣之女。”渝也頓了頓,道,“養女。”

這樣也說得通,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麽孟湖月回來時衣着華麗的模樣,雖然略有狼狽,但是白白胖胖,能看得出被養的很好。

或許她的确是被哪戶官宦人家撿走,這麽多年來錦衣玉食。後來官宦人家遭了罪被流放,她本應該也跟着一起流放西嶺,但不知道為何自己偷偷跑了回來。

的确說得通。但孟昭寧對她不感興趣。

孟湖月的過往,她的家世,孟家的所有事情,她已經沒有任何興趣去探究了。既然已經一刀兩斷,那這些事就都是過往雲煙。

渝也沒說話了。

氣氛又有些沉悶。

孟昭寧認床,既然睡不着,她開始尋找話題,聊天打發時間,“聽聞世子曾有個表妹?”

“嗯?”渝也抿抿嘴,欲言又止,閉上眼睛,很想和她說點什麽但終究什麽都沒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看來真棒打鴛鴦了。

孟昭寧識趣地沒有往下問。

她怎麽不接着問呀。

不好奇他嗎?

渝也閉着眼睛默默等待,豎起耳朵聽着身旁的動靜。

可等着等着,等到了孟昭寧逐漸均勻的呼吸聲!!

她!

她她她她她!!

緊接着渝也忍不住翻身,一把将她搖醒,“小時候陛下想和我姐姐見面,但又不想讓宮中的人跟着,就提議大家都喬裝打扮一番。”

我姐姐也不想爹娘知道,怕他們阻止。于是她就穿上男子的衣服去赴約,強迫我穿上她的衣服跟在她後面,對外稱是渝小世子帶着遠方表妹出來玩。逢人就說,這是我妹妹,好看吧?”

外人哪裏知道渝也當時多大,他們又沒見過他。渝也常年都在漠北,偶爾回京一趟,盛京城內對他的消息都知之甚少。

渝也表情沉重,他真是不想提起這段暗無天日的往事,但是現在有人在敗壞他的作風名聲,他不想要孟昭寧聽信那些胡言亂語。

他不想。

“你當時沒有反抗嗎?”聽着甚是有趣。

“我反抗啊!”渝也坐起身,越想越氣,越氣越想,握着的拳頭緊的拳頭又松了,皺着眉頭默默低語,“但是當時我只有四歲……”

孟昭寧:真是一段悲慘的往事。

但是時辰不早了,她撐不住了。

孟昭寧重新合上眼,困意慢慢像潮水一樣湧來。

渝也好不容易重新躺下,語氣略有委屈,“我沒有表妹。”

沒有坊間傳言的什麽青梅竹馬,沒有什麽兩小無猜,沒有什麽郎情妾意!!

他沒有。

他看着孟昭寧的睡顏,輕聲重複道,“沒有別人。”

“嗯嗯,知道。”她語含睡意。

渝也收到回音後才肯乖乖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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